第五卷 亂撥弦,又三盅 第七百七十六章 真嫩

雷動說話、方芳貓得意同時,涅羅塢蜂僑也開口回答蘇景的問題:「啟稟蘇師叔祖,我來此間是因一樁意外,意外發生時候晚輩與三位掘谷弟子,正在查探東土西北修羅澗。落入這世界後我身邊就只剩夭夭姑娘,另兩位掘谷傳人不見了,不知有沒有過來。」

蜂僑暫不提如何來到馭界,只說來之後的情形,她和夭夭不如蘇景走運,直接掉進了番人窩裡,還不等弄清楚怎麼回事便開始動法打殺,那一戰之苦不作贅言,不斷衝殺之中兩位中土女子失散,蜂僑最終逃出生天,夭夭則被番人所擒。

這倒不是夭夭的本領不如蜂僑,只是夭夭太不走運,逃亡路上盡遇到番子高手這才失手遭擒。

雖然和夭夭全無交情,但是天宗弟子自幼得名師教導心中早養下「道義」兩字,不會輕易捨棄同伴,何況置身於陌生世界,孤身一人的滋味實在不好受。蜂僑一直在尋找機會救回夭夭,待到後來番人傾巢而出,自荒僻野嶺潛行入清涼山準備獵殺古人貴族,俘虜被他們隨軍攜帶,蜂僑一路上遠遠跟蹤,待番人攻山時她也出手想要救出同伴,不承想又遇到了另一群老鄉……更讓她覺得親近、真正志同道合之伴。

先把蘇景當頭疑問解釋清楚,蜂僑正待細說自己在中土遭遇的那場意外,忽見蘇景面露驚駭,下一刻蜂僑也有所察覺,一道狂猛賁烈的力量,正在遠方向著霖鈴城急行而來。

力未至,威勢業已催枯靈識、攻殺入心!一行人忙不迭躍出大宅抬頭觀望,目中只見天際血雲滾滾,飛馳如電!

剛被救回來城中的女修夭夭發出一聲尖叫:「怎會是天劫……我的升仙劫?!」

劫數因修家而起,是以應劫者對劫雲感知遠勝旁人,蘇景不聽等人還未探明那重血雲中究竟藏蘊何物時,夭夭已然明白:這是她的飛仙劫數!

但又怎麼可能,她才剛破如意胎,相距元神修家的三千年大限還有兩千二百年……怎會現在劫數就到了。

蘇景心中一動,急聲問:「從你修行日起,至今兩千年整?」

性命劫數、心神大亂,夭夭本能回答:「應該……差不多吧。」

具體時日她沒記清楚,畢竟對中土修家來說,什麼時候開始修行不算頂頂重要事情,大概年載是記得的,可具體要有零有整地算明白卻難……她不記得、天記得!兩千年前的今月今日今時今刻,還是稚童的夭夭在那位面帶傷疤的青衣公子指點下,將一滴天地靈元吸斂入身、正式踏入修行道。

新天治,兩千年!才脫虎口的中土女修又迎來馭界飛仙劫!

莫說夭夭身遭重創,即便她毫髮無傷修元盈滿,憑她十境修為也休想擋下此劫。夭夭面色慘白、心思全然混亂了,目光凄苦無助望向蘇景。

分不清是悲是怒還是怕、夭夭只覺胸口被堵住了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但她的目光蘇景又怎能看不懂:救我。

求你救我。

眸兒酸楚,眼帘本能落下,剪斷了凄然目光,夭夭眨眼。可是不等她再開目,血雲至天劫到,銀弧中天威浩浩,挾持萬鈞巨力轟殺中土女修!

此刻旁人即便置身血雲下、哪怕合身撲擋在夭夭頭頂,此人也感受不到天劫的丁點力量,夭夭受到的打擊同樣不會減少半分……天劫與旁人無涉,但別人也休想為夭夭擋劫數。

受傷母狼般的嘯聲自劫雲下響起,沒人能辨出那聲音是夭夭的哭還是怒。

夭夭畢生都追隨於疤面青衣身邊,敢與這樣的主人為伍她自然不怕死,只是她不想死得那麼不明不白,傷痛身軀中殘損修元盡數暴發,明知必死無疑卻仍要誓死一拼。

不甘所以不屈,不屈所以反抗,反抗所以更痛苦,夭夭不求好死,她憤怒!

以前夭夭極少在修行道上露面,包括蜂僑在內蘇景這邊無人知道她的身份,眼看著東土來的修家糊裡糊塗入劫數,看著她咬牙切齒滿心憤怒地徒勞抵抗,人人心中不忍,拈花心腸軟黯然長嘆,可是這聲嘆息未完忽然眼前一花,女修夭夭與血雲殺劫一併消失不見。

是蘇景出手。一道心念流轉將夭夭收入了自己的黑石洞天。

以蘇景現在的本事,迎飛仙劫數一樣必死無疑,不過他另有想法,將夭夭藏進自己的洞天,好像陸老祖那樣,天劫只看應劫者,找不到夭夭它自然也就消失了。

退一步講,即便天劫「發現」夭夭藏進蘇景體內,當頭去打蘇景,他也能應付一時:短短片刻功夫蘇景已經看清,血雲劫數是「循序漸進」、內中降下的雷霆轟殺一道比著一道更強,現在天劫剛至威力還不算太兇猛,若蘇景去擋至少能為夭夭爭取一個交代未了心愿的時間。

素不相識,但同來於中土,總算是一場緣分的。

可惜盤算得好,事情卻不以他想像變化,夭夭被收入黑石一刻,血雲劫數也隨行齊動,一起鑽入了那氣竅洞天!

蘇景先是一驚,但很快又復鎮定,「規則」是不會輕易改變的,血雲在洞天里仍只打夭夭一人,並未傷及其他,對蘇景也沒有傷害。

一道神識投影於黑石洞天,看著夭夭應劫,蘇景目光沉黯,他救不了她。

而最初的慌亂、憤懣過後,夭夭也冷靜了許多,她的見識不差,知道蘇景試圖救自己。血雲雷霆中幽幽聲音傳來:「先生好意,夭夭收到了,可惜今生無以為報,若還有來世再求報答。」

蘇景搖了搖頭:「不用說這些,仙子心中所願不妨示下,力所能及決不推辭。」

笑聲楚楚,夭夭搖頭:「我的心愿與先生之道相悖,不提也罷,但我求能死個明白,這劫數究竟從何而來,先生曉得么?」鮮血自夭夭口中汩汩流出,她已撐不住了。

「此間天治迥異中土,修家修行滿兩千年,大限劫數就會落下……你來的……時機不太好。」

身體簌簌顫抖,掐訣的纖細手指因太用力顯得蒼白異常,夭夭卻在笑:「什麼破世界!」說話間,手訣鬆開了,力氣將盡,最後的一點時間、一點修元,她做了另一件事:錄寫了玉玦一方。隨即她把玉玦向蘇景擲去:「有朝一日,若先生見到我家公子,請將此玦給他,內中所錄為夭夭遺言。我家公子與先生本是舊識:離山棄徒、青衣葉非!」

蘇景一愣,伸手接玦……敵也好友也罷,到底是一個與自己無害女子的遺願,蘇景會成全她,點頭道:「你放心。」

「佑世真君,正道高士,沒什麼不放心的。」夭夭七竅沁血,雷光中身體漸漸枯萎,可她的面目已歸安詳,緩緩閉上了雙目。

只是,她才告閉目猛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神情陡然凄厲猛又張開雙目:「你剛說,天治兩千年?!不可能……」話未說完命火枯竭,隕身。

臨死一刻,蘇景從她眼中看出一個字:怕。

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會怕什麼?

見了她眼中恐懼,蘇景心底也突兀一驚,他省起了另一個人……

……

浮玉王已經站了一個時辰了。

這陽世中能讓浮玉王肅立許久、卻不敢開口問上半字的只有一個人——馭皇帝。

雪原擂結束不久浮玉王就收到靈訊傳報,糖人竟將望荊王和國師弟子一併給斬了……還有他們的皇三叔!

浮玉王大吃一驚,但當時未敢進宮,他曉得皇帝收到消息只會比自己早不會比自己晚;他更曉得皇兄的性情,出了這等大事,皇帝需靜心沉思、最恨有人在他身旁聒噪打擾。

是以浮玉王在快兩天之後才入宮覲見皇兄,問他的打算。

然後浮玉王就站了一個時辰。

面前三丈處,馭人皇帝端坐書案後,閉目沉吟久久不語。不久前才用九千性命換來的年輕容貌已經消失,馭人皇帝是個行將就木、周身散著一股腐爛味道的老人。

終於,皇帝睜開了眼睛,卻不去提及雪原擂:「夏離山的來歷,下面還沒查清楚么?」

浮玉王搖了搖頭。

皇帝未發怒,又問起了另一件事:「半年前那場天劫呢?查出結果了么?」

差不多半年前,秋疆內突然掀起一道飛仙劫雲,於一處荒僻山谷綻放威力。要知道馭人掌控天下甚是嚴密,麾下各族誰家修士到了什麼境界、哪個修士大限將至均有詳細記載,可這道劫數來得卻莫名其妙,附近根本不該有渡劫人的。

待馭人高手趕到地方查看時劫數已過,山林莽莽不見絲毫痕迹。事情蹊蹺,馭人皇帝命人追查,手下人將界內快到大限的修家篩選了幾遍卻一無所獲,就是憑空冒出一個精修高手渡劫,這樁懸案至今未破。

這是和雪原擂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強要說聯繫也僅在於時間:半年前莫名高手秋疆渡劫,半年後兇狠糖人雪原出世,兩件怪事如此相近發生,是巧合么?

見浮玉王又次搖頭,馭人皇帝緩緩吐出一口長氣,這是他的習慣、暴怒徵兆,浮玉王提緊了心神,正要硬著頭皮去迎皇兄雷霆震怒,突然門外有侍臣到來,躺在門口唱道:「啟稟吾皇,剛剛觀天監傳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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