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亂撥弦,又三盅 第七百七十四章 成何體統

為首者,膚色白皙、面色痴呆影子和尚。

和尚身後一溜排開九朵燦燦金蓮,每朵金蓮蓮心處幾片花瓣柔柔、都包裹著一個面色慘然的小怪物:身體畸形四肢短小、脖子纖細頭大如斗,眼瞼淺薄一雙烏黑大眼突兀,再配上一口歪歪扭扭地尖牙,十足的醜陋。

正是從九個陰姬腹中奪來的鬼胎。

不過比起原來,鬼胎都多出了少許變化:頭上香疤九枚、眉間梵篆一點,九個鬼胎都出家、做和尚了。

依著禪宗禮節蘇景對影子和尚合十躬身,微笑道:「恭喜大師,收得九位高足,神聖地摩天寶剎後繼有人,來日重開山門再振佛光。」

影子和尚看著痴呆是因為記憶混亂,但不影響他現在的思識,搖頭:「重振摩天剎,這話說得太遠了些,我可不敢想。將它們收錄門下只因看他們可憐,由此和尚動了惻隱之心。」

和尚心懷慈悲絕不會錯,不過九枚鬼胎也確實身蘊先天靈光,資質不俗。

收徒弟是喜事,尤其是摩天剎收錄弟子,不聽、相柳、三屍等人紛紛上前恭喜大和尚。

相柳曾受和尚恩惠、不聽要為夫君做面子,都有珍貴見面禮送上,三屍可就沒那麼大方了,不止不送禮還問和尚什麼時候擺素齋宴請客慶祝……

和尚出來轉了一圈,沒待多久身形微震返回王袍去了,赤目眼疾聲快對著王袍喊道:「和尚,你把徒弟忘了。」

九個金蓮靈胎都被被和尚留在了外面。蘇景笑道:「怎會忘記,這九枚靈胎留在外面是要和我試煉一樁法術。」

「什麼法術?」拈花替所有人問道。

「靈胎歸服於王袍後曾向我呈稟,動法斗戰時他們可施展九鬼連陰之陣,若『皇三叔』再以一道法術加持陣中,陣法還能再生一變:隨意送人出入幽冥。」

這本是一道保命手段,一旦遭遇危險,施法既可將望荊王送入幽冥,糖人就算本領再高也不可能追殺到陰間去,堪稱萬無一失。結果誰也想不到鬼胎都投靠了蘇景,望荊王自也逃命無門。

留下鬼胎在身邊,蘇景是想憑著自己身上王袍和一雙細鬼穿梭陰陽的天賦,試試看能否破出「皇三叔」秘法的關鍵,如果能成功,靠著九枚鬼胎幫忙,小師叔就要去馭界幽冥轉一圈,看看馭人皇和幽冥究竟有什麼聯繫、在圖謀什麼勾當。

當然還得試一試,這世界的輪迴到底夠不夠結實!

談談說說,不知不覺里大半天過去,這時夏兒郎來報城外又有客人來訪:輕裝簡行十餘人,為首的青衫薄裙、俏麗少女,大家的老熟人了,炎炎伯的妹子方芳貓。

丫頭這就來找小相柳出去玩了。

氣候是炎熱了些,但天光明媚花紅葉綠,算得野遊踏青的好時節。

三屍好事,本就不願在城中待著,當即你推我拉簇擁小相柳出城。細鬼兒、參蓮子則是娃娃心性,來到此間也想出去轉轉,求得蘇景許可後,大大小小一群人都由方家小姐帶著遊玩去了。

剛還熱熱鬧鬧的霖鈴城一下子就清凈了,蘇景身邊人除了一個漂亮小廝外,全都走得一乾二淨。

夏家大宅中,蘇景對那九個正準備和主人試煉法術的金蓮靈胎和藹道:「剛剛脫開陰姬身體,你等還有些虛弱,法術事情先不急,再回袍中休養一天吧,過兩天我們試煉法術。」

九個靈胎得了和尚的點化,混沌腦海中已然升開出一線靈智,聞言一張張醜陋小臉上全都流露感激之色……會如此並非蘇景多寬厚,只因舊主殘酷苛刻,何時也不曾對它們有過半點體恤,兩下對比反差太懸殊了。

蘇景心中不忍,將鬼胎收入袍後又特意調遣幾道陰風為它們撫身。

不聽坐在不遠處一張大椅上:「試煉法術推到明天?為何改變主意?」

金烏神識遠遠播散開去。小相柳那一夥子人登雲駕霧,去得遠了、都已離開靈識範圍;夏兒郎骨血兇狠,但對蘇景不敢有絲毫悖逆,未得召喚不敢靠近大宅。遠遠散開在城邊巡邏……

「難得清靜啊,」蘇景眼睛特別清透,乾淨得不帶一絲人間煙火:「夏家也有床。」

說話間邁步上前,拉起不聽的手向後宅走去。

不聽「嘻」的一聲笑,由他牽著、跟他走。

蘇景腳步不慢,但還沒臉用上提縱飛遁之術,剛跨過前堂忽聽身後不聽笑道:「公子氣力不濟,走路這種小事交給奴兒吧。」話音落,蘇景只覺先是腰一緊、跟著身一輕,被不聽打橫抱在懷中了。

蘇景又驚又笑又彆扭:「成何體統?」

「沒人看見。」不聽不撒手、反倒雙臂用力,抱得更緊了,才一邁步忽又「啊」一聲叫,腳下也踉蹌了半步:蘇景掙扎了——抓她胸。元力沒輕重法術不留情,小師叔是正道高人不能胡亂髮力傷及無辜,出此下策口中輕輕嘆息、滿目的委屈。

腳軟手不松,胸口遇襲漂亮小廝也不放手,心思不改,抱著公子找卧房,高人無奈,只好把另一隻手也伸了出來……

「遠近無妨,但提前說好,這趟出來玩可不能馬上回去。」童棺上,雷動天尊對方芳貓正色囑託。

赤目與拈花心疼棺材,都站在了小相柳的雲駕上,聞言大點其頭:「三五個時辰是不夠的,怎麼也得一兩天的遊盪。」

三屍其他時候胡鬧不停,可心眼裡都體恤本尊,曉得蘇景、不聽難得獨處,不打擾、不打擾。

相距雪原爭擂才過去不到兩天,但坊間已然傳遍那件「驚駭事」,來自白鴉城的糖人奪魁不算、擊敗陰蜓衛不算,連赤武帝尊都為其顯靈,更看破瞭望荊王被妖孽附體當場擊斃!於離火城周圍,「夏離山」這三個字可比著九霄神雷還要響亮得多、轟動得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夏離山出名、身邊一干同伴也都被吹得神乎其神。尤其露面最早的小相柳,坊間猜測紛紛,都猜他還未露真身,多半也有一位仙祖的仙靈相護。

方芳貓這次攜了一夥子「傳說里」的兇狠朋友同游,只覺說不出的開心,先痛快點頭應下三屍之言,隨即又想了想,說道:「此處往西八百里,有一片清涼山,其中主峰清涼峰景色最是宜人。」

清涼峰算得名勝景緻,尤其山頂上的天池,潭深千丈水青如碧,不過等閑之人根本不能接近山頂,那裡是一處古人大貴族的行原別苑,主人家姓奎,和方家一樣都是世襲伯爵,但他們的勢力比起方畫虎要強得太多了。

古人奎也來觀擂,擂戰前夕方芳貓自赤炎城中見到奎家女兒,方芳貓一片熱心,相請奎家女兒擂後來驛館遊玩,姐妹們好好聊一聊,不料人家一哂,面上優越十足、目光鄙夷隱隱,淡淡一句「擂後我與家父要去冰涼別苑消暑」打發了她。

如今方芳貓就要帶著小相柳去清涼山拜奉閨中「密」友,揚眉吐氣去,讓看不起自己的舊朋友來見見自己了不起的新朋友。

旁人哪曉得女孩家的心思,反正她怎麼指引大家怎麼走就是了。

雲駕不徐不疾,方芳貓沿途為小相柳指點風土,沿途遇到人煙稠密地方方芳貓都會降下雲頭,落足於集鎮後小姐掏錢請大家品嘗當地特色美食,雷動天大歡喜,吃過三頓後就覺得小相柳應該娶了這女子。

不管他們落在哪裡,必會引得一陣大亂,一對僮兒如金玉晶瑩,三個矮子摞起來不比常人更高,青衣糖人陰冷彪悍,這一群人如此醒目,誰不識得他們!方芳貓樂在其中,淺薄是淺薄,但她開心也來得貨真價實。

走走停停,區區八百里行程,一行人足足走了大半天的光景,來到清涼山已是黃昏時分,幾個時辰里連吃了七頓飯的雷動天尊覺得該吃晚飯了,招呼著大夥再落雲駕,來到山邊出一家專營野味的酒寮。點酒要菜眾人落座,方芳貓挽起袖子親自給所有糖人斟酒,跟著舉起酒杯對小相柳微笑盈盈,正要敬上一杯,小相柳忽然冷哼了一聲:「殺氣泄露,這山中的埋伏可不怎麼高明。」

方芳貓愣了下,不解:「殺氣?埋伏?」

殺氣這種東西無嗅無味,但小相柳是什麼樣的妖物,傳承太古凶獸血脈、自幼生於山林,未成道前每時每刻都在做著兩件事:獵殺與逃避獵殺!凶獸天識再加漫長年頭的磨鍊,他對殺氣再敏感不過。

大山深處,殺氣瀰漫,雖還相距遙遠,卻逃不過小相柳的洞察。

殺氣從何而來?自然是埋伏。

誰在埋伏,又要伏擊誰?方芳貓引著一群糖人來山中遊玩?方芳貓反應過來,俏面上顏色驟變:「山裡有埋伏?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小女孩慌了,想要辯解但心中惶恐下全然找不到有力說辭,翻來覆去就只有那句「不是我」。

小相柳又看仔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下:「嗯,不是你,喝酒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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