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五百七十二章 墨靈精

人家有恭喜,蘇景自然要「多謝」,口中向戚東來致謝,眼中略顯喜色。一旁的小鬼差妖霧卻老大的不痛快,對蘇景抱怨:「救人同時,你還在修鍊么?一心莫二用,當先全力救護廿一大人才對……」

不等說完蝕海就搖頭打斷:「這便是你孤陋寡聞了,你家蘇大人有小小突破,不是他重修行不重救人,正相反了,他突破才說明他救人用心。」說著,蝕海望向蘇景:「只憑『斗戰助修行』這一重,你金烏正法便是一等一的好修法,惹人羨慕啊。」

大聖的目光果然不差。

黑石洞天內祛除墨色,絕非陽火隨便燒一燒了事那麼簡單,廿一鏈何等神奇的人物,連他都能侵蝕、致命的墨色豈同凡響!若蘇景修習是離山其他正法,就算他也有今日成就也沒辦法除掉墨色,因這世上就只有陽火才能剋制「墨色」,有了這一重「生克」在手,他才能有勝算。

而墨巨靈一脈玄法委實驚人,那些「墨色」明明只是一份力量,卻彷彿身帶靈智一般,受陽火煉化時,「墨色」不會安安靜靜地等著對方一點點燒下來,絲絲縷縷的黑線或集結成群、擰成一股繩頑抗,或游散出極細難辨之線,尋找陽火空隙去反攻骨金烏和黃金屋!它們有守、有攻,甚至還有兩次「墨色」企圖放棄鏈子、轉而去侵蝕蘇景的洞天——「它」曉得,敵人是什麼,敵人在哪裡。

正如蘇景所說,這又哪裡是什麼洗鍊,根本就是一場斗戰,惡戰。

天烏喜戰,斗中突破。

小鬼差妖霧較真,且他追隨尤朗崢多年,別看自己的修行差勁,了解的修行道理卻是不少,搖頭:「不可能!斗中突破只是蒙鬼的人話。」

這次大聖沒反駁,反倒是咦了一聲,笑道:「小小鬼差,能有這番見識很不錯啊。」

妖霧的話沒說完,繼續道:「修行是修行,斗戰是斗戰,截然不同的兩件事,卻又都得耗用同一份本源真力,便彷彿只有一盆水,你又口渴想喝,又足心痒痒想要拿來洗腳……不是說這盆水不能一邊喝一邊洗腳。但你非得說喝得痛快了就能把腳洗得更乾淨,這就不像話了。」

「是夠不像話的,」蘇景笑了起來,小鬼差那個例子確是惹人發噱:「所謂『天烏喜戰、斗中精進』並非我修法的捷徑,這個說法其實是一重『意境』。」

無論如何,打架都會佔用精力、元力,對修行必然有所妨礙。但是修行之事絕不可片面而論,依照書本運氣行元,是修行之人強化身體、增強力量的辦法:力量大了,能夠登得更高跳得更遠,身體強了可以活得更久經歷更多,不過強身也好、增力也罷,都只是「準備」,身為心、命為性做好的準備、打下的基礎。

身為重,心為重中之重;命為本,性則是本根中那一點靈犀。

打架會影響修行運氣,而戰入極、心中暴漲求勝之意時,就扣合了金烏正法的境意,前為一害後則一利,利勝於害,是為兇猛推進、巨大助力。

墨巨靈的黑暗玄力會讓蘇景心生厭惡,與之相鬥,蘇景的爭勝之心遠勝當年光明頂門內比劍,此刻升一朵花落於頂不奇怪。

若把話說開去,其實金木水火土,無論哪一屬的修持,上乘修法也都會有一個共通之處:意境。

修上上法門,不是練氣了、變強了就了事的,還須得體會修法蘊藏的意境,唯有會其意,才能精其道。這便是修行道上名門大派與淺薄小宗的區別所在,前者的弟子,與修行中身心俱進、性命共長;後者的門徒煉得了皮囊卻煉不出神髓,初時兩三個境界或許分別不大,可隨著修行的層次越深,兩下里的相差也就越大了。

這份區別放在求仙路上,前者自然走得更遠,因為他們修來的不知是力量,還有靈性。

這份區別放在斗戰之中……最簡單不過的例子,離山內門,第五境沖煞弟子,能夠輕鬆擊敗普通散修門戶中六境奪罡的修家;而離山的精修真傳弟子,即便剛剛結成寶瓶身,遭遇等閑的元神境界修家也有一戰之力。

境界越高修為越深是不會錯的,可這只是自己和自己比較。

師門不同、修法不同的兩家弟子,雖同處一個境界,戰力未必就差不出幾重天地;不同境界的兩家修士也是同樣道理,境界淺薄的那個不一定就會輸給境界高深的,陽世里修行道,自古以來小境斬殺高階的事情層出不窮。歸於蘇景,南荒時五境小修力擒大妖,西海六境才圓滿便惡戰邪佛:是他有奇遇,煉得五竅三重天;是他有機緣,身負上乘劍術外加一兜子好寶貝;是他有運氣,大難不死才能轉回頭去反咬一口……也是他修得了上上真法,讓他的性融於命、他的心附於身、他的精氣神絲絲扣扣合於金烏正法。

戚東來伸手,指了指蘇景的頭頂:「花骨朵有了,怎麼不開?」

蘇景跟著他的手抬頭,看了看花苞,應道:「還差了一點,所以花未開。」

「差在哪裡?」戚東來追問。

「斗戰不夠,沒能撐到花開的火候就打快完了。」

啊呀一聲怪叫,小鬼差直接跳到蘇景面前:「快打完了?便是說你已除掉廿一大人身中『墨毒』?」

「還差一點點,但已無關大局,咱再聊上幾句,廿一鏈身上的殘墨就能抹個乾淨。」蘇景點頭,另外挑眉、聳肩、攤雙手,得便宜賣乖之相冠絕幽冥:「我還沒打夠呢,這就快完了。看,花都沒開……哼!」話沒說完,變作悶哼,蘇景神色微微一變,面色陰沉了下來。

妖霧擔心廿一鏈安危,見蘇景面上變色,妖霧心中猛跳:「怎麼了?」

戚東來也關心同伴,憎厭魔時時刻刻討人嫌,免不了一聲怪笑:「話說得太大,遭報應了?」

蘇景未回答,愣愣片刻後,伸出手在戚東來腕子上輕輕一搭,虯須大漢身形微震,被他拉進了黑石洞天。

黑石洞天不受妖孽進入,大聖來不了,蘇景遭遇怪事須得找人詢問,自然戚東來更合適……

洞天內,巨大銅環橫陳礁石,環身上再不見一絲墨色,光澤鋥亮、銳金顏色隱透著幾分犀利。乍看上去無甚感覺,但看得稍久便會覺得刺痛:光色如針,自眼中扎入心地,那疼痛不劇烈,更多的是冷。

戚東來眯了下眼睛:「拉我進來作甚,洗鍊好了給我顯擺?」

洞天內的蘇景搖頭,伸手指向礁石一角:「這個東西。」

礁石角落,黑漆漆的一塊圓石。

海中礁石也是黑色的,是以那塊圓石全不起眼,甚至以戚東來的眼力,開始時都忽略了它。隨著蘇景指點,戚東來才察覺到:同為黑色沒錯,但圓石比著礁石更純粹,更清透。

青瓷與青玉的區別。

為銅環洗鍊墨色的過程,蘇景陽火與墨巨靈玄力之間的一番惡戰,連「金烏羽花」花苞都打出來了一支,足見爭鬥激烈,最後蘇景勝出,墨色被層層煉化。

蘇景勝局已定,正準備一鼓作氣把最後殘存的那几絲墨色徹底洗凈,不料它們忽然流轉開來、游出了巨大銅環,化成了這樣一塊黑色圓石。

解釋到此,戚東來納悶開口:「你管它化成什麼樣子。」

蘇景搖了搖頭:「莫說化成了石頭,就算它變成另一個蘇景,我也不當回事,照樣一把火燒過去煉了它……可是煉不了。」

變成石頭之後的「墨色」,竟再不受陽火所制!又何止陽火,金風、劍羽、骨金烏甚至三屍的殷天子,諸多手段輪換,全都傷不了石頭半分!

戚東來詫異:「會有這麼結實?」說話同時,揚手一道神通打了過去,隨後他便明白了:不是結實,而是不受。

靈識相探、目力細查都真實存在的黑色圓石,竟好像一方惟妙惟肖的幻象,神通法術、法寶利刃打上去,輕輕鬆鬆穿其而過,傷不到它分毫。戚東來皺了皺眉頭:「幻象?」

「騷人你看!」拈花接過話題,快步跑上前去,彎腰撿起了石頭,還在手中拋了幾次,最後一下沒伸手去接,圓石落在礁石上,咚咚有聲。

神通打不滅、力量無可落的圓石,能被人撿起來。

戚東來直接搖頭,對蘇景坦言:「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

話剛說完,忽然嗒嗒嗒的怪響頻頻,石頭於原地急促震動起來,眨眼之後圓石變成了爛泥巴,就那麼一下子攤軟,黑乎乎的一攤堆在了島礁了。不等眾人疑惑,下個眨眼功夫,黑泥巴又忽然「鼓脹」起來。

像極了吹糖人,軟塌塌的一塊皮糖,迅速鼓脹、變大、變飽滿、變得有了形狀、變得栩栩如生、變成了一個人。

戚東來冷哼一聲:「蘇鏘鏘,打嘴了!」

巨靈墨色、黑色圓石、黑色泥巴,連番變化到最後……蘇景。

泥巴鼓脹、化形,最後竟變成了蘇景,從五官眉眼到身形衣著,全都一般無二,唯獨兩重區別:

「泥巴蘇景」是黑色的,黑袍黑靴黑束帶,就連皮膚顏色也是黑的;

另則,蘇景的目光一向清清透透,明亮中總是投著一份積極意味;黑蘇景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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