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好天光

看著螞蟻,任奪不抬頭:「你對離山喊得那些話……你仍當自己是離山弟子?」

蘇景點了點頭:「不錯。」

「別人怎麼想、怎麼看,我們管不了,但是自己心裡知道『我是離山弟子』這便足夠了。」任長老的話乍聽上去像是安慰蘇景,可是若再仔細些便能聽出他語氣里藏了份唏噓,由此話也變了味了,彷彿另有所指。

「後面又什麼打算?」任奪又問道。

「打算去一趟南荒,找烈火地脈,修第五境沖煞。」蘇景如實回答:「我有一份前輩手札記載。」

任奪愣了下,隨即點了點頭:「以古法修行沖煞,雖危險了些,但得來的修持也要更穩固得多。這個時候離開中土、出去轉一圈也是好事。」

他的話中另有含義,蘇景追問:「邪魔作祟?或有惡戰?」

這一問並非「空穴來風」,當年凡間亂世時,蘇景就在蠻兵中偶然發現魔徒蹤跡;後來中土各出顯現魔徒蹤跡,蘇景也曾參與下山查探,其中有些是虛驚一場,但大多數卻是真有其事;到劍冢時,無雙城去采劍的弟子竟全軍覆沒、劍冢外也遭妖人偷襲……

蘇景聽劍尖兒劍穗兒說過,修行道上過去幾百年都太平無事。可最近幾十年里,有關邪修魔徒的事情一次比著一次更嚴重,那一份「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稍有些心思的人都能察覺。

任奪笑了笑,沒回答、但也未否認蘇景所問,就此岔開了話題:「有兩樣東西送你。」

說著,他先自乾坤袖中取出了一柄劍。

右手持劍、左手輕輕抹過劍身,臉上笑容猶存、目光卻專註無比。隨即他把劍鋒倒持,劍柄遞向蘇景:「劍冢之劍,不認二主,但你是個例外,執例時可見北冥認你,送你了。」

任奪竟然把他的好劍相贈,蘇景臉皮再厚也不敢要,趕忙搖頭:「你實在太看得起我了……」

「你有奇遇,有些小心思,不過說到底不過是個小小五境修士,何德何能讓我看得起?我敬的不是你,是陸崖九師叔。其他都不提,他看人絕不會錯的。」任奪把劍一擲,不由得蘇景不接,又說道:「如今我修習另一門神奇功法,與此劍相衝,在把它留在身邊本就無用,放回劍冢又不捨得,送給你正好。」

長劍入手,一聲輕鳴。北冥對蘇景不存絲毫抗拒,相反的,劍上光芒一閃、竟變成了一滴晶瑩水珠,落入蘇景手心。

任奪解釋:「這是北冥的本形,它肯對你亮出來足見信任。」

蘇景運起目力、辨塵入微,隨即輕抽一口涼氣:「水裡……是鯤?」

一滴水珠,一柄劍,也是一片汪洋大海!一頭大魚正暢遊四方,正是蘇景今日所見的那頭鯤魚。

任奪點了點頭。

蘇景心思一轉,隨他心念,「北冥」又化為劍形,狹長鋒銳、精光流轉。

這是能看出神奇的好劍,蘇景打從心眼裡泛出喜歡,雖然無法證實,但劍冢內八個方位只有七柄劍王,這支又名喚「北冥」……不在劍冢的那一柄劍王,多半就是它了。

蘇景把北冥緊緊攥在手中,張口欲言,任奪直接一揮手:「假惺惺的客氣話免了。」

蘇景馬上要脫口而出的,還真是假惺惺地客氣話,嘿嘿笑了幾聲,把廢話吞回肚子里:「你說的神奇功法,是不是墨靈童的神通?」

話落地,任奪面色陡變,雙目精光乍現,並非否認而是反問:「你怎會知道?」

蟄伏於蘇景體內的屠晚劍魂,幾十年里只暴發過兩次,一是白狗澗重犯逃獄當夜、與墨靈童拚命時;另則是光明頂斗劍,蘇景劍羽被任疇乘蒙蔽後……蘇景曾仔細思量過兩件事,揪出了其間一道聯繫、或者說一個可能:

任疇乘「蒙蔽」劍羽的法術,與墨靈童修法同出一脈。不知以前有過什麼因果,屠晚劍魂對這一脈修持恨之入骨,所以才會前後兩次驚醒。只不過任疇乘的道行比起墨靈童判若雲泥,所以第二次劍魂狂躁的程度要輕得多。

任疇乘的修持從哪裡來?當然是跟任長老學的。

任奪說要棄劍、另修其他神通,蘇景自然會有剛剛那一問。

蘇景不解釋,直接對任奪道:「放心,此事我從未向旁人提起過。」

任奪沒再追問緣由,另起一問:「這麼說,你覺得白狗澗重犯逃獄與我有關了?」

紅長老曾給蘇景解釋過,墨靈童一身本領來歷詭異,將她關押千年只為逼問緣由,如今任奪已經得了那個邪童的法術……

蘇景穩穩搖頭:「你放了我、我傳你厲害功法,聽上去順理成章。可是墨靈童沒能逃出去就死了。除非她先傳功你再放人……她得有多傻,才會答應你這麼做?就算她答應如此,傳下來的功法若你真敢放心去修,那你得多……多利令智昏?」

任奪點點頭:「少年人能有這份心思,算是不錯了。白狗澗之事確與我無關,不提它了。」

蘇景猶豫了下,但還是說了句:「墨靈童一脈的邪法詭異莫名,你修行時多加小心。」

入山修行是為了什麼?飛仙、長生、逍遙!

離山九祖六人飛升,他們傳下的衣缽是飛仙正途;墨靈童的本領雖強,但她飛仙了么?任奪又資質了得、精進迅速,他根本沒道理半途轉去修行邪法。

可任奪會做沒道理的事情么?有關內情蘇景不欲多問,他知道任奪為人正派、心系離山、更要緊地是陸崖九看重他,這便足夠了。

至於修習邪法本身……這天下還有比三這三那訣更邪門的功法么?蘇景又哪會指摘別人。

任奪一笑:「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再要說一句的是,你莫怪賀師伯,光明頂內藏莫耶女子,非如此不能收場的。」

蘇景也笑了,清清透透,以他的心思當然能明白任奪說的事情,賀余把他逐出門牆看似決絕,但內中另有一個重大關鍵:賀余並未收繳蘇景的帛絹功法!

哪個門宗將弟子逐出門牆,還能容他帶著一身本門修為、容他帶著本門正法秘籍?

沒人提,好像是大家都忘了,但這麼大的事情又怎麼可能忘記?

不提,不止是成全、愛護,還是賀余不曾也不能說出口的一句話:我仍把你當離山弟子。

而蘇景對離山喊的那幾句話,又何嘗不是在向賀餘明心明志。

蘇景又問任奪:「師兄打碎如見,要自領刑罰……能不能免?」

欺師滅祖、但未釀成嚴重後果、又誠心悔過,賀余自領「火逆三經、面壁三百年」之罰。這個責罰不是賀余自己隨口說的,他是龔正長老的上一任、離山刑堂的主持,說出的責罰正是離山之律。

面壁不提,只說「火逆三經」,若仔細想一想……只從字面去想:以霸道烈火倒沖三條經脈。

離山修持是靈水基元!

水火相衝,其中痛苦自不必說,更為嚴酷的是:水火不容,水性元基淬鍊的經脈,被烈火滾過後便是徹底廢了!

少了三條經脈,修為驟減不算,以後還怎麼修行?

領下這一律,斬斷飛仙大路!

賀余迂腐么?

若迂腐,怎麼會成全蘇景,讓他帶了一身修為和八祖真傳道法離開山門;

若不迂腐,又怎麼會只為了維護離山的一個臉面,毅然斬斷自己的升仙前途?

莫忘記,賀余已經勘破了第十一境,又再第十二境中領悟多年。偌大中土世界,他是最有資格、也最有希望的幾個飛仙之人中一個。

「於我等晚輩,無論如何也要阻下師伯自領責罰。」任奪面色沉沉:「可是賀師伯的性子,怕是勸……」

蘇景插口:「我寫的血書也沒用么?」

那封血書被龔長老撿了去、呈於賀余,任奪則盤算著要去追趕蘇景做最後一番交代,是以還沒來得及去過問此事,現在正好追問:「你血書上寫的什麼?」

「如見寶牌是假的。」蘇景在說了七個字,皆為血書所寫。

任奪愣了愣,霍然大笑!

打碎真如見,欺師滅祖;打碎假如見,那算什麼?算個屁!

蘇景手中的玉牌當然是真的,可他自己說假的……蘇景自領「我是用假寶牌騙人的小混蛋」,卻給賀余留了個免罪的空子。

至少,這件事有了迴旋的餘地,為離山之譽賀余挺身而出,可他又何嘗想自斷仙途?

師兄能如此,師弟當一回小混蛋、師侄們當一回「我們以前都沒認出來那牌子是假的」的糊塗蛋,又有何妨?!

大笑過後,任奪不打算再做停留:「你雖已不在離山,但仍有大好仙途,以後好好修行,少再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好自為之,我回去了。」

說完他施法欲飛,蘇景一聽就急了:「不是送兩樣東西么,才只給了一柄劍。」

法術散去,任奪笑了……剛剛越聊越遠,他把這事給忘記了,大袖一抖,手上多處一隻玉匣。

蘇景接過來將其打開一看:一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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