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又一個地穴

理查德和尼柯爾有比弗朗西絲更令人煩心的問題要解決。當他們回到廣場的時候,發現他們的帳篷不見了。多次敲擊艾雲鳥出入口的蓋子,可沒有一點回應。對他倆來說,情況令人不安,其複雜性是不言而喻的。

理查德變得煩躁不安,悶不作聲。對此,他向尼柯爾表示歉意,說這是離開人群後感到不安全而產生的古怪性情。他好幾個小時地擺弄著計算機,只是偶爾停下來問尼柯爾幾個「紐約」城的地理問題。

尼柯爾躺在睡墊上,考慮著如何游過圓柱海。她不太擅長游泳,在訓練的時候,1,000米的距離,她花了15分鐘,而且是在風平浪靜的游泳池裡!要渡過圓柱海,她得在冰冷刺骨、波浪洶湧的海水裡游過5,000米,身邊還有那些「可愛」的生物陪伴著,譬如鯊魚之類的。

一個20厘米高,模樣讓人發笑的小胖子打斷了她的沉思。

「要喝點兒嗎,美人兒?」福斯塔夫問她。

尼柯爾側過身子,從近處端詳著這個機器人。

他手裡拿著一個大杯子正喝著,鬍鬚上沾滿了水珠。他用袖子揩著鬍鬚,打著隔。「如果你不想喝的話,」他帶有很重的英國口音,並且用手叉著腰,「那麼,也許約翰大人會教你一兩件事。」他的小臉對她做了一個怪樣,很粗魯,但好笑。

尼柯爾大笑起來,福斯塔夫也笑了。「我不光機智詼諧,」機器人說,「我還能啟發其他人的智慧和幽默感。」

「你知道,」尼柯爾對在幾米外看著計算機的理查德說,「如果宇航員當煩了的話,你可以去造兒童玩具,成為百萬富翁。」

理查德走過來,拾起了福斯塔夫。他謝謝尼柯爾對他的稱讚。「照我的看法,我們有三個選擇,」緊接著,他非常認真地說,「我們可以游泳過去;或是在『紐約』城裡四處找找,看能不能發現什麼可以造船的東西;另外,我們還可以等在這裡,直到有人來救。但對這三個方案,我都不敢太樂觀。」

「那麼,你認為怎麼辦最好?」

「我建議採取一種折衷的辦法。如果燈亮了,我們可以仔細地搜索一下這個城市的關鍵地區,特別是三個廣場附近,看看是否能找到造船的材料。我們在這裡探查一個拉瑪日,或是兩個拉瑪日。如果事情還沒有轉機,我們只好游過去。對有人來營救這事,我沒有太大的把握。」

「我看這辦法挺好。但我想先做一件事。不用說都明白,我們的食物不多了。在開始探查之前,是不是先想法把那隻瓜弄上來。」

理查德同意她的想法,認為先搞到充足的食物是明智的。但他不喜歡再次使用手術縫線這個主意。「你很幸運,」他說,「不光是線沒有斷,它也沒有從你的腰帶上滑下去,然而,它卻確實從兩處完全切入了你的手套,並且幾乎切斷了你的腰帶。」

「你有其它主意嗎?」尼柯爾問。

「那格子網的材料明顯可以利用。」理查德回答道,「如果我們能割斷它的話,可是非常合用。然後,我下井,你就不用再費心了……」

「你錯了,」尼柯爾打斷了他,笑著說,「不管從哪方面來說,理查德,現在可不是比試勇敢的時候。用那格子網是個好主意。但你太重了,萬一發生點什麼事,我可沒法把你拉出來。」她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當然我也不想讓你覺得難為情,不過實際上我可是個運動員。」

理查德裝作自尊心受傷的樣子,說:「但故事裡說,不管發生什麼事,總是男人勇敢立功,表現出靈巧和力量。難道你不記得那些卡通童話了嗎?」

尼柯爾溫情地笑了:「是的,我親愛的,」她輕輕地說,「但你不是『大眼睛』,我也不是奧利夫·奧耶爾。」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受得了,」他用力地搖著頭,說:「在34歲的年齡,才發現自己不是『大眼睛』……這對我的自我形象是多麼大的打擊呵!」他輕輕地擁抱著尼柯爾。

在廣場的空地上,他們並排躺在睡墊上,腦子裡裝滿了各自的心事,都無法入睡。

尼柯爾聽見理查德在翻身,便低聲問道: 「你還醒著嗎?」

「是的。」他答道,「我一直在默數莎士比亞劇里的人物角色,已經超過100個了,可還沒有睡著。」

尼柯爾用肘撐起身子,面對著同伴,說:「告訴我,理查德,你對莎士比亞的興趣是從哪裡來的?我知道你是在斯特拉特福長大的,但我很難想像一個工程師怎麼會是你這個樣子,既喜歡計算機、數字以及那些小零件,卻又痴迷一個劇作家。」

「我的心理醫生告訴我,這是一種逃避現實的偏執。」過了幾秒鐘,理查德回答道,「因為我不喜歡現實世界和裡面的那些人,就虛構了另一個世界。只是我並不是從頭開始造,而是利用了一個天才的創造,擴展出了一個奇妙的幻境。」

「莎士比亞是我的上帝。」停了一會兒,他又說,「當我9歲或是10歲的時候,我站在埃文河邊的公園裡,旁邊就是那些劇場,以及哈姆萊特、福斯塔夫、麥克白夫人和亨利王子的雕像。我常常整個下午都在那裡,給那些我喜歡的角色編排著後續的故事。我在這裡延宕著、耽擱著,直到很晚。我害怕跟我的父親在一起……我從不知道他將要幹些什麼……」

「但我想你並不想聽這些……」理查德突然自己中止了自己的敘述,「每個人都有自己童年的創傷,我應該談點別的什麼。」

「我們應該談出自己的真實感受。」尼柯爾回答道,她也有些驚奇自己會這樣講,「談談哪些從未向人吐露過的心事。」她輕柔地補充說。

理查德轉過頭來,看著她,慢慢地伸出手來。她用手輕輕地纏住他的手指。「我的父親在英國鐵路公司工作,」他說,「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但拙於與人相處。從薩斯塞克斯大學畢業以後,他一直在找適合他的職業。世道太艱難了,當經濟從『大動亂』中復甦以後……

「當我媽媽告訴他自己懷孕了時,他被應該負起的責任嚇壞了。他想找一份穩定、有保障的工作。他一直精於考試。國家壟斷的鐵路部門錄取職員總是根據考試的分數,所以,他就成了斯特拉特福車站的調度員。

「他恨這個職業,因為它枯燥無味,機械重複,對一個有學歷的男人來說缺乏挑戰性。媽媽告訴我,在我很小的時候,他曾經申請過幾份工作,但都被他笨拙的面試表現給弄砸了。以後,我慢慢長大了,他也沒有再嘗試了,而只是在家裡傷心、報怨和酗酒,並使他周圍的每一個人都痛苦。」

長時間的沉默。理查德顯得痛苦不堪。尼柯爾捏了捏他的手。「我很抱歉。」她輕聲說。

「我也很抱歉。」理查德的嗓音有些沙啞,「我只是一個對生活有著難以置信的敏感和驚奇的小孩。要是我回到家裡,對我學習的新東西表現出很大的熱情,或是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的話,我爸爸只會咆哮發怒。

「我8歲的時候,有一次,下午很早就從學校回到了家裡,不知怎麼同爸爸爭吵起來。那天他沒有上班,並且像通常一樣喝了酒。媽媽外出購物去了。現在我已經記不起來我是為什麼事同他爭吵,肯定是很小的事,我告訴他,他錯了。當我不停地同他爭論時,他突然用力地揍我的鼻子。我倒在牆角,鼻樑斷了,血流如注。從那以後直到14歲時,我都一直小心地保護自己,在確信媽媽在家以前,從不走進家門。」

尼柯爾想像著一個成人打一個8歲孩子。「一個人怎麼能把自己孩子的鼻樑打斷呢?」她覺得真是難以置信。

「我一直很靦腆,」理查德繼續說,「並且認定自己繼承了父親不善社交的性格,所以我沒有多少同齡的朋友,但是我十分渴望人們相互之間的感情交流。」他獃獃地看著尼柯爾,愣住了神,忽又記起他正說著的話題,「我把莎士比亞劇里的人物作為我的朋友,我每天下午都在公園裡讀他的劇本,沉浸在他創造的世界裡。我甚至可以整幕地背誦他的戲。當我漫步回家時,我就同朱麗葉和愛麗爾說話。」

尼柯爾不難猜想出理查德以後的故事,她想:「我能猜出往後發生的事情。你的青少年時代孤獨,笨拙,感情壓抑;痴迷莎士比亞,可使你避開你的痛苦。那些劇院就在你家附近,你看見你的朋友,他們就活生生地站在舞台上。」

尼柯爾心裡湧起了一陣衝動,她俯過身子,在理查德的臉上輕輕地吻了一吻。「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說。  天剛放亮,他們便來到了格子網前。

尼柯爾吃驚地發現,她為了釋放艾雲鳥而割斷的網繩已經被修復了。整個格子網如嶄新的一樣。

「很顯然,會編織的生物已經來過這裡。」理查德推測說。見了那麼多不可思議的事,他已經不再驚奇了。

他們切下了幾截網繩,回頭往「穀倉」走去。在半路上,理查德試了試這繩的彈性,發現它可以被拉長15%,儘管慢,但它能夠自己復原到原來的長度。復原所需要的時間隨被拉長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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