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薩巴蒂尼

「當你丈夫作出有名的超新星『2191-A』的預言時,你正在南方衛理公會大學攻讀物理學博士學位?」

艾蓮·布朗坐在客廳的大軟椅上,穿一身深咖啡色、不分男女的高領襯衫。看起來,她有些局促不安、神色憂慮,似乎很想早點結束談話。

「那時我正讀二年級,大衛是我的論文導師。」她小心翼翼地說道,偷偷瞟了一眼丈夫。大衛走過客廳,在攝像機後面仔細看著攝下的影像。

「大家都知道,大衛常跟研究生一起。這是我為什麼選擇讀研究生的原因之一。」

弗朗西斯·薩巴蒂尼看上去很美,一頭金色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肩上,上身穿一件昂貴的白色絲質女衫,頸脖上系一條雅緻的藍色圍巾,穿著一條與頭巾一樣顏色的休閑褲。她坐在艾蓮旁邊,中間的小茶几上放著兩杯咖啡。

「在他作你的導師時,他已經結婚了嗎?」

弗朗西斯的問題一提出,艾蓮就懂了,臉也紅了。義大利女記者依然笑眯眯地看著她,直截了當地提問,臉上卻是一副天真無邪的神情,就像是在問2+2等於幾的簡單問題一樣。布朗夫人喘了口氣,猶疑著,然後結結巴巴地小聲說道:「最初……是的,我想他……不過我畢業時,他已經離婚了。」她停了下來,兩眼放光,「他送了枚訂婚戒指給我作畢業禮物。」她局促不安地回答說。

薩巴蒂尼研究著她的採訪對象:她的回答破綻百出,要再問兩句她可就慘了,那可不是我的目的。

「好,停!再往下就是你們的隱私了。」薩巴蒂尼笑道,「讓我們看看怎麼樣,然後把設備放回車裡。」

一位攝像師走到薩巴蒂尼旁邊的一號攝像機器人前,在機器人一側的微型鍵盤上鍵入了幾句命令。這時,艾蓮站了起來,二號攝像機器人自動地後退,調整著變焦鏡頭。攝像師示意艾蓮站著別動,以便他關掉二號機器人。

幾秒鐘後,導演把剛才三個攝像機最後5分鐘的錄像同時在一個大的自動監視器上播了出來。艾蓮和薩巴蒂尼的雙人像佔據著屏幕中心,兩邊是特寫鏡頭。薩巴蒂尼的採訪漂亮完美、專業化,她談吐敏捷、有條不紊;布朗夫人則年輕、聰明、誠懇、毫不造作,但看得出來,她面對鏡頭時有些緊張不安。

錄像質量不錯。

接著,薩巴蒂尼同夥伴們開始收拾東西,安排一些具體事情,以便在明天早上她飛離此地前,能將錄像合成送到「達拉斯運輸基地」的旅館中。這時,布朗夫人帶著一個標準型號的機器人侍者走進客廳,機器人托著乳酪、葡萄酒和杯子。布朗夫人熱情地請大家為節目的順利完成乾杯,人們圍上前去。薩巴蒂尼瞥見布朗皺了皺眉借故離開了客廳。薩巴蒂尼緊跟著他,來到後面的長廊上。

「喂,大衛。」她叫他。

布朗轉過身來,臉上現出不耐煩的神色。

「別忘了,咱們的事兒還沒完呢!我答應過斯切米和哈齊勒斯特,回歐洲前要完成,他們為項目的進展很著急呢!」

「我知道!」他答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你的朋友雷吉是不是已經把孩子們的鏡頭拍完了。」隨即嘆了口氣,「真應了那句話:『人怕出名,豬怕壯』。」

薩巴蒂尼走上前去,站在他身旁:「我才不信你真這麼想。」她的眼睛直盯著他,「你只是今天有點緊張罷了,因為你無法干預你夫人和孩子們對我和雷吉說些什麼。而一切都得按你的意思辦,這才是最重要的。我說得對嗎?」

布朗正要反駁,一聲尖叫打斷了他:「媽一咪——!」一個六七歲大的男孩衝出卧室,他的喊叫聲在長廊里迴響。男孩飛快地跑到客廳門口,撞進他媽媽的懷裡。

「怎麼啦,伽斯汀?」艾蓮安撫著他,問道。

「那個黑人叔叔把我的狗踢壞了。」男孩兒一邊嗚嗚地哭,一邊指著長廊的一頭說,「它不動了,死了。嗚——嗚——」

雷吉和一個十來歲的瘦高個姑娘走了過來,姑娘臉上一副認真的樣子。

「爸爸,」姑娘告狀,「我正和威爾遜先生講我收藏的別針,那個該死的機器狗跑進來咬他的腿。剛開始的時候,它還朝威爾遜先生撒尿呢!伽斯汀肯定給它輸入了惡作劇的程序。」

「她撒謊!」小男孩哭叫著,「她不喜歡威利,從來就不喜歡。」布朗夫人一手摟著歇斯底里的兒子,一手端著酒杯,似乎沒有注意到丈夫不滿的目光。她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把酒杯擱在旁邊的書架上,有點難堪地說:「好了,好了,別哭了。告訴媽媽發生了什麼事兒。」

「那個黑人叔叔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威利知道這個,所以咬他。威利總保護我。」

姑娘大聲嚷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威爾遜先生同我說話時,伽斯汀不斷來打岔,一會兒讓威爾遜先生看他的把戲,一會兒讓看他的寵物,一會兒又是他的紀念品……沒完沒了。最後威爾遜先生叫他別搗亂,他就讓威利咬威爾遜先生。」

「她是個騙子,一個大騙子!嗚——」

大衛博士氣極了,高聲喝道:「艾蓮,把他……帶走!」看著妻子把兒子拉出房間,他轉身對女兒訓斥道:「安吉拉,我給你講過,今天怎麼也不要跟他吵。」

女兒委屈地不吭聲,眼淚汪汪。威爾遜插到父女倆中間,勸解說:「對不起,布朗博士,不關安吉拉的事,她講的是實情。她……」

「好了,威爾遜,」大衛冷冷地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讓我自個兒來處理這些家庭糾紛。」他努力剋制住自己,用緩和的語調說,「我很抱歉,搞得一團糟。」他回頭瞪了女兒一眼,「回你房裡去,安吉拉,我待會兒再跟你談!告訴你媽,就說我要她在晚飯前接你走。」

薩巴蒂尼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暗暗高興:「好極了,比我希望看到的還要妙,他很好對付。」

銀白色流線型的高速列車在北德克薩斯的田野上,以每小時250千米的速度飛馳,僅幾分鐘,達拉斯交通樞紐的燈光就出現在地平線上。這個樞紐站佔地很大,有25平方千米。它由飛機場、車站和小鎮三部分構成。它始建於2185年,為了把長途飛行的乘客用高速列車分送到各地,它就像世界其它的交通樞紐一樣景榮興旺起來,現在這裡的居民有上千人。大多數居民就在交通樞紐站工作。他們用不著乘車上班,因為就住在主要終點站南邊的公寓之中。終點站設有4個大旅館,一百多個不同的商店,包括唐納特里時裝連鎖店的一個分店。

「那時我19歲。」列車就要靠站了,一個年輕人對弗朗西絲說,「從教養院里跑了出來,有兩個多月的時候,我幾乎每天從電視上看你的連續節目,那時,我才知道什麼是愛。我真感謝你的節目。」

弗朗西絲愉快地聽著他的恭維,她已經習慣於在公共場合被人認出來。列車停穩了,她來到了月台上,弗朗西絲對年輕人又笑了笑。雷吉·威爾遜背著她的攝像器材,兩人一起朝去旅館的短程軌道車走去。

「這種情況你習慣嗎?」雷吉問她。

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說成為大家注意的焦點、公眾人物。」他補充一句。

「是的,」她答道,「當然習慣了。」她暗自發笑,有6個月了,這個男人仍然不了解她。也許他太專于思索,想探索出為什麼有些婦女也像男人一樣野心勃勃。

「還是在那次攝像實習與你認識之前,你那兩部電視連續劇就已受到觀眾的歡迎。」雷吉還在說,「每次同你出去吃飯或是到其他公共場所,總要碰到你的影迷。」

軌道車出了車站,來到了購物中心,雷吉仍然絮絮叨叨地說著。在購物中心一側,一群人正在劇場前圍著看演出廣告,裡面正上演美國劇作家林澤·奧爾森的輕歌劇《風雨如磐》。

「你看過那齣戲嗎?」他漫不經心地問,「5年前,電影剛出來的時候,我看過電影。」不等弗朗西絲回答,他又繼續說道,「這是一個古怪的故事,講兩個人在芝加哥的一個風雪之夜,合用一個房間,兩人都已經結婚了,但在互相傾訴對生活的失望時,雙雙墮入愛河。依我看,這是一個荒誕不經的戲。」

弗朗西絲沒有聽見他的話。一個男孩在購物中心上了車,這個孩子使弗朗西絲回憶起了她的表哥羅伯特。他的頭髮和皮膚都是黑黑的,臉龐輪廓分明,非常帥。「我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過他了?」她思忖道,「哦,有3年了吧。他一定同他的妻子瑪麗亞一起,還在帕西塔羅。」早年生活的一幕幕,又在弗朗西絲的心裡浮現出來。她好像看見自己笑著,在奧維托的街上飛跑。那時她才9歲,或是10歲,天真快樂,無憂無慮;羅伯特14歲。他們在多摩2世皇宮前的廣場上踢足球。她喜歡錶哥,常捉弄他;而他總是那麼寬厚,有風度,誠實可靠。羅伯特是她童年時惟一美好的記憶。

軌道車在旅館前停下。雷吉不轉眼地盯著她。弗朗西絲彷彿覺得剛才他問了她什麼問題。「怎麼啦?」他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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