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局長！」
「董局！」
「小董！」
翻騰，呼嘯，吞噬……
山體滑坡如滾滾長江般席捲而過，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不久，一切歸於平靜，大雨漸漸小了，眼前的泥沙層再次厚上了兩米，甚至餘波都蔓延到了眾人的腳邊，不過所有人都恍若未覺，謝慧蘭和曹旭鵬怔怔地看著董學斌消失的地方，梁成鵬脫下雨衣，狠狠一把摔在了地上，陳發等人大喊著董局長的名字，被救出來的老百姓和親人抱在一起嗚嗚地哭著，親人團聚了，所有被困的人都救出來了，不過，董學斌卻再也沒有回來！
泥沙層上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了！
惠田鄉派出所的幾個警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完了！全完了！
劉大海獃獃地望著那裡，驀地，他左右一找，抓起一把鏟子就箭步沖了上去！
「劉所！你幹什麼去！」兩個民警下意識地抓住了他。
劉大海甩著胳膊道：「救人啊！董局長還在裡面！」
民警急道：「您不能去！泥沙層還不穩！去了那是送死！」
劉大海怒目而視，「你倆兔崽子給我鬆開！我這條命都是剛剛董局長救的！我他媽還怕什麼！」一個惠田鄉的民警見狀，一挽袖子也要往泥沙上沖，結果被兩三個救援隊的人給死死按住了。
梁成鵬吼道：「都冷靜一點！」
謝慧蘭突然道：「救援車怎麼還沒來！打電話！快給我找人！」
旁邊一個縣公安局的人抹了把眼淚，趕緊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喂，你們到哪了……怎麼才到南口……路上不好走？」還沒等他在說什麼，曹旭鵬就一把搶過手機，對著那邊怒吼道：「你們什麼辦事效率？啊？別給我找借口！五分鐘之內你們要是趕不到現場！全他媽給我捲鋪蓋滾蛋！聽見了沒有？」
一分鐘……
兩分鐘……
梁成鵬在原地來來回迴轉著圈，「先把傷者送走！」
陳發等人忍著悲痛，就要上去將幾個老百姓送去醫院。
誰知幾個老百姓卻道：「不看到董局長出來！我不走！」
一個老太太抹抹眼角的淚，「我也不走！董局長肯定沒事！肯定沒事！」
其他被救出來的人也沒有一個動窩的，都留了下來，死死盯著董學斌剛剛站立的位置。人心都是肉長的，董局長從頭到尾所作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裡，要是沒有董學斌，他們的親人早被困死在大巴車裡了，一個也活不了！不過，剛剛那種情形誰也都知道，董學斌能活下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董學斌還活著嗎？
算是勉強活著吧。
在天體滑坡頃刻間殺來的最後一刻，董學斌用盡了力氣一頭扎進了那叫妞妞的小女孩之前站立的位置，也就是大巴車翻到的車門。車門周圍全是泥沙在慢慢滲入，留給董學斌的空間不多，他像游泳跳水似的頭朝下扎進去，一時間都沒能進到車裡，泥沙到了，巨大衝擊力和裡面的碎石几乎把董學斌兩條腿都給弄斷了，憑著心裡的一股氣，董學斌拚命扒著車門總算才進入了車廂里。
四周全是泥，是車門外滲進來的，留給他的空間越來越少。
董學斌想站起來，可是腿好像已經斷了，那撕裂的疼痛根本不聽使喚，勉勉強強，董學斌爬到了車門附近，用一把椅子抵住了車門處，減緩了泥沙滲透進來的速度，然後，董學斌就嘆息地靠在那裡，望著漆黑一片的車廂，他苦笑一嗓子慢慢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待死亡的來臨。
濕乎乎的泥沙已然摸過了董學斌的胸口，車廂里的空氣太少了。
十分鐘，他大概也只剩下十分鐘的命了！就算空氣還有，淹也被淹死了！
董學斌仰著脖子，忽然有點後悔了，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做，正科也沒有提上去，為了救幾個老百姓而把自己的命給搭上，值得嗎？如果現在要是有個記者拿著話筒問董學斌，董學斌肯定會大義凜然地說值得，然而冷靜下來想想，要說值得就有些裝逼了，是的，董學斌還是覺得不值得，自己還年輕，還沒結婚，還有很多路要走，為了別人搭上自己的命，值得個屁啊！
自己還是太衝動了。
可是，如果再給董學斌一次選擇的機會，他恐怕還是會上去救人吧。
董學斌不是那種擅長很理智考慮問題的人，腦子一熱就隨心所欲不管不顧了，救人的時候他確實沒想這麼多，也就是完了事兒才會拍著腦門後後悔，如果下次再有老百姓遇險，他估計還是會挺身而出吧，否則，今後的很多歲月里，他要後悔的就不是去救了人的事兒了，而是會後悔為什麼沒有去救人！
從這個角度講，董學斌算是個很糾結的人。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兩米多高的泥沙，一把椅子顯然沒辦法完全堵住，車裡的泥沙已經沒過了董學斌的脖子，他開始覺得喘氣有些困難了，胸口憋得慌，於是乎，董學斌強撐起骨折的大腿站起來，靠在車廂里勉強支撐著。
六分鐘……
八分鐘……
十分鐘……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了，董學斌的生命也到了盡頭。
人快死了，想的事情也大都比較荒唐。董學斌現在就在想，要是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他必須得自私一把，必須得好好享受享受人生的樂趣，官？能升多高就多高！錢？能賺多少賺多少！老婆？能娶多少……呃，這個不能太多，多了就亂套了，嗯，謝慧蘭一個，瞿芸萱一個，虞美霞一個，嗯嗯嗯，三妻四妾不要了，三妻就夠了。想到這裡，董學斌覺得自己其實挺樂觀的，快死了還能想亂七八糟的事兒！
十一分鐘……
十二分鐘……
泥沙再次淹沒了脖子，整個大巴車幾乎都被灌滿了。
從車門鑽上去？上面泥沙兩三米，絕對必死無疑！
在大巴里等著？空氣已經沒了，還是必死無疑！
董學斌呼吸漸漸急促，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卻沒有感覺到有氧氣進肺里，腦袋越來越暈，眼睛越來越花，慢慢的，董學斌終於因為極度缺氧而暈了過去，四周再次陷入了一片更深更濃的黑暗，這種感覺董學斌很熟悉，那次車禍，那次被子彈打中腦袋後都進入了這種狀態。
自己這是死了吧？
唉，應該是了。
……
……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幾個聲音。
「醒了！他醒了！」
「快！快叫大夫來！快叫大夫！」
「小斌！」
董學斌眼皮也睜不開，只覺得渾身都泛著酸辣辣得疼痛，聽到這些聲音，董學斌心中微微一愣，咦，自己沒死？又過了一會兒，終於能睜開了眼睛，董學斌眯眼看了看，發現自己正在醫院裡，旁邊有著一些儀器設備，董學斌還看到了老媽欒曉萍淚眼婆娑的樣子，周圍還有幾個醫生和護士忙忙碌碌著。
欒曉萍哭道：「小斌，你，你聽的見媽說話嗎？」
董學斌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又……不是……聾子。」氣力很軟，說話也連續不了。
欒曉萍一捂嘴巴，就那兒嗚嗚地哭上了。
董學斌心疼道：「媽，我就說……我福大命大……死不了……」
「媽差點被你給嚇死！差點被你給嚇死！」
之後，董學斌又是昏昏入睡，迷迷糊糊間做了好幾個夢，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好像已經黑了，董學斌微微睜開眼，覺得身體恢複了很多，不再那麼難受了，這時，欒曉萍正好拿著些水果從病房外走進來，董學斌就虛弱道：「媽，這什麼醫院啊，環境挺不錯的，延台縣人民醫院有這麼好的病房？」
欒曉萍眼睛一紅，「這是京城，積水潭醫院。」
董學斌一愕，「怎麼到京里了？」
「你說呢，你在延台縣人民醫院一直昏迷，醫院都下了病危通知書，後來院方建議到京城的大醫院試一試，才送來京里治療的。」欒曉萍鼻子抽了抽，簽病危通知書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幾乎崩潰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寫上的名字，「你還以為是早上的事兒嗎？你都昏迷三天了！」
董學斌啊了一聲，「這麼久？」
欒曉萍心有餘悸道：「大夫都說你是撿回來一條命，那種情況下，換了一般人早就死了。」
董學斌忙道：「對了，我怎麼從大巴里出來的？」
原來，董學斌被困在大巴里不久後，大雨就停了，山上沒再有碎石泥沙滑落，這時救援車就來了，幾經周折才將旅遊大巴的車門打通了，將裡面暈倒過去的董學斌撈了上來，幸虧救援及時，老媽說，若是哪怕再晚個一分鐘兩分鐘，董學斌的命都絕對沒法保住，真是撿了一條命啊！
董學斌樂了，心說哥們兒命真大呀！
「我這是什麼傷？怎麼腿動不了了？」
「骨裂，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