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延台縣，縣城。
董學斌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回過老家了，踩在久違的馬路上，看著道路兩旁稀少的行人和車輛，一時間有些感慨。延台縣是個經濟相對落後的地方，穿行在城關廣場前的車流基本看不到什麼好車，從周圍建築物和當地人的衣著打扮也能看出來，這裡跟十年前的京城郊區差不多，不過唯獨環境比京城稍好一些，眺望遠方，一座座波疊起伏似環繞在雲霧中的山巒依稀可見，一股靜謐的大自然氣息撲面而來。
吸了口新鮮空氣，董學斌興緻勃勃地走進了路旁一家牌子都褪了色的肉餅店。
店裡生意還行，七八桌坐滿了三四桌，肉餅的香味蕩漾在四周。
董學斌是剛下了飛機就轉長途車過來的，飛機上的東西太糊弄事兒，董學斌到現在還餓著肚子呢，於是找了個沒人的桌兒坐下，手掌輕輕拍了拍桌面，對著後廚方向道：「老闆，來半斤京東肉餅。」
「來咧！」老闆娘撩開帘子探出頭一看，就去後面準備了。
不一會兒，半張熱氣騰騰的肉餅被端了上來。
董學斌一嘗，皮薄，肉厚，油旺旺的，吃起來面質軟和，肉鮮細嫩，果然比京里的味道好多了，正宗啊！
京東肉餅雖然京里也有賣，但發源應該在北河省，不過由於北河省與京城緊挨著，好比延台縣，開車回京里的話都用不了三個小時就到了，很近，以至於兩地文化差異倒不算很大，飲食，習俗，都是如此，這也是董學斌當初一聽謝慧蘭說能給自己活動到延台縣才這麼高興的緣由，要是真去大西北或者南方，董學斌可能還真不適應，畢竟跟京城生活了半輩子，太習慣了。
一口……兩口……三口……
董學斌吃得慢條斯理，恨不得半口半口的吃，自己現在是副局長了，得注意風度了啊。
二十分鐘後，客人大都走乾淨了。
老闆娘端著一碗熱乎乎的粥走了上來，笑道：「小夥子，你的紫米粥。」
董學斌一抬頭，「粥是送的？謝謝了。」
那邊也沒生意了，老闆娘就摘掉上手上油乎乎的套袖和圍裙，笑盈盈的往董學斌對面一坐，「聽你口音是京里人吧？來延台縣幾年了？工作還是學習？」
董學斌笑笑，「工作。」
老闆娘意外道：「喲喝，看你挺年輕的，還以為你上高中大學呢，這麼早就工作了？」
董學斌道：「呵呵，大姐，我看你歲數也不大啊，真沒看出你是這家店的老闆。」
老闆娘眉開眼笑道：「這小夥子可真會說話，我都四十了。」一般從事餐飲行業的人都很健談，老闆娘也不例外，唧唧喳喳地就和董學斌聊起來。
董學斌對延台縣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正想跟人問問呢，見老闆娘送上門來，就裝作隨口一說道：「對了，這邊的治安情況怎麼樣？」
老闆娘一撇嘴，「現在這個世道哪兒有治安好的地方？都那麼回事兒。」
「聽你這意思，咱們延台治安很差了？」
「那也說不上，反正一般縣裡都這樣，收保護費的，來飯館搗亂的，每隔幾個月就得來上一次，那幫小兔崽子，老娘早晚收拾了他們！」
董學斌倒沒什麼意外，這種事在京城也很常見，「你沒報警？」
老闆娘哼哼一聲道：「報警管用嗎？無非是換個收保護費的，而且那邊的開價比那幫小混混還多，我剛開業的時候有兩個警察過來吃飯了，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讓我給他們點油頭，他們以後罩著我這裡，可我裝作沒聽懂，結果第二天就來了幾個混混，往我肉餅里丟了個蒼蠅進去，非說是我這兒不衛生，我懷疑他們都是一夥兒的，這幫王八蛋，沒一個好東西。」
董學斌道：「也不能這麼說，個別現象，不要一棒子都打死嘛。」
老闆娘當然不知道眼前這年輕人就是新來的公安局副局長，「你還年輕，裡面的事兒你不明白，算了，不說這個了。」
又套了她一些話，從側面了解了下公安系統的情況，董學斌才結賬離開，拿著調令和檔案去了縣委組織部報到。
縣委縣政府辦公樓在春江路，一個很繁華的地段。
跟傳達室打了聲招呼，等打過電話確認後，董學斌才被放行。
接待董學斌的是組織部一個姓韓的副部長，他笑著和董學斌握握手，「董局長，一直聽說你年輕有為，沒想到這麼年輕，我們可恭候多時了，我代表縣委歡迎你的到來。」說了幾句客道話，韓副部長就看了眼他的行李箱，笑道：「我送你去公安局吧，讓他們給你安排招待所先住下。」
這時，韓副部長桌上的電話響了，他嗯嗯了幾聲，好像是有事。
等他掛下電話，董學斌道：「韓部長，有事你就忙吧，我自己去縣局報到。」
「那怎麼行。」
董學斌推辭了幾句，韓副部長也就沒說什麼，但還是打電話叫了個司機在門口等董學斌，開車送他去局裡。董學斌看得出來，韓副部長對自己態度不算很熱情，想來謝慧蘭幫自己調動的時候並沒有怎麼顯山露水，不然若知道自己是走的謝家的關係，韓副部長應該不會是這個態度，當然，這也正是董學斌想看到的，臨走前徐燕和謝慧蘭一再囑咐自己要低調，董學斌也是這麼打算的，所以才沒讓韓副部長送他，他要學習劉華副局長，用最低調的方式上任。
不多時，車子停在了縣公安局大院門口。
往裡面的幾棟辦公樓瞥了一眼，董學斌就有些無奈了，本以為國安系統的辦公地點是最簡陋的，沒想到縣局也是一樣，幾棟很老的辦公樓上滿是歲月的滄桑，地上的瀝青地也裂了，外面圍牆坑坑窪窪，掉了不少皮，簡直比自己原來的辦公環境還要差上一些，看來延台縣真是個窮縣，資金方面不太富裕。
讓司機回了去，董學斌就提著行李進去報到。
聽到從國安調來的董局長到了，縣公安局辦公室主任胡思蓮趕忙從辦公樓里迎了出來。這是個三十五歲左右的少婦，相貌雖完全沒辦法和謝慧蘭瞿芸萱相提並論，但還算有一點點姿色。胡思蓮看過董學斌的照片，一眼就認出了他，縱然已經知道新來的副局長年紀極小，但看到董學斌如此面嫩，胡思蓮還是忍不住驚訝了一下，遠遠的伸出手握了過去，笑容滿面道：「您是董局長吧？我是指揮中心的胡思蓮。」
縣局辦公室現在都改名叫指揮中心了，不過大家一般還是願意稱呼為辦公室。
聞得她自稱是辦公室的，董學斌就明白她不是正主任就是副主任，於是笑呵呵地跟她握握手，「胡主任，你好，還麻煩你出來接我，不好意思了啊。」
胡思蓮的笑很燦爛，讓人看得眼花繚亂，「董局長您太客氣了，誒，您一個人來的？」
董學斌笑著一嗯。
胡思蓮有些奇怪組織部那邊為什麼沒派領導來送董局長，一般新官上任都會有這麼個形勢的啊。新來的局長才二十三歲的事情早就在縣局傳開了，二十三歲就能下調基層的實職副科級領導，這種人不是特別有能力就是特別有背景，如果縣組織部那邊沒有重視，都沒派人來送董局長上任，那也意味著董局長八成是那種靠著能力上位的人，沒有什麼太大的背景。
胡思蓮暗暗觀察了董學斌一番，「董局長，您的辦公室我已經收拾好了，我帶您過去。」
董學斌一琢磨，「先去局長和政委那裡吧。」
「局長和大部門領導都去市裡開會了，可能要明天才回來。」
「這樣啊。」董學斌點點頭，「嗯，那去辦公室吧。」
胡思蓮帶著董學斌進了大院正對著的一棟辦公樓，直接上了五層。一路上，不少穿著警服的警察或者沒穿警服的辦公人員都從胡主任的表情里猜到了她旁邊的人是誰，就紛紛和董學斌恭敬地打招呼。
「董局長。」
「董局長……」
董學斌很隨意地走著，眼睛微眯，微笑著和眾人點點頭，這種拿官腔的姿態全是從謝慧蘭身上學習的，領導嘛，自然要有領導的架子，不然人家怎麼會把你當領導？怎麼會尊重你？
辦公室到了。
胡思蓮開門側身讓著董學斌先進去。
讓董學斌意外的是，辦公室的環境跟外面破破爛爛的辦公樓好像是兩個世界，窗帘是那種很貴的紗，窗檯擺著兩盆名貴的花草，辦公桌和書架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好木頭，會客沙發和辦公椅也全是真皮的，看裝修和裝飾，就算縣城的物價比京里低一些，這些沒有小十萬塊錢也絕對拿不下來。
胡思蓮看看他，「董局長，您要是有哪裡不滿意或者缺什麼東西，我馬上再給您置備。」
董學斌笑著一搖頭，「都挺好，胡主任，麻煩你了。」聊天的過程中董學斌知道胡思蓮是辦公室的正主任了。
胡思蓮心說京城人就是客氣，「應該的，為領導服務就是我的工作。」
把行李靠在會客沙發上，董學斌想起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