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鐘……五秒鐘……十秒鐘……謝姐家客廳里陷入沉沉的寂靜。
董學斌尷尬萬分地站在茶几旁，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了，本以為謝慧蘭很單純，不知道那天絲襪上是啥東西呢，誰想人家早就他媽知道了，我了個暈，你既然早知道你幹嘛一直裝作什麼事兒也沒有似的啊，完了完了，剛在謝姐面前樹立起的高大形象全都毀了，中央領導這是要追究責任了！
「謝姐，我那天，我，哎呀……」董學斌真是有口難辯。
謝慧蘭瞧他一眼，「現在你還說對我只是尊敬？什麼好感也沒有？」
董學斌哭喪著臉道：「不是，真不是那樣。」
「哦，那你給我解釋解釋絲襪上……」
董學斌一下就投降了，「謝姐，別說了，千萬別說了，是我一時糊塗，是我錯了，我……請組織上處分我吧。」
「呵呵，我不是你的上級領導，新聞局又不是你們的主管單位，可沒權利處分你。」謝慧蘭微微一笑，「我現在姑且是你的戀人，我能做的只是要告訴你和提醒你，那種事以後不要再幹了，一來對你的身心都不會有什麼好處，二來我穿過的絲襪也不幹凈，你用來做那個，實在不衛生，以後注意一點，好不好？」
董學斌丟人啊，從沒有這麼丟人過，「……好，好。」
謝慧蘭淺淺嗯了一聲，「別那麼緊張，放鬆點，呵呵，坐下說。」
董學斌戰戰兢兢地坐了下，偷看了眼謝慧蘭的表情，說了那種讓自己都臉紅了的話，謝姐竟然一點異樣都沒有，還是那副大大方方雍容華貴的模樣，不愧是中央領導啊，你就說人家這臉皮多厚吧。但董學斌的境界顯然沒有達到謝慧蘭那樣兒，他簡直如坐針氈，屁股一會兒挪一下，手一會兒動一下，就別提多窘迫了。
謝慧蘭一拉茶几上的果盤，「……吃橘子嗎？」
董學斌正色道：「謝謝您，不吃了。」
謝慧蘭拿手指虛空指了指他，笑道：「你啊，你看咱們倆有一點在談戀愛的氣氛嗎？」
暈，咱倆本來也沒在談對象啊。但這話董學斌現在是不敢說了，沒別的，人家抓住自己把柄了啊，「咳咳咳咳，那我，那我吃一個橘子。」見謝慧蘭要給自己剝橘子皮，董學斌就急急先把橘子搶過來，撥了一個給了謝姐，然後才自己給自己剝。
謝慧蘭很有女人味兒地捏著一瓣橘子送入唇里含著，等吃完，她道：「以後把您換成你，直接叫我慧蘭也行，好吧？」
董學斌苦笑不迭地點點頭。
謝慧蘭一嗯，「那你自己看看電視，我先去把發言稿寫了。」
見她彎腰去抱那供暖的報紙，董學斌就先一步一把抄在懷裡，「我給您……給你拿屋裡去。」
「那就謝謝了，呵呵。」
謝慧蘭的閨房飄出一股書卷氣息，與其說是卧室，倒不如說是書房了，除了床和電腦衣櫃外，幾面牆上都立著一排排書櫃，滿滿當當都是資料或者書籍，路過時隨意一掃，厚黑學的書啊，經濟類的書啊，哲學系的書啊，新聞局的內部資料啊，什麼都有，看來謝慧蘭的「上進心」也很強，不過人家跟自己不同，謝姐是把功課用在了充實自身上，藉此上進，董學斌則是把功課用在了跑官上，以此求上進，唉，境界的差距啊。
不過董學斌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兒，綜合辦的職能就那樣，為領導做好後勤，跟領導搞好關係，如此才能上進，你要非去自作主張的干一些實事，那不是立功，那就是越權了。嗯，等自己下了基層吧，到時候爭取多為老百姓做一些實事，多拿到一些能記錄在檔案上的政績。
謝慧蘭已是進入了工作狀態，一邊看著董學斌拿來的資料，一邊用鋼筆寫著報告。
董學斌不敢打擾她，悄悄退出屋去，重新沏了杯茶水給謝姐端了過來，放到桌上，然後又出屋輕輕掩上了門，坐到沙發上兀自無語。這叫什麼事兒啊，和萱姨那頭還沒個結果呢，咋莫名其妙地和中央領導談上戀愛了？謝姐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呢？她真對我有意思？不能啊，八成是開玩笑呢吧？可這個玩笑又不像是玩笑啊？
董學斌又痛苦又快樂，心情複雜極了。
一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董學斌怕打擾謝慧蘭工作，電視就調了靜音，看啊看，心情卻怎麼也靜不下來，一來是不明不白地就談了戀愛，實在沒有什麼實感，二來是一想到絲襪事件被謝姐知道了，董學斌就有點想從樓上跳下去了，謝姐到底對自己是啥想法啊？把自己當流氓當色狼了？可那為啥還要跟自己搞對象？
想不通，怎麼也想不通。
董學斌坐立不安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躊躇地搓著手，想找點事兒干。對了，給謝姐收拾收拾屋子吧，得把自己光輝形象再豎起來啊，絕不能讓絲襪那事兒影響到謝姐和自己的關係，得讓謝姐知道自己還是光明的一面的。
想到就做，董學斌一挽袖子，跑去廚房開始給她家擦桌子擦油煙機了。看謝慧蘭的樣子，八成不會自己幹家務的，估計是隔三岔五請小時工或者有別人幫著收拾，桌子什麼的都很乾凈，就是油煙機有點髒了。董學斌以前家裡窮，油煙機從沒僱人洗過，全是自己拆卸，所以做起來十分拿手。做完這些，董學斌又去衛生間沖了沖墩布，將她家的地擦乾淨，見謝姐還沒工作完，董學斌又拿了抹布和報紙，爬上窗戶開始吭哧吭哧地收拾，末了連廁所洗衣機里堆著的兩件女士西裝也給洗了。
整整三個小時，董學斌累得滿頭大汗，不過心裏面卻非常充實。
下午五點二十五。
董學斌正蹲在門廳的鞋柜子前給謝姐的黑高跟鞋擦油呢，吱呀，後面開門聲響起。
從卧室走出來的謝慧蘭咦了一聲，「小董，你幹什麼呢？」
其實董學斌剛才就聽見她拖鞋聲，知道她是工作完要出來了，於是才趕快打開鞋柜子拿起高跟鞋給她擦，不然給領導洗衣服擦玻璃倒還好，擦鞋就有點……用京里話講叫太掉份兒了，董學斌也就那麼做動作意思一下，想把自己弄得慘烈一些，以此想消除謝慧蘭心裡絲襪事件的影響，「噢噢，謝姐您忙完了，抱歉，也沒經過您同意就給屋子拾掇了拾掇，油煙機和玻璃什麼的都擦乾淨了，您看還行嗎？」
謝慧蘭愣愣，往廚房一看，又瞧瞧窗戶上的玻璃，「你這是幹嘛，叫小時工來就行了。」
董學斌吭吭哧哧地擦著鞋，「嗨，我閑著也是閑著，對了，這鞋擦黑鞋油行吧？還是擦白的？」
謝慧蘭好氣又好笑地快步走過去，一把將黑高跟拿到了手裡，「別擦了，你是我的戀人，給我擦鞋收拾屋子算怎麼回事兒？說起來這反倒是女人給男人乾的事兒吧？起來喝點水去，瞧給你累的。」
董學斌急於表現道：「沒事，等我擦完這鞋的。」
謝慧蘭眼睛眯了眯，「去休息休息，好不好？」
董學斌也是假裝爭一爭，其實沒想給她擦鞋，見狀，就無奈地去了衛生間洗手。
「喲，衣服也給我洗了？」後面的謝慧蘭苦笑了一下，「擦地，擦玻璃，擦油煙機，洗衣服，擦鞋，你說說你這一下午……小董，我再跟你說一遍，咱們是戀愛關係，不是上下級關係，你以後不要做這些了，行不行？」
汗，你一口一個小董的，這是啥戀愛關係啊，怎麼也得叫聲好哥哥吧？
董學斌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看著衛生間被擦得亮晶晶的瓷磚，看著掛在暖氣管子上的西裝，謝慧蘭笑吟吟地一攤手，「得，讓你這麼一弄，晚飯都不知道怎麼吃了，本來說叫外賣送來的，可你忙活了這麼久，呵呵，算了，去外面吃吧，中餐西餐？」
董學斌趕緊搖頭：「別別，別麻煩，我回家吃了。」
「你幫我幹了這麼多活，怎麼好讓你回家？」
「嗨，舉手之勞而已，那個，要不就跟家裡隨便做點吃吧，省事兒。」
謝慧蘭瞅瞅他，笑道：「你這是成心要看我的笑話是不是？我廚藝不太好的。」
「呃，沒有，我是說我給您……給你做飯，我廚藝還勉強湊合，你要是不嫌棄……」
謝慧蘭掰著手指頭道：「你算算你幫了我多少了，抓小偷，救我的命，解除婚約，給我供暖材料，又給我做了家務，呵呵，我還怎麼好意思讓你做飯？算了算了，既然你想跟家裡吃，那就家裡，我簡單炒兩個菜，咸了淡了的你將就將就，好不好？」
「那我給你打下手。」
廚房裡。
謝慧蘭不算很熟練地用筷子打著雞蛋，旋即往裡放了點蔥花，「小董，家裡就剩點雞蛋和青菜了，平常我自己也不做飯，不是去外面吃就是叫外賣，所以冰箱里沒存什麼菜，湊合湊合？」
董學斌道：「吃什麼都行，有倆菜就夠了，誒，雞蛋里別放太多鹽。」
「……這樣嗎？」
「嗯，差不多了，咳咳，那啥，攤雞蛋的話再多擱點蔥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