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天下英雄 第三十二章 論英雄(中)

克勞澤的回答,絲毫沒有體現出他對那些兄長們的關切或是血濃於水的親情,他只是冷靜而客觀地說道:「就算死因掩飾得再完美,他們在短時間內死光,我隨即就登基,看上去像個什麼樣子?」

天一接道:「像是你殺光了擋路的兄弟,然後逼著自己老爹退位的樣子。」

克勞澤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你應該是最明白這個道理的。一旦我這樣做了,無論在事後官方對外公布的消息如何,我都會背上弒兄的罵名,而且不是一兩個,是五個。」他頓了一下:「還有先前維克多的死,恐怕也會被人拿出來舊事重提,那就是六名皇兄,六條性命,一人不落地算在了我的頭上。朝中那些並不服我的人,定會藉此機會大做文章,到時候……」

天一打斷了他:「到時候又能怎麼樣呢?難道他們能把你趕下皇位,自己坐上去嗎?」

克勞澤忽然沉默了,在這個點上,他的思考和天一出現了分歧,說得簡單一些,他想得不如天一深遠。但此刻經天一的點撥,克勞澤似乎明白了什麼。

天一對對方的反應十分滿意,笑著道:「讓我來告訴你,現在那些朝中大員們的『心聲』吧。

一部分意識到了巨廈將傾的人,心裡終日在悲鳴著:『這是帝國成立以來唯一一次大規模戰爭,而我們偏偏站在了錯的那邊,我們的財產會被瓜分,而我們則會被剁成肉排。老天保佑,誰來救救我們!』很不幸的是,這一部分人,就是目前的朝廷里最具有話語權和主導能力的人了,至少他們還懂得居安思危。

而剩下那幫傢伙的腦子就不太好使了,要麼就是抱著鴕鳥心態,敷衍塞責,遇見什麼問題便從眾而為;要麼就是對形勢估計過分悲觀,被嚇破了膽,終日託病府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還有自暴自棄的,加倍地縱情玩樂,聲色犬馬,大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意思。

你自己也有眼睛會看,有耳朵會聽,有腦子會想。我說的這些事,你不可能注意不到。你覺得以這幫人而言,裂冠毀冕這種有膽有識有勇有謀者才能做得出、做得成的事情,他們行嗎?」

克勞澤道:「你是要讓我賭嗎?拿這個王朝做賭注?」

「呵呵呵……哈哈哈哈……」天一病態地笑著:「你的賭注就像我在街邊攤吃的小餛飩,明明是小餛飩,卻用大餛飩的皮來包,疊兩層,裡面才包著鼻屎那麼大點兒的餡兒,有時我懷疑裡面真的是鼻屎,但這餛飩偏偏還他喵的不咸!」

克勞澤對這粗俗的比喻不予置評,只是回道:「即便帝國確實已成了一個定時炸彈,但爭奪權力是人的本性,你又怎知,他們不反?」

「他們當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天一道:「關鍵得看你。」他把墨鏡重新戴好:「我剛才說得已經很明白了,那些是他們的『心聲』,他們根本不管誰當皇帝,他們從頭到尾只是在考慮自己而已。

只要你讓這些人足夠懼怕你,同時又相信你是不可戰勝的,並且可以拯救這個王朝,保全他們的性命和利益。那他們就會跟狗一樣爬到你的腳邊,舔你的腳趾,你讓他們做什麼都行,把老婆送到你床上都行。

到那時,甭管什麼弒兄弒弟了,你在朝上把那五個排成一列,當著滿朝文武,一刀一個,殺給他們看,又怎麼樣?

這是亂世,亂世自當行非常之手段。頭上安頭,如何得休。殺佛殺祖,方得按堵。所謂的忠誠、秩序、道德、禮法……呵呵……官不與民講,人不與狗爭的東西。有閑又有錢的時候,你可以找幾個志同道合的人談談,當作是笑話。但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是你死我活,成王敗寇的年頭。

你所在的陣營,說實在的,已經無所謂了。防民之口?哈!二十年前幹什麼去了,現在還有什麼好防的。那些貴族也好,平民也罷,甚至是立場分明的王族和反抗組織成員,都是人罷了。人,終究會臣服於勝利者,至於這個勝利者是殘暴還是仁慈,是宵小還是英雄,都是歷史的選擇,後人可以肆意評價你的所作所為,但不變的是,歷史會刻下你的勝利,直到永遠。」

克勞澤轉過臉,看著天一:「哼……你想讓我變成你這種人嗎?你想說,變成你這種人,便可成就大業?」

「你變成什麼樣的人由你決定,我所能告訴你的就是,這個星球上的物種還沒有進化到足以明白自身在宇宙中的位置,他們在世上為所欲為……滿足於幻想,盡情放縱,動機不純地用荒誕無稽的政治手段,野蠻地自相殘殺,只有漫畫和宗教中的英雄與聖人才會仁慈到給他們自由成長和領悟的時間,並保護、寬恕他們。」天一回道。

「看來我們無法達成共識。」克勞澤道:「所以,一開始我就說了,我自有打算。」

「也罷,那我們來談談交易吧。」天一應道,他大致已經想到了克勞澤的「打算」,那也是可行的,只是略為麻煩,不過既然對方堅持要這樣做,他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反正剛才的談話過後,天一想要傳達的東西,都已然植在克勞澤腦海中了。

「和事先說好的一樣,把塞爾茨·艾恩交給我,我會立即下令將北歐的軍隊撤走。」克勞澤接過了交易的話題道。

「他在我們身後兩條街外那輛紅色敞篷車的後備箱里。」天一道:「史大夫給他打了一針,跑不了。」

克勞澤道:「看來你真是想助鋼鐵戒律一臂之力啊。」

「啊?」天一用疑問的語氣道:「何以見得?」

「你不惜用交易的方式,讓我將歐洲地區最後可以抵抗的軍事力量撤走,難道不是為了讓他們穩固西歐的控制權,繼而劍指東南?」克勞澤回道。

「笑話,我為什麼要幫他們?」

「否認有意義嗎?你幫的可不止是鋼鐵戒律,幾乎所有大型抵抗組織的行動背後,都有逆十字的影子。炎武聯合的軍力比數年前六軍亂戰時強出十倍不止,即便是幾路諸侯合軍,也不可能有這種翻天覆地的戰力變化,想必又是你給過他們什麼。」克勞澤逐一點道:「刑天在你的安排下獲得了那批神霧,從而才有了斗神酒;越獄事件,讓自由前線得到了地獄島逃走的大批能力者;而鋼鐵戒律,或者說,切薩雷·巴蒙德,更是直接在你的幫助下得到了天空法典……」

「你覺得,這是在幫助他們嗎?」天一打斷道。

「什麼意思?」克勞澤略微遲疑了一下,「你連已經發生的事實都要歪曲?」

天一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問道:「你之前說過,這些人都是英雄?」

「我說了。」

「你錯了。」

「哼……」克勞澤冷笑。

「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天一說道。

「這是曹操說的。」

「他說得對。」

「而我說得不對?」

「你的想法不對。」天一回道:「你被那些人所表現出的假象蒙蔽了雙眼,他們之中,實無一人可稱英雄。」

克勞澤乾脆也雙手枕著頭,靠在了躺椅上,說了句劉皇叔當年的台詞:「未知其詳。」

「曹朔猛銳冠世,勇蓋天下,磊落光明,重情重義。這樣的一個人,追隨者自然不會少,且其從者大多忠誠、純粹、坦蕩,至少刑天的中上層可謂同心同德,牢不可破。

可惜,此人雖有稱王之志,卻無問鼎之謀。似有雄主之能,實無統御之術。若沒有諸葛寨在旁輔佐,他這輩子,也不過就是個乾卦初九的命。」

「可諸葛寨已追隨曹朔多年,你所說的問題,應該不存在了。」克勞澤道。

「諸葛寨確有王佐之風,策謀深長、經達權變。」天一笑道:「他這一生中,只犯過一個嚴重的錯誤,那就是跟錯了人。」

「他不該效命於曹朔?」

「不該。」

「為何?」

「如果曹朔的性格殘橫暴戾,唯我獨尊,說不定真能成事。但他講的是兄弟義氣,求的是仁者無敵。他看不慣世上的不平,見不得弱者遭到欺凌。可他那塊兒料,並不適合走什麼仁者的道路,他非要做的話,最多也就做成李逵審案那個樣子,看似大快人心,實則無濟於事。簡而言之,就是霸道之才,卻欲行王道之治。」天一解釋道:「這種人,對任何一個軍師來說,都是要不得的毒藥。諸葛寨聰明一世,卻犯了最根本的錯誤,他以為,李逵身邊站個吳用就能成宋江了。哼……其實這只是他自欺欺人,被所謂的義氣束縛著所做出的一個愚蠢決定罷了。」

「我看不出這其中有何憂患。」克勞澤道。

天一說道:「那是因為他們還沒有遭遇真正的逆境,近期刑天可謂順風順水,這種形勢下,自然無事。待有朝一日,風雲突變,你就會看到此二人之間深厚的羈絆,就像12卷29塊5毛優惠套裝里的單面帶虛線廁紙一樣被輕鬆扯斷。」

「呵……還沒發生的事情,任你說就是了。」克勞澤顯得不屑一顧。

「未來,並不是那麼難以捉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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