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九之卷 第二十八章 帝國(下)

大宋洪武五十五年六月十九。丙寅。

「大宋需要一場戰爭!」

戰術學教授辛棄疾在沙盤教室中,對著洪武五十三極丁班的三十名學生,大聲疾呼。四十歲的辛棄疾,身長玉立,相貌俊雅。不但文才卓異,是有名的詞家,同時也是大宋軍中戰略戰術兩方面的專家,離兩枚金星的雜號將軍一銜只有一步之遙。

但就是這位看上去儒雅風流的儒將,此時卻如同一個戰爭販子,呼喚戰爭,毫無顧忌的向學生們兜售自己的觀點:「大宋需要一場戰爭。無論從國中的局勢,還是從軍隊的戰力來說,都是到了必須一戰的時候!」

「若論人,四億人口已經接近了大宋糧食出產的極限。若論兵,多年不戰的軍隊,只會一步步的爛下去。大宋需要一個對手,一個擁有土地和軍隊的對手,不是跟猴子沒有兩樣的土著,而是一個有著豐富資源,真正可堪一戰的對手。讓人口的壓力得以緩解,讓軍隊的戰力重新振作!」

「無論大洋洲、崑崙州和蓬萊洲。都沒有這樣的對手,也沒有合適的土地。

大洋洲多是荒漠,少有上好的土地,同時連大一點的部落都沒有,只配充作流放地。

崑崙洲的食人番雖然在市井小報中傳得神乎其神,但真要到了餓極的地步,無論是誰,人肉照樣能吃。被西洋商業協會的奴販們屠了不知多少。而且崑崙洲酷熱多病,蛇蟲眾多,同時還是四季不分。這一點跟天竺一樣,也不是適合大宋的開拓。

而蓬萊洲,雖然在估算中,面積甚至遠超大宋現有疆域,但到現在為止,連蓬萊山脈都沒有一支探險隊能翻過去,就不必提開疆拓土了!除了不怕冷的金客,應該不會有人對那裡感興趣。」

自從二十二年前,薛定鍔發現蓬萊洲,引發了世間的熱潮。自此之後,十餘年間,一支支的探險隊穿越浩瀚的大東洋遠征蓬萊。其中有的成功,也有的失敗了。其中最成功的一支探險隊,自抵達蓬萊洲後,沿著西海岸,從北緯五十度一直向南航行到南緯五十度。在兩萬多里的航程中,幾十次登岸,但每一次。都被已命名為蓬萊山脈的綿延山巒所阻擋。

在地理學會的推斷中,蓬萊山脈的長度能從北極圈一直延伸到南極圈。要想征服蓬萊洲的土地和生民,就必須先翻越蓬萊山脈。大宋要得是土地,要得是資源,但在蓬萊洲已經探明的地域中,兩樣都沒有多少,如今也根本安置不了多少移民。

所以對蓬萊洲的探險從十年前起,便淡了下去,若不是天子堅持,地理學會肯定不會一次又一次進行徒然的遠征。只有在最近一次探險中,探險隊並不是藉助大東洋上位於赤道一帶的一座座海島,橫越萬里,而是沿著遼北海岸北上,採用所謂的大圓航法,直航蓬萊洲。他們最後並沒有確定是不是抵達蓬萊,而是出人意料的,在極北之地,發現了大批金礦。

「地理學會將地球分為寒、溫、熱三帶。如果算上南北,那就五條氣候帶。我大宋中州,便位於北溫帶上。四季鮮明,雨水充沛。土地肥沃,物產豐富。而天下間,能夠備齊這幾項的,除了大宋中州,就只有泰西一地!」

「泰西地理優越,除了離大宋稍遠一點,就沒有別的缺點。不過在我大宋的船隊面前,再遠的距離都不足為慮。另外,泰西有著數以十萬計的軍隊,征服泰西,那樣的功勞決不輸於平金破夏之功!」

「想一想罷,為什麼天竺的那一班諸侯,不過在御林軍中做了樣子,就能得獲分封,還不是因為他們的父祖一輩嗎?難道你們打算按部就班的在軍中熬到將軍,得到分封的資格?」辛棄疾銳利的視線掃視過教室中的學生們,「不知道你們中間有幾人能成功!」

「不過軍中賞賜,以戰功最豐。如果你們在征服泰西的過程中立了戰功,又豈是御林軍那般繡花枕頭可比……」

辛棄疾在台上慷慨陳詞,不過在下面的學生中,一個身體有些臃腫的小胖子卻在表示自己的不屑:「陳詞濫調!給甲班、乙班、辛班上課時,也都是說這些,就不能換些新花樣。」

熊伯達用筆桿搔了搔頭髮,道:「輝哥,辛教授說得好像沒什麼錯罷!」

「哪裡沒錯?!到處都是錯!」被叫做輝哥的小胖子偷眼看了一眼講台上,壓低了聲音道,「官家把御林騎士封到天竺是為了什麼?!那根本就是推恩令啊!」

「唐胖子,真當俺沒讀過書?推恩令是給拿出朝中的地給諸侯的子孫分的?!就算是扯淡也別太離譜啊!說出去,還不給人笑我們軍學的學生是不讀書的睜眼瞎!」

王大海在旁插了一句。三人坐在一條桌前。都壓低了聲音說話。

漢代為了削弱藩國,使用強硬手段進行削藩,引起了七王之亂。而武帝時,則用頒布推恩令,讓諸侯可以將藩國國土分給所有的兒子,而不是只讓嫡長子繼承。兩種削藩之策,就如北風和太陽的區別,最後,還是推恩令起到了削除藩國勢力的作用。

唐輝爭辯道,「王大哥,俺還真不是扯淡。這是俺從俺的二哥聽來的,而俺二哥又是從李都尉那裡聽來。李都尉近年來常常入宮,都是親耳從官家和太孫閑談時說的,也沒有避諱。」

「這幾年,國中亂局漸顯,而海外諸藩國力卻是日益增長。這對朝廷來說並不是好事,但又不能真的頒下推恩令。糧食、物產有多少要從藩國運來,若是諸多藩國都被公子公孫們瓜分,惹起了藩國國中生亂,糧食補給從哪裡來,國內工場生產也要亂了。

那怎麼辦?!所以官家將那些個繡花枕頭丟到了天竺去。為了讓他們在天竺站穩腳跟,各家諸侯哪能出力。這肯定要分去諸侯國中很大一部分的人力和財力,以及軍備。但諸侯國內仍能保持穩定。生產決不會降低……」

熊伯達醒悟過來:「也就是說,這明面上是恩德,實際上卻是削弱藩國的策略?」

唐輝搖搖頭,又點點頭:「不僅如此,一旦在天竺有了諸侯國。在天竺西海岸的幾個補給港就能升級成駐守總督的商港。也就是說,當大宋向西拓土時,就有了更為接近的穩固基地!而不需通過海門港為主。這樣形成的優勢,就不必我多說了罷!?」

「如此陰謀,應該隱於宮內,怎麼會流傳出來?!」王大海半信半疑。

「這是陽謀,不是陰謀!傳出去也無妨!」唐輝冷笑道。「你當那些諸侯不知道嗎?但又能怎麼樣?怎麼說也是給家族中開枝散葉了。消耗掉人力財力,也不過是一時的削弱,比起真正的推恩令,強上不啻百倍。」

唐輝說的時候,聲音大了一點。被辛棄疾一眼盯上,「唐輝!」

唐輝應聲跳起:「在!」

辛棄疾瞪了唐輝片刻,道:「你來說一說耶穌撒冷的戰略意義!」

唐輝眨了眨眼睛,隨即脫口而出:「耶穌撒冷是回教與十字教的聖城,雖不算險要,但在教民心中,如同都城一般。兵法有雲,攻敵必救。在我方選定的戰場上決戰,總是佔到更大的優勢。只要在耶穌撒冷城下擺下進攻的態勢,就能安坐著等十字軍逐漸聚集於城中。而將十字教一舉擊破。當攻打泰西諸國之時,當地諸國便會群龍無首,又或無可用之兵,自能勢如破竹,一戰而定。」

急就章的回答,說得有條有理。辛棄疾也無從發火。在事機猝發的情況下,唐輝能隨機應變,才是一名合格的指揮官。受到突如其來的提問,還能有條理的侃侃而談,唐輝表現得很好。

辛棄疾點了點頭,示意唐輝坐下。被唐輝一打岔,辛棄疾也失去了繼續演說的興頭,「今天就說這麼多了,接下來各隊自行討論一下如何攻打耶穌撒冷。」

唐輝很無聊的打了個哈欠:「真要攻打耶穌撒冷,派出一個野戰營就足夠了!」

王大海反駁道:「多少年沒打仗了,每年也就是實兵演習時拼得凶一點,平日里就只能訓練、訓練、再訓練!軍中將校見過的血腥,還比不上殺雞的多。真要廝殺起來,甚至還不如兩洋商業協會中僱傭兵厲害。十字教和回教可是在耶穌撒冷廝殺了百年,現在聯合起來抗擊我大宋,沒那麼好對付!」

熊伯達也附和著:「所以說辛教授說得沒錯,大宋需要一場戰爭!再不打仗,大宋軍隊就要垮掉了!」

「先看看耶穌撒冷有多少門火炮再說罷!」唐輝搖頭,「火力決定一切!已經不是冷兵器時代面對面的廝殺了。在炮火中,能衝到我軍陣列之前的敵人,百中無一!」

見唐輝一直都跟辛棄疾唱反調,熊伯達問道。「那輝哥是不贊成開戰了?」

「當然要打!若不對外開戰,內部的壓力能讓大宋大亂。」唐輝問著熊、王兩人:「你們可知道,在五十多年前的舊朝治下。由於國土狹小,不過一億五六千萬的人口,便讓朝堂不堪重荷,糧食難以為繼。但你知道是怎麼解決人口問題的嗎?」

「怎麼解決的?!」

「溺嬰!」唐輝說道:「在舊朝,貧民一般只生兩子一女,生多的就直接溺死在河中,或是直接丟在路邊。一直以來,洪武朝由於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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