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之卷 第五十六章 九五(中二)

靖康元年三月十一,丁丑。

清晨。

當附近軍營出操的聲音傳入耳中,趙瑜從睡夢中醒來。張開雙眼,不是東海王宮中的青紗帳,而是張著綉金帷幕的雕花架子床。摸摸身邊,床鋪是空的,枕邊人已經早一步起來了。

「什麼時候了?!」趙瑜問著。

「稟大王,剛打過五更的鼓。」說話的不是床尾外的宮女。而是親自捧著衣物和臉盆走進來的蔡婧和陳秀娘。兩女親自服侍著趙瑜更衣,梳洗,東海王家與平常夫妻也沒有什麼兩樣。

兩女如今也是三十齣頭,容色可以說是美人,但已比不上舊時,也算不上絕色。趙瑜身為東海王,兵鋒威震七海,自是不會沒有後宮。當年李乾德的三個皇后,也有在日本皇室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美人,波斯的胡姬,高麗的貢女,就算趙瑜不張嘴,下面的人難道會不奉承?

不過趙瑜對於環繞身邊的絕色,雖免不了嘗嘗鮮,但相處最多的,還是相互扶持著一路走來的王后和側妃。

在蔡婧、陳秀娘兩女的服侍。下換了武服,趙瑜從居所出來。三月時分,日頭剛升還是有些清寒。這裡本是江寧府衙,如今給趙瑜佔了。知府盧襄便帶著手下的官吏衙役搬到了城西的清涼寺。

江寧府衙比起在基隆的東海王。宮大小其實差不多,不過府衙之後,圍牆的另一側,卻有一片面積更加廣大的荒地廢墟。

江寧府的府衙,本是南唐宮室。的一部分,不過並非主體,而是將皇城中的中書省等中樞殿閣改建而成。至於後面的南唐宮城的主殿和後宮,在國破時已被曹彬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一百六十年的風雨里也一步步的傾頹破敗下去。

破敗的南唐宮室,江寧府的歷代知府不會掏錢去。翻修,也不會多事到推平改建,不過好一點的木料磚石早被附近的居民給拆了去,所以在江寧城的中心區域,就有了這麼一片長滿了荒草野木的廢墟地帶,給來此憑弔的文人墨客多了一點作詩的興緻罷了。

不過等趙瑜將行宮搬進府衙後,廢墟中已被清理。了一片空地出來,作為趙瑜每日活動身子的演武場。

演武場平坦寬敞,鋪著夯實的紅土,踏上去,不見。塵土飛揚。趙瑜從班直手裡接過一桿齊眉棍,隨手舞了個棒花,架勢一擺,便耍了起來。風聲嗖嗖,棍影重重,確有水潑不進的感覺。

雖然這時候還。沒有什麼太祖長拳、太祖長棍,但太祖皇帝靠著一桿五尺齊眉棍、打得四百座軍州都姓趙的說法卻流傳甚廣。趙瑜自幼習武,慣用的便是齊眉棍,一套招數也是在大宋軍中流傳甚廣的槍棒術。

練了一陣槍棒,出了一身薄汗。旁邊的侍從便道:「大王,時候差不多了。」

趙瑜一看天色,點了點頭,丟下槍棒,回到內室更衣。兒子、女兒這時一個個過來請安。年長的幾個,都是蔡婧和陳秀娘所生。年幼的幾個孩子,趙瑜怕路上生病夭折,沒敢帶出來。而長女趙雯雯,也因生病留在了台灣。

趙伯安,作為趙瑜的嫡長子,領著一眾弟妹在趙瑜面前叩拜請安。他從一出世,便東海國的重心所在。周歲時,能讓趙瑜,也只有他這個嫡長子才有資格。等他八歲後夭折的風險漸小,便封了世子,確立了繼承權。之後,趙瑜每次領軍親征,或是出外巡視,他這個世子便要在母后和宰臣們的扶持下,執政監國。

陳正匯為太子太師,趙文是太子太保,有兩名重臣扶持,就算趙瑜突然不在了,趙伯安也能安安穩穩地坐上寶座——至於師傅保中的另外一個——太子太傅,工部尚書馬林溪文臣中資歷最老,加了。老傢伙頭髮鬍子都白了,連站著都顫顫巍巍的,偏偏就不肯致仕。每日上朝總是哼哼哈哈一番,趙瑜對他也沒奈何——趙伯安的地位,就算是以趙瑜開國之君的威望和權勢,都不可能在不傷國本的情況下輕易撼動。

在眾子女趙瑜最看重的是長子,而最疼愛的則是長女。這也是趙瑜聰明的地方,女兒是沒有繼承權的,再寵愛都無所謂,但疼愛小兒子,那國家可就不穩了。

用過膳,便是早朝。

三代以降,歷朝歷代的朝會制度皆是上承周制,分為大朝、日朝及常朝。大朝是朝堂大典,一年一般也就三五次,如每年正旦大朝會,京中官員齊上朝,往往千人之多,不過大朝會更多的是禮儀範疇,不處理政事。而處理國家大事的是每隔數日舉行的日朝,至於每日處理庶務則為常朝。

三種朝會不但舉行時間和政務範圍上有區別,舉行地點也是不同。如大宋,大朝在大慶殿,日朝在紫宸殿,而常朝則是在垂拱殿。通常說的早朝,一般指的是日朝。在宋時,為五日一朝。

不過東海立國日短,也沒有大修宮室,所以朝會都是刪繁就簡,因地制宜。而趙瑜作為開國之君,一向勤政,他的日朝與常朝,其實也沒什麼差別。都是每天清早起床,梳洗、鍛煉、用餐之後,便往正殿走。到了江寧,朝會場所變成江寧府衙,也沒有例外。

今天趙瑜領著世子伯安兩人一起上朝,一出屏門,門外便有一個身著綠袍的年輕官員跪下叩拜。他是東海的起居郎歐陽澈。當趙瑜走出內殿後,他就會緊緊跟在趙瑜身邊,朝會時則站在大殿一角。隨時隨地都拿著紙筆記錄下趙瑜的日常行動與處理的國家大事,這是他身為史官的工作。

起居郎『御殿則侍立,行幸則從,大朝會則與起居舍人對立於殿下螭首之側。凡朝廷命令赦宥、禮樂法度、損益因革、賞罰勸懲、群臣進對、文武臣除授及祭祀宴享、臨幸引見之事,四時氣候、四方符瑞、戶口增減、州縣廢置,皆書以授著作官。』

趙瑜雖不喜歡被人一天到晚盯著,但此是幾千年來傳下的規矩,也是約束帝王的手段,他也只有習慣,趙瑜帶著世子、起居郎從後上殿,群臣早已羅列殿中,待趙瑜坐定。群臣三跪九叩,行禮如儀。

「平身!」趙瑜抬了抬手,今次出來甚急,沒帶著傳聲的宦官,只能自己說話:「今日上朝,諸卿可有本奏?」

「陛下,臣有本奏!」吏部侍郎朱彥出班,他是東海培養出來的人才,十分的年輕。

「說!」趙瑜很清楚朱彥要說什麼。

「方今天下大亂,北虜入寇,盜賊蜂起,百姓流離。論其緣由,唯在昏君六賊。天下有罪,罪在昏君,昏君有罪,罪在六賊。今梁師成、王黼不知所終,但蔡氏、朱氏父子、童貫、李彥已在江寧。六賊不除,兆民不安,臣請陛下詔誅蔡氏、朱氏父子,及童貫、李彥二閹,並推治諸賊家族、門生、黨羽,以謝天下,以慰萬民!」

翰林學士李郁也道:「蔡京四次為相,殘民有術,治國無方;童貫領軍背盟伐遼,致使金虜入寇;朱勔禍亂江南,李彥結怨西北。願陛下誅此四獠,還百姓一個太平!」

話剛說完,站在對面的趙武突然道:「童貫有罪,先王因其而亡,是該千刀萬剮。不過背盟伐遼失敗,不過是無能而已,金虜也不是他能引來的。算不得罪名。」

朱彥立刻反駁:「童貫帥師伐遼而不克,未遇金虜而先逃,以軍法亦當死!」

趙武大笑道:「他那時是道君皇帝的官兒,不是東海的官。他敗、他逃,與東海何干。」

在朝堂上大笑,不大不小就是個罪名。殿中的監察御史立刻出來奏道:「趙武君前失儀,當罰俸一月。」

趙武當即大叫:「俺說實話,哪兒失儀了?!」

趙瑜一瞪眼,一拍桌案,「夠了,安靜點!」

趙瑜發怒,一眾皆是膽寒,趙武退了回去,殿中一時鴉雀無聲,最後還是翰林學士李郁出來導回正題:「六賊上媚昏君,下殘萬民,結黨營私,禍亂天下,其罪罄竹難書,罪在不赦,雖萬死亦不得贖其罪。但所謂天討不正,是為失刑。用刑唯正,須仔細審來。若不審而誅,有違朝廷法度。臣請陛下將諸賊發送有司,明正典刑!」

「李卿此言是正論。」趙瑜略一沉吟,道,「朱勔荼毒江南,罪行累累,罪證亦多。易審易結,先從他開始。交由刑部、大理寺及江寧府三堂會審。伯安……」

趙伯安走下台階,轉身跪倒:「兒臣在!」

「你去監審!」

「兒臣遵旨!」

這個結果是早已商議好的。不論是大宋還是東海,許多政策、計畫往往在擺上檯面之前,就已經通過各方博弈,決定了處理結果。在朝堂上提出來,不過是走個必要的流程,順便徵求一下他人的意見,以供拾遺補闕。

六賊中雖以蔡京、童貫為首,但在江南,朱勔才是最遭人恨的。朱勔主持應奉局近二十年,在江南結下的怨仇是山高海深,霸佔民田,強奪人產,以征花石綱為名,大肆搜刮江南富戶,又強征百姓為民伕運送花石,因此而家破人亡者難以計數,趙瑜治下的子民中,至少有三成是因為朱勔在江南的苛政而逃到台灣。

若能誅殺朱勔,趙瑜在江南當真是眾望所歸,地位再難撼動。而他讓太子去監審,也是為了厚植人望。且朱勔久居江南,掌控應奉局,號為江南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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