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之卷 第三十五章 改變(下)

靖康元年元月初九,乙亥。

衢山。

觀音山總寨議事廳。

趙瑜高踞正堂之上,在他的面前、大廳的中央,擺著一張長桌,鋪滿了地圖和沙盤,在他身邊,則放著一張置掛地圖的架子。其下以樞密副使、同知總參謀部的朱聰為首,身在衢山島上的軍方重臣圍著桌子兩面環坐,參謀部的一眾高級參謀也列席在後。雖然此時趙瑜還不知道完顏宗望此時已進抵開封城下,但太原陷落的消息,他通過金牌傳信已經收到,推斷出後續的結果,並非難事。對於宋金戰局如此急速的變易,東海原訂的軍事計畫必須作出相應的改變,甚至是廢棄。趙瑜召開這次軍事擴大會議,正是為了討論此事。

只是不同於趙瑜的眉頭深鎖,所有將領和參謀們卻都是一臉喜色。改動預定方案,對東海軍來說,並沒有什麼大不了。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臨機應變是東海軍官們的最基礎的能力之一。趙瑜也不是太宗、神宗那般,會在出戰前給領軍的將領幾份陣圖,讓他們只能按著陣圖來打仗的主君。

一直以來,軍事計畫多番修訂都是很常見的事,當年攻鄭家、克交趾,哪次沒出過意外?能順順利利施行的方案,卻是少見的緊。每年參謀部給否定的計畫還少嗎?一百份方案里有七十份因毫無價值要丟進焚化爐直接銷毀;剩下的三十份中,又有二十五份會存進架閣庫地故紙堆中以待日後借鑒;僅余的五份里。需要在施行中加以改動還要佔去四份,真正能順順噹噹完成的僅有百分之一!

雖然今次完顏宗翰在太原戰役中使用的爆破戰術超出了預計,但這也代表女真人終於有了打進東京城的能力——這一點,在東海軍中,只有趙瑜一人始終深信不疑。

大宋現今雖然軍力孱弱無比,但底蘊比之遼國還要深厚十倍,人力財富更是遼國的百倍。縱然經過道君皇帝糟踐多年,但天下人心還在趙家身上——不然。趙瑜何苦要給自己弄個太祖嫡脈的名頭——而金國新立,根基淺薄,只要核心兵力損失個三五萬,他們就會完蛋大吉。若是金人南侵,如果只是劫掠一番倒沒什麼,不過他們如果想打進東京城,或是乾脆佔了黃河以北不走。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自尋死路。

在參謀部幾年來地上百次戰棋推演中,深入黃河南方的金人,只要在東京城下稍稍耽擱,運氣最好也只是帶著一半人馬回去,與後晉時打進汴京城地遼太宗一樣,被北地漢人趕回老家;運氣差一點的幾十次,根本就是全軍覆沒。在作戰司的參謀們看來,金人將東京城攻下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寄望於此,完全不現實。

只是趙瑜卻對這些推演結果略看一眼就丟到一邊,直接命令參謀們按照金軍一年間兩次打到東京城下,並在第二次南侵時攻入東京城中俘獲宋主的戰情,來訂立全局性的應對預案。

趙瑜這次無視他們專業性的建議而獨斷獨行地行為,對於一直被著力培養獨立思考能力。自豪於參與國政的作戰司參謀們,實在是不小的打擊。不過,他們會不看好金人並非沒有道理。

在歷史上,就算大宋皇帝是頭豬,只要它能對李綱、种師道言聽計從,決意舉全國之力決戰,而不是舉棋不定,甚至自廢武功,金人想回黃龍府老家都難。只可惜就是因為坐在龍椅上的不是一頭豬,才會變成最悲慘的結局。

不過現在的情形不一樣了。從太原一役來看。金人已經有了實用性的爆破技術,同時在職方司遼東房所提供的情報中。金國也製造出了原始型地火炮,靠這兩樣利器,破開開封府城門的幾率至少在一半以上。儘管在趙瑜的預判中,金人是要到第二次南侵時才能攻進東京城,但比起作戰司早前悲觀性的看法,趙瑜判斷的準確性還是高出不少。

只是現在衢山島上只有兩個營五千人的近衛軍、一千人地鎮戍軍,以及第一、第二兩支艦隊的一萬八千名水軍。要實現早前的計畫,兵力遠遠不足,等緊急調集的後續兵力從台灣過來,至少還要兩個月。而進行東海全國總動員,發動起計畫中的二十五萬大軍,則需要半年之久。所以現在困擾在趙瑜和在座將領和參謀們的最大問題,就是如何用手上的這點兵力,在東京城破以後的亂局中獲取最大的利益。

「說說罷,這事對我東海的影響,還有接下來該如何行動?」一陣簡短地開場白之後,趙瑜問著麾下眾將。

「這是件好消息!」陸賈地地位雖在朱聰之下,但最受趙瑜寵信,由他出言定下會議的基調,是理所當然地事,「這正證明了大王對宋金之間勝負結果的判斷是正確的。雖然局勢的進展比預計中的要快,但作出相應的調整也並非難事。」

陸賈把場面話說完,看了眼對面的朱聰。朱聰點點頭,接過話頭:「一開始的計畫,就是建立在金人攻破東京城的基礎上,那時天下大亂,大王起義軍,逐金虜,名正言順的取得天下。如果那時金虜如遼太宗對後晉廢帝石重貴例,將道君皇帝和他的子嗣都擄往北地,那就更容易了。

而現在的情況也差不多,太原金人能用火藥炸開,東京自然也可以,何況金人還有火炮。雖然不知道金虜要怎麼處置東京城裡的新皇帝,但只要把軍隊及時調上來,照原計畫實行,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那道君皇帝怎麼辦?原計畫中可沒有預計到他會離開東京。」一個小參謀毫不客氣指斥朱聰話語里的漏洞。當然。儘管趙瑜提倡軍議時,無分尊卑,任何人都可暢所直言,但直接反駁朱聰這等軍方大佬地話,平常的參謀真的這麼做了,也絕不會有好下場。只有東海國第一位武狀元,昌國出身的丁濤才敢於以這種口氣說話。沒有理會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的朱聰。丁濤繼續說道:「道君皇帝現在往南來了,說是去亳州燒香。但擺明是逃難,以他的膽子不會只逃到亳州就停步,泗州、揚州,甚至江南,都有可能。他還帶著皇后、嬪妃,皇子、帝姬,還有一眾臣僚。如蔡攸、宇文粹中、范訥等人,幾乎小半個朝廷都跟道君皇帝一起南下。有他們在外,就算金人將東京城中所有的宗室和大臣都擄走,他們照樣能組成一個新朝廷。想執行原定計畫,他們是最大地妨礙!」

「丁卿說得沒錯!有道君皇帝在,所有計畫都繞不過他去。」趙瑜並不在乎朱聰的臉面,他想不開是他地事,丁濤這個小同鄉可比朱聰更受他信任。而且丁濤的判斷也並無錯訛,如今的太上皇趙佶的確是最大的妨礙!只要他還在,就算趙桓和東京城中的宗室如趙瑜的記憶中那樣被全數擄走,趙佶在江南複位,或是另立隨行皇子都在情理之中。大宋地帝位法統,不可能如預期那樣順利成章的落到趙瑜身上。

「不知丁參謀可有什麼良策?」朱聰將陰鬱的心情藏在胸中。臉色平和的反問道。

丁濤胸有成竹,比起兩根手指,「兩個辦法。一就是乾脆今次幫著大宋將金人擋回去,東京牆高濠深,就算金人使用了炸藥和火炮,能否破城還是五五之數。且天下勤王之軍都在往京中趕去,女真人孤軍深入,他們敢在大宋腹地待上十天半月,但絕不敢守到春暖花開。只要儘速在京畿和河北散布謠言,說大王已經起兵勤王。直逼平州、遼陽。金人必然不敢在東京城下久留。」

朱聰冷笑起來:「金人會那麼蠢嗎?相信這些無稽謠言,他們與後方必有聯絡。是否遭到攻擊,自會一清二楚。」

「那就圍魏救趙,乾脆發文旅順,讓陳督帥遣人去攻平州和遼陽。」有了丁濤打頭陣,所有的參謀官都放開了手腳,一人出頭回答朱聰的疑問。

「喂,看看外面是什麼季節。冬天!是冬天!除了旅順,渤海有幾個港口沒結冰?怎麼去平州?而遼河恐怕底都凍上了,還是說讓旅順的兵冒著冰雪走上四五百里陸路去打遼陽?」朱聰還沒說話,另一個參謀叫了起來。參謀們一開始討論,便顧不上這是在趙瑜面前,七嘴八舌的互相辯難著。

「我知道,遼河地確派不上用場,但要登陸,總能找到幾個地方。你看看地圖,平州北方正有一個不凍港,就是榆關外的潤州。」那個參謀離開座位,跑到桌前,找出環渤海的地圖,掛在趙瑜身邊的架子上,手指指的地方,正是日後的秦皇島,渤海中僅有地幾個不凍港之一。

「兵呢?平州是金虜的南京,其下州縣有兩萬五千人駐守。就算跟著宗望南下了不少,至少還會有一萬兵。」

「旅順那裡可是有驃騎第一營和龍騎第一營。就算不動用鎮戍軍,還有第三艦隊的三千水軍。九千人足以攻下平州。」龍騎,在大宋殿前司的步軍番號中,也有這麼一支部隊,『號有馬步人,見陣即步斗』。所以在中國,龍騎兵指得就是騎馬步兵,而驃騎營則是純粹的騎兵營。

旅順的這兩個野戰營,都是近年來新近組建。其中有燕地的漢人,也有入了漢籍的渤海、契丹和庫莫奚人,家室都在東海控制下,又接受過整訓,戰鬥力和忠心都不差。龍騎兵一人一馬,是四千人的大營,而驃騎營一人三馬,僅有兩千人。但如果加上三千水軍,其戰鬥力足以壓倒平州的金人守軍。只是……

「打平州做甚?!」丁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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