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之卷 第八章 投奔(下)

大宋宣和四年臘月十二,丁卯。

日本越後國。

「好冷!」

帳外的風颼颼嘯叫,張大牛還沒出帳,只站在帳門邊,從厚實的牛皮帳簾的縫隙中鑽進來的寒風,已經凍得他抱著膀子瑟瑟發抖。

「因為是冬天嘛!」說話的是隊正李卞,一個投軍四年多的老兵。

張大牛回頭,渾身都打著顫,只覺得脖子都給凍住了:「這種冬天俺可沒經歷過,別說台灣,就是台州老家也沒這麼冷!」

「這不是廢話!前日徐指揮不是說了嗎?這裡跟登州是一個……一個……」李卞的聲音突然卡了殼。

「緯度!」張大牛提醒道。

「對,緯度!就一個緯度!」李卞哈哈笑了兩聲,「緯度一樣,冷熱就差不多,」

作為一個入伍快五年的老兵,卻只能在副營中當隊正,其主要原因就是李卞不學無術,見到書本就發困,連五百字的掃盲線都沒過,給家中寫信也要請別人代筆。這在好學風氣濃厚,人人以讀書寫書為榮的東海軍中,等於是給自己的前途畫上了句號,不過他為人倒直爽,沒有什麼架子,很受隊中士兵的敬重。

說話間,帳篷里同屬一隊的其他幾個士兵也都穿好了盔甲,帶上加了羊皮襯裡的頭盔,隨時準備聽命出帳。

「油都擦了嗎?」李卞問道。為了防凍。一個月前,所有出征地士兵都下發一個裝滿了由鯨脂、牛油和豬油混合起的防凍油膏,以防凍傷減員。

「都擦了。」八個士兵齊聲答道。

李卞不放心,和張大牛一個個檢查過去,連耳後根不放過。

「李隊,沒必要每次都要查上一遍罷!」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兵嘟著嘴有些不耐煩。

「你想凍掉鼻子還是耳朵?」李卞反問著,把那個士兵一把拖過來又從手指檢查到耳尖。「四年前出兵遼南,我們這個野戰三營凍死的有十一人。凍壞手腳的一百零四人,凍傷手指、耳朵的過半,最後有五十四人不得不離軍回家。最後從當時趙都指開始,三位主官都給貶了下去,攻破遼南六七個州縣的功勞都抹掉了。現在誰敢不小心?!」

「李隊……遼南真地有那麼冷啊!」

「那還有假!……遼南的冬天那才叫真冷!吐口唾沫,落到地上就成了冰珠子,出門撒尿。隨身還得帶根棒子!」

「帶棒子做甚?」

「不帶棒子,你下面地那玩意兒可就會被凍起的尿黏在地上,動都動不了。」李卞胡吹亂侃著,引得帳中的士兵一陣大笑。

說了幾句笑話,李卞、張大牛領著部下出帳,與他們差不多時間,同屬一個指揮的其他士兵也陸續的離開營帳。營地內外是一片白雪皚皚,北面的大海。極遠處的山頂積雪卻反射著朝陽地紅光。

不遠處,輜重隊的車夫們正拿著錐子吃力的鏟著車軸上的冰,而更遠一點,兩隊騎手慢悠悠的騎著馬走著側對步。張大牛不由羨慕起他們來,雖然平日由於經常睡在馬廄里,身上一股馬糞味讓人敬而遠之。但這麼冷的天,能有個滾燙的活暖壺靠著,別說馬糞味,就算人糞味都沒關係。

這裡是越後平原上的一處海岸,緊靠著信濃川,與東海最大地金礦所在地佐渡島隔海相望。自從兩個月前,野戰三營沿著北陸道北上,一邊行軍,一邊燒殺搶掠,殲滅勤王出戰的倭軍。毀掉沿途所有寺廟神社和寨堡莊園。掠走倉庫中的糧食。同時把土地丟給比東海奴工還要困苦幾分的倭國農民去分享。

這種邊作戰邊前進的做法,嚴重拖慢了行軍速度。其間又經歷了幾次風雪,到了十一月中旬,野戰三營才走了不到八百里。就在那時,野戰三營的八千官兵遇到了一次前所未遇地暴雪,大雪下了三天,積雪厚達五六尺,幸運的提早一步進駐了信濃川河口處的幾座莊園的野戰三營,可以說是劫後餘生。

不過,厚厚的積雪也阻止了野戰三營繼續行動。迫不得已,三營的幾位主官,先通過聯絡對岸佐渡島的駐軍向趙瑜報信——為了與佐渡島上的東海駐軍進行交易,這兩年信濃川河口已經自發的形成了一個港口,而佐渡海峽卻是終年不封凍的——接著就老老實實地安心等待趙瑜地命令。

「要不是當年有過受凍的經驗,大王也不會把我們三營安排到走北邊。」李卞一邊領著手下做著熱身活動,一邊說著:「就是因為吃過虧,受過教訓,所以對於嚴冬風雪地防範,我們三營是最拿手的。」

※※※

「第三營的情況不知怎麼樣了?」在李卞、張大牛等人西南千里之外,趙瑜正自言自語著。野戰三營的消息要從佐渡島傳回到他手上,先得經過對馬島中轉,然後再從九州與本島間的海峽過來,輾轉兩千多里,有近二十天的延誤。這二十天間,會不會有什麼變亂,誰也說不清。

不過,野戰三營能在暴風雪中接受一次考驗,也是趙瑜的本願。此次出征日本,主要就是一場實戰訓練。他等秋季出兵可不只是因為颱風季已經過去,糧草也容易徵集。他是想讓大軍經受一次嚴冬的考驗。

不過趙瑜前世的世界地理顯然沒有學好,日本的冬天出乎意料的溫暖,以他所處的近畿地帶雖然從緯度上看,與海州、徐州差不多。但氣溫卻堪比起兩浙,再往西去,更是暖和的像福建。而向東走地三個野戰營中,第一營和第二營由於是在群山之南的東海道行進,北海吹來的寒風被崇山峻岭所阻,同樣沒有遭遇苦寒,很順利的一直攻到奧羽地區的邊境。把駐守在那裡防衛蝦夷人的一萬倭軍殺得一乾二淨,也只有野戰三營又吃了一次苦頭。撞上了暴風雪。

『看起來日後進軍北地,還是野戰三營為主力了。』

趙瑜考慮起了日後任務安排,眼前的工作已經不需要他在多想了——日本島上地戰事已經宣告結束。

六天前,宣翼兩營跨過海峽,直攻九州的太宰府,照時間算,現在地太宰府城。應該已經走向北面的平安京同樣的結局了。隨著趙瑜他親率的八萬大軍把日本徹底的犁過一遍,經過四百年的和平時光才培養起的日本文化被深深埋葬,作為國家,日本已經不復存在。

文化地傳承者,國家的領導者,武力的持有者全都在東海軍的屠刀下灰飛煙滅,剩下的僅是一盤散沙。說難聽點,給他帶來的十萬大軍洗過。日本已經從封建社會又落回到部落時代,剩下的工作已經不需要軍隊來完成,完全可以交給新成立的東洋商業協會——那群奴隸販子很勝任這樣地工作——而愚蠢的倭人農民卻還在為把田土扔給他們的東海軍歡呼。

不過這也並不奇怪,沒有受過教育,當然不知道文明的可貴,而日本的貴族和僧侶們的貪婪。更使他們把強盜看成了救世主。

「七成地租稅!」趙瑜當日聽到倭國百姓所受到的盤剝,曾不禁搖頭嘖嘖嘆著,「倭人也真是能忍,若放在大宋,早就遍地陳勝吳廣了。」

比預計時間提早了近一個月,趙瑜覺得已經到了他發布命令,收兵回家的時候了。不過他還想再等一等,等派出去的各營都安然返回,等他們把兩個月來的戰鬥中所收割的首級都繳上來,他要在平安京處建一個漂亮的京觀。以紀念今次的滅國之戰。他已經派船去接被積雪堵住的野戰三營。等他們回來,大約會在一個月後。到那時,他就可以率軍回家了。

把未來的白狼皮手筒從桌案下拎出來盤弄,趙瑜地思緒又飛向了大陸北方,到了今天,遼國應該已經完蛋大吉,宋軍頓兵不前,而金人將會拿下燕京。再接下來,他地天津,將會成為金人的下一個注意點。

趙瑜不會懷疑女真人報復地決心,但他對天津有著更強的信心,三千鎮戍,近五十門火炮,還有萬多名可以派得上用場的壯丁,就算地勢略差,但要把來攻城的女真人殺得不敢回望天津一眼,也並非難事。不過他只希望,郭立和盧克忠不要太依賴火炮,宋人就在附近,要是讓他們了解了火炮的威力,想學來仿製,那就有些麻煩了。

※※※

轟轟幾聲巨響,赤黃色火焰從炮壘中噴出,無數鉛子組成的雲翳猛撲向防線前的金軍,數百人臨死前的悲鳴,鑽進了完顏斜也被火炮發射的響聲震得嗡嗡直叫的耳朵中。

這已是天津守軍第三次火炮齊射,不過縱馬跑半里的功夫,三個方向,六千大軍的同時進攻,就在東海人的防線前撞得頭破血流,轉眼之間就已經死傷過半。在那段只有一人高的矮牆前,結了冰白得發亮的地面,現在已經摻進大塊大塊的鮮艷紅色,紅得刺眼!

看到如此凄慘的一幕,完顏斜也甚至沒有感到憤怒,只感覺著渾身無力。東海人坐擁如此利器,他想輕鬆的打下天津幾乎不可能。這種被稱為火炮的神秘武器,從長生島慘敗開始,大金整整花了一年多時間才打聽到了名字,但到現在為止,卻依然沒能打探到更具體的資料。以前完顏斜也只是從逃回來的敗兵口中得知火炮的威力,但一直是半信半疑。但今日看來,完顏活女等人不是誇張,而是大大縮小的火炮的可怕程度。

幸好他為了謹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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