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之卷 第五章 天津(上)

大宋宣和四年十一月廿二,丁丑。

「劉大帥又敗了!」

天津鎮中一片哀聲。十萬大軍攻打一座僅有兩萬兵的孤城,竟然還會遭受近乎全軍覆沒的慘敗。這種恥辱性的戰果,讓所有期盼戰爭結束的人們都悲嘆不已。

十月初,駐守涿州的常勝軍投降大宋,河北河東宣撫使童貫遂命都統制劉延慶將兵十萬北上燕京。軍力是燕京遼人的五倍,又有知悉燕京內情的常勝軍主帥郭藥師為輔,按說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次失敗。但遼將蕭干卻率領不到萬人的殘兵就把十萬宋軍阻於良鄉,逼的劉延慶立營自守。

不過圍在寨外的蕭干已分身乏術,燕京城正是空虛之時,郭藥師便提議趁此機會出動五千奇兵突襲燕京,同時請劉延慶子劉光世領軍為後繼。幾經思量,劉延慶同意了這樁提案。十月廿四,劉延慶遣大將高世宣、楊可世連同郭藥師領六千軍在半夜出動,連夜度過盧溝(桑乾河),天剛放亮,便攻破了燕京城南迎春門,殺入城中。

但殺入燕京後,西軍舊習難改,大肆燒殺搶掠,城中又有傳言說宋軍要殺盡非漢異族,使得燕京城內同仇敵愾,而留守城中的蕭妃遣人密報蕭干,蕭干領三千精兵急速趕回燕京。當攻入燕京的宋軍陷入激烈的巷戰中時,劉光世的援軍卻始終沒有出現。最終。高世宣戰死,郭藥師、楊可世僅以身免,燕京城得而復失。

而在這段時間裡,劉延慶地十萬大軍卻始終不動如山。直到糧道被斷,又被遼人的虛張聲勢的計策嚇到,才燒營而逃。但蕭干卻不會讓他那麼容易回去,領兵銜尾追擊。逼的宋軍一路自相踐踏竟達百里,直至涿水方回返。

這一仗。從熙寧、元豐時就儲備起來的軍事物資盡喪,童貫的北伐軍再無餘力進攻,只能再一次退回雄州。遼人見宋人無能至此,做了甚多詩賦歌曲來譏笑。轉眼間,這些曲子詞就傳遍南京道,天津鎮中的商人們無不大罵劉延慶無能如豬。

作為商業城市,天津鎮地商人們當然希望周圍的環境是和平富足。而非兵荒馬亂。但宋金兩國聯手滅遼,南京道中烽煙既起,商人們也只能等著他們打出個結果來。

眼見著遼國將亡,所有人都計算著宋金兩國到底是誰先來接手南京道。雖然在已經宣揚開地宋金盟約中,南京道的歸屬毋庸置疑。但兩國相爭,可沒有什麼溫良恭儉讓的說法。若是大宋手腳慢一點,女真人肯定不會放過遼國中最為富庶的南京道。

若是讓女真人先打到幽燕,大肆洗劫一番。天津鎮里的商人至少有三分之二會傾家蕩產。而比起在人們的心目中如蝗蟲一般的女真人來,大宋地名聲要好上不少,同時不論南京道還是天津鎮,本就以漢人為多。漢家朝廷收回故土,南京道的漢人們絕大多數都準備著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但宋軍的表現實在太過拙劣,前次慘敗還可推說準備不足。但今次那麼大的優勢,甚至都攻進了燕京城,卻還被打了回來,實在給他們找不到任何借口。

「什麼『牛』大帥,是『豬』大帥才對!」

「他兒子劉光世也是一樣。若是他能率援兵及時趕到,燕京早平了,哪還會有後來的大敗!」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豬父當然也只能生出豬兒子。豬大帥,豬將軍。豬到一窩去了!」

天津鎮中的酒肆里。處處可以聽到對劉延慶的嘲罵聲。前月趙瑜脫口而出地評價,在東海刻意宣傳下。劉延慶轉眼之間就與蠢豬划了等號。當人們聽說這是趙瑜剛剛知悉劉延慶領軍出征便得出的結論,無人不佩服東海王的先見之明,趙瑜明見萬里的形象也越發的高大。

鎮中主街旁的一間酒樓上,原本商人大聲勸酒、小聲交易地聲音已不見蹤影,憂心時局的人們再無心討價還價,談論的無一不是當今南京道上的變亂。

一人愁眉苦臉的哀嘆著:「唉……這一敗,大宋徹底沒指望了。童太師手上的那點兵,膽兒都給嚇破了,下次見到契丹人就會向後跑,就跟契丹人見到女真人一樣,再也派不上用場……」

同桌的一個年輕人不甘心的叫道:「難道真的要獃等女真人來?!西京道、東京道可都被他們差不多搶成荒地了。契丹人打草谷還講究個季節日子,挑個人家,女真人可是見東西就搶,不分時辰人頭的!」

臨街坐著地一個胖得猶如一座肉山地中年人張開大嘴,口水直噴道:「那也沒辦法,誰叫現在天下以金人軍力最強,聽說西夏党項本出兵欲救遼人,但三萬援軍都給攻打西京的女真鐵騎殺得全軍覆沒,現在也老老實實窩在銀夏不敢亂動。女真人要來,誰能擋得住?!」

「誰說沒人擋得住?」另一人反駁道:「你忘了?幾年前盡殲十萬女真鐵騎地又是誰?」

「……」

「其實論軍力,說起來還是以東海最強。當初以五千斬殺女真十萬,自損卻不百餘。而金人又把遼人打得屁滾尿流,現在宋軍十萬還敵不過契丹一萬,孰強孰弱一看便知。若是俺是東海龍王,早就發兵把這天下給打下來了!」

那個胖子搖頭一聲冷笑:「東海王現在只顧著賺錢,哪還會出手攪混水,前次若不是女真人貪了長生島富庶,想來發一筆。趙大王如何會下狠手殺了十萬人……現在北地大亂,正是英雄用武之地,趙大王倒好,守在『雞籠』里抱窩!」

胖子的不遜之詞惹惱了鄰桌地一人。他帶著東海常見的寬檐涼帽,一副東海人的裝束。聞言便猛地跳起,桌上的碗筷盤盞一陣叮鈴咣啷的亂響,大喝著:「胡說什麼呀你!現在大王正親領大軍東征日本呢!雞籠……抱窩!再敢胡言。小心我把你拖到衙門裡去!」

胖子低頭不敢接話,天津是東海的地盤。若是給人揪到官里,卻是大不敬的罪名。

胖子地同伴連忙岔開話題:「真的假地?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

東海商人見胖子老實了,也不再追究。趙瑜習慣於引導輿論,而不是鉗制輿論,東海國中少有因言治罪的案子,就算把這胖子拖到衙門裡,也不過被訓斥幾句罷了。自己何苦費這力氣:「沒看到最近從日本過來的商船一艘也沒有嗎?那些船隊都給征去給大軍運糧草了。那倭王捉了我東海的一個商人不肯放還,惹火了大王。大王發了狠話,要把倭國上下屠光!整整出動了十萬大軍啊!當初討交趾、救長生才不過動了五千,那可是真心要把倭人都屠光掉……

我家大王可不是天祚皇帝、道君皇帝,真真是愛民如子的脾性,任誰犯了我東海治下的子民,都會起大軍報復。當年交趾王李乾德不就是殺了我家的商隊,才會死得那麼慘?砍下地首級被塗了漆。現在還供奉在太廟裡!

這兩年,武督帥在南洋滅國無數,一顆顆塗了金漆的腦殼給送進太廟,都能組成兩支蹴鞠隊了,也是因為我東海的商船在南洋被劫了,最後卻找不出個兇手。大王一怒之下,乾脆出兵把南洋所有國家一鍋端了!」

前面說話的年輕人低聲咕噥著:「打南洋有什麼好,看看這兩年南洋的香料都漲到什麼價了?誰他娘的還用得起!?」

另一桌的一個商人耳朵尖,聽到年輕人的抱怨,搖頭道:「沒看最近一期東海新聞嗎?今年麻逸、金洲地香料大豐收,南面的香料價格已經跌下去五成了……半年前搶著下定的那幾家商號的東家怕是要哭死,要麼放棄三成定金,要麼照原價硬吃下來,再怎麼樣都要虧個一二十萬貫!」

「別家俺不知道,但盛和號可絕對不會虧!」胖子又興奮起來。口沫橫飛:「他家一早就把訂單轉給了別人……漲了一成半賣的!只付了三成的定金。賺了一成半地錢,既不用付運費。也不需租庫房。買空賣空,這一轉手就是對半的純利!」

「……還有這種賺錢法?!」一眾嘩然,「根本就是在騙錢啊!」

「老李真他娘的想得出,精明過了頭了!」一人罵著,但臉上的表情卻說不清是佩服還是羨慕。

「女真人就要來了,賺再多錢有屁用!盛和號老李家在天津買了多少地,置了多少屋?女真人一來,全都要打水漂!」

胖子這時又說起了東海的好話:「別危言聳聽!家產在南京道的要擔心,老李家天津鎮擔心個屁啊,前幾年給殺得那麼慘,女真人敢來嗎?!」

「保不準哦!……長生島、旅順州俺都去過。長生島是海島,守起來很容易。旅順州的軍堡當路而立,占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女真人也攻不下來。但天津這裡不同,是一片坦途,沒有地利優勢,港邊的軍堡自保可以,但保衛全鎮卻完全不夠。圍著鎮子的僅僅是一丈多高地土牆,再外面地民家更是只有一圈柳條牆護著。女真人一來,怎麼守得住?!」

東海商人傲然說道:「女真人敢動天津一草一木,大王定會舉大兵來報復。看阿骨打有幾個十萬人夠我們殺的!」

「只有天津先給燒成白地,東海龍王才會來報仇……等到他來,天津早完了!」

「說這麼多幹嘛,女真也不一定會來打天津!」

「那可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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