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之卷 第五十五章 涌金(下)

「蔡嶷是派誰守得糧庫!?」呂師囊毫不客氣直斥杭州知州的名諱,怒火中燒的心情讓他放下了一切顧忌:「竟他娘的讓賊人進去放了火!」

他完全沒想到城中的明教暗樁能在攻擊涌金門的同時,還有餘力去放火焚燒糧庫。那裡存著今年杭州剛剛收上來的秋糧,足足有十餘萬石,就算城中二十萬軍民家中都沒有存糧,光靠這些糧食也足以支撐全城一個半月之久。呂師囊有把握守住杭州,也不是光靠勇氣和自信,有足夠的補給才是最重要的信心來源。

為了守住這座杭州城的命脈,呂師囊向蔡嶷提議至少放上五百名士兵駐守,而蔡嶷派過去的士兵更是足足有八百人之多。但這麼多人去防備一個有著近丈高的圍牆,厚達三寸的大門,四角處還有建有望台的堅固壁壘,竟然還讓明教暗樁偷了空去,讓他如何不怒。

「指……七哥」話到嘴邊,丁濤還想起有個陳龍圖在身旁,及時改換了稱呼,他提議道:「要立刻派人趕去糧庫,現在火勢剛起,如果救得及時,十幾萬石糧食至少能救出大半!」

「就這麼辦!」呂師囊雙眼死盯著遠處的濃煙,點頭道,「你把第三都帶過去,能救出多少就是多少!」

「是!」丁濤接令,掉頭就走。

呂師囊卻又叫住了他:「濤哥兒,你方才在城下殺的賊人也有數百罷?」

丁濤一愣。旋即醒悟:「七哥放心,我會讓人把他們首級都收集起來,送到各門處去安定軍心地。」

丁濤咚咚咚的衝下樓去,呂師囊回頭看了看依然是臉青唇白的陳建,寬慰道:「城內不亂,城防無憂。賊軍在安排在城裡的暗樁現在都已經冒出頭來,只要解決了他們。城外的賊軍也只能徒喚奈何了。」

「丁小將軍只帶了百人走,會不會太少了點?」陳建惶惶不安的問道。

「糧庫守軍本有八百。巡守城中的趙廉訪手上也有千人,不指望他們能殺敵,但救火總可以罷!?如果趙廉訪有些眼色,現在應該已經帶兵趕過去,近兩千人救火,綽綽有餘啊!」呂師囊這麼說著,但心中卻是在打鼓。兩浙廉訪使趙約給他留下地印象並不算好。

舊稱的走馬承受也好,如今地廉訪使者也好,其實本質上都是皇帝派駐到地方上的耳目,若非由宮中內侍出任,便是三班使臣以上的武官來擔當。趙約雖然不是沒卵子的閹人,看起來也頗有些膽量,但領兵水平,單從他領兵巡守城中。卻讓明教內應能順利集結起來的攻打涌金門和焚燒糧庫的兩樁事上,便能看出端的。如果他去了糧庫,說不定情況會變得更糟。

『日他娘地,別再我添亂了!』

湖中的畫舫上,方百花和一個年輕書生被一群手持櫓盾甲士護衛中央,仰頭看著城中濃煙滾滾。

「公主!」那書生興奮的叫道。他視線落在方百花的嬌艷如花的俏臉上,並不掩飾眼中的欽慕。「看來城中的暗樁已經得手了!」

方百花雙眉輕蹙,城內的暗樁得手當然是好事,但城外地情況卻依然不妙。在涌金門下被亂箭攢射的都是最精銳的教眾,本想著能一鼓作氣攻下城門,卻沒想到卻被城上的守軍殺得近乎全軍覆沒。

「呂先生!」方百花輕聲問道,「涌金門看起來是攻不下了,先生覺得該如何是好?」

書生姓呂名將,是在富陽縣中投軍的前太學生,雖然只是個不得志的士子。但他地出現已經代表讀書人開始投靠聖軍。只要能奪下江南,這樣的人將會越來越多。對於這個當先投靠的讀書人。方百花禮敬有加。

呂將聽問,神采飛揚:「既然涌金門處的城防比想像中要堅固,那就乾脆放棄涌金門,把預備軍力投到錢塘、錢江門處,作假成真好了。只要有一人登上城牆,城中守軍不會再有膽氣繼續下去!」

看著糧庫火起,杭州知州蔡嶷手足冰冷,就算他不懂兵事,但糧庫的意義,卻不會不知。醒過神來,忙點起府衙中的三四百親兵、護衛還有衙役,慌慌張張的向糧庫方向趕去。

剛過州橋,前面卻是一片亂聲,不知有多少人大喊著『城破了!』,一窩蜂的向蔡嶷一行沖了過來。

「城破了?!」蔡大府差點要昏過去,也不辨真偽,只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官服,便低聲下令給身邊的一個親信道,「快點,給我找一件衣服來,越破越好!要快!」

親信愣愣地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心急如焚地蔡大府狠狠踢了一腳,慌忙跑了出去。但蔡大府還沒等到親信帶著換裝的衣服回來,那群奔逃地人群便如同一陣巨浪,把蔡嶷一行一下衝散。

蔡嶷身不由己在混亂的人群中打轉,原本跟隨他護衛都不見蹤影,身邊卻儘是趙約手下的士兵。蔡大府像一隻沒頭蒼蠅跟著人群在大街小巷中亂竄,腦袋裡渾渾噩噩,一片空白。當他不知何時,又轉回到州橋上時,只聽到前方一片慘叫,沖在前面的逃兵又反方向的卷了回來。

「奔逃者,殺無赦!所有人,就地坐下!」一個聲音高喊起來,緊接著上百人同時呼應,一下把上千人的亂聲蓋住。

蔡嶷緊緊貼著牆壁,踮起腳,從人頭上看過去,只見從前方殺過來的,是百多個身著深色皮甲臂纏藍色布帶的士兵。

『是涌金門的東海人!?』

不過百來人的東海兵結成了厚有五六排地方陣,把前方的街道嚴嚴堵上。走在前兩排的東海人。一邊大喊著『就地坐下』,一邊挺著長槍還在街中亂竄的亂兵挨個捅死,而走在後面的幾排,則用一支支犀利的弩箭把準備逃入街旁巷中的亂軍一一釘在了牆上。

血腥地殺戮猶如極北吹來的寒風,把所有人地動作一齊凍住,包括蔡嶷在內,每一個人都老老實實的坐下。不敢有任何會引起東海人注意的動作。

很快,東海人的軍陣便殺到了近前。一個少年軍官排眾而出,向蔡嶷走來。蔡知州身上的硃紅色的官服太過惹眼,隔著老遠仍能分辨出來。

蔡嶷當然認的此人,是東海人地一個頭目,喚作丁濤。輕咳了一身,蔡嶷扶著腿剛想站起,一支弩箭便擦著他的臉頰飛了過去。

「坐下!」一個東海兵冷喝道。

蔡嶷忙老老實實的坐好。不敢稍動。丁濤走到他的面前,低頭冷冷看了一眼,方伸出手把蔡嶷扶起,展顏笑道:「大府受驚了!」

「多……多謝丁小將軍!」蔡嶷想竭力保持自己的形象,但雙腿卻仍忍不住的發顫。

丁濤沒有回話,眼睛卻看向蔡嶷的身後。蔡知府扭頭順著他視線瞧去,不知何時,他方才派出去的親信已經轉回來。手上還拿著一件不知從哪裡找來地破破爛爛乞丐穿的百衲衣。

「這是什麼?!」丁濤一把把百衲衣扯過,在千餘名官兵面前,抖了開來,「好好的,拿這種衣服做什麼?!」雙眼掃過面色如土的親信,「不求殺敵。卻只想著逃命!來人啊,把他拖過去斬了!看看還有人敢再臨陣脫逃!」

未時末。

「從沒打過這麼蠢的仗!」丁濤此時已經回到了涌金門上——花了兩個多時辰,糧庫的大火終於被撲滅,但余煙依然裊裊——陳建留在敵樓地最上面,周圍都是自己人,他說起話來也再無顧忌,「不怕敵軍強,就怕友軍蠢,知州也好,廉訪也好。都蠢得跟豬一樣!有著兩千人。還被三百多的賊人追著打,滿巷子的亂竄!我剛結起陣。就給他們衝散了!剛殺了幾個逃兵,定了軍心,那趙約竟然還敢跟我抱怨……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太廢物,我何必殺自己人!」他對著下樓迎接的呂師囊抱怨道,「七哥,余哥,照我說,要想守住杭州,先把那些蠢貨幹掉!」

呂師囊、余道安在心中暗自搖頭,畢竟還是年輕,再怎麼早熟,身上的浮躁也是抹不去的。丁濤自入東海以來,一直一帆風順,從來都是眾人的中心,雖然看著謙抑,但心中總是有股傲氣,現在受了點委屈,也難怪忍不住。

「不然你以為方臘是怎麼一個月就打到杭州來的?」呂師囊不打算安慰狀元郎,小孩子受點挫折是好事,只冷笑道,「大宋百官多是廢物,你早就該知道了!要是睦州、歙州的文武官吏有那麼一丁點能耐,也不會讓方臘短短月余就聚起如此聲勢。」

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丁濤不想再提煩心事。他看看周圍,就只看見百來人在涌金門上守著,其餘近三百號官兵都不見了蹤影,「七哥,出了什麼事,怎麼就剩這點人了?」

「我派他們去錢湖和錢塘兩門去支援了。」呂師囊道:「賊人比城裡面的要聰明多了。錢湖、錢塘二門已經由聲東擊西地佯攻,轉成了他們主攻方向。我怕兩門有失,便派人過去幫把手。」

「大部隊還在遠處等候,他們是在等城裡地內應把門打開。涌金門內,方才已經燒出了不小的動靜,現在糧庫地煙氣又這麼大,不會看不到。」

丁濤嘆了口氣:「希望方臘不會見著這西面的幾個城門難攻,又轉到其他幾面去試運氣。」

「放心好了!」呂師囊笑道:「轉換攻擊目標不是那麼容易的,要指揮上萬人扛著器械、甲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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