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之卷 第三十八章 股票(下)

「大郎,你方才說什麼?」親信沒有聽清朱聰咕噥著什麼,詫異的問著。

「沒事!」朱聰搖了搖頭,只皺著眉,默不作聲的向前走著,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的親信,陪著小心跟在他身後半步。而更遠的,分配給朱聰的兩名親衛則慢慢的吊在後面。

當年大宋能代周而興,只因時任殿前都點檢的太祖皇帝手上的那點兵權。太祖皇帝登基後,以己為鑒,故而用土地田宅、厚祿重賞,把一眾在陳橋驛給他披上黃袍的老兄弟的兵權給收回了。

現在趙瑜突然要把自己名下得利最多的產業分出去,又允許將校們優先購買,朱聰怎麼看都覺得這是為了日後收回將領兵權而做的準備。家有產業萬貫,誰還願意冒風險做反?

趙瑜現在雖然大宋皇帝親封的東海王,但論起家世,也不過是個海寇罷了。東海軍中,哪個將領不是海寇出身。若是學著他來做,趙瑜能做到的,其他人也是有機會做到,至少……朱聰自己是這麼想的。

自從在湄嶼失手,被迫投了東海軍,朱聰沒有一日不打著自立的念頭,尤其是這幾年在參謀部中開闊了眼界,眼光不再局限於大宋。雖然自知無法與趙瑜相比,但海外郡國無數,只要有一幫兄弟,三千人船,朱聰有絕對的把握開創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

只恨趙瑜賞賜太過大方,軍中的將領哪個沒有幾處莊園。千頃良田,家裡地奴隸也有幾十上百,而下面的校尉也個個有著千多貫的身家。如果再有著錢莊、工坊這等厚利的產業,又有幾人會放著好好的富家翁不做,跟著他去更遙遠的海外吃苦?

朱聰用眼角瞥了下小心翼翼跟在身後的舊日親信,就連這小子地家中也有個兩進宅院,三四個妾室。現在他因為胸口的兩顆金星對著自己畢恭畢敬。但如果要他拋棄一切跟著去海外,這小子多半是轉頭就會向憲衛司密報。

但要是再少了這小子。那他在東海軍中地親信可就又少了八分之一。趙瑜排除異己的手段並不遮遮掩掩,當年同時投入東海的福建群盜,也只剩他朱聰一人尚留在軍中,其他人皆是被趙瑜轉去了做海商。除了他兄弟朱明等幾個運氣不好的,其他人這幾年下來都是大發橫財,對當年趙瑜把他們趕出軍中之事,再無一絲怨言。而他朱聰當年的三四十個親信。也只剩八人留在軍中,且無一個帶著銀月的校尉。

現在軍中高層,屬於福建出身的唯有朱聰一個,其他皆是當年衢山軍地老兄弟。而他朱聰,雖然看似位高權重,但手上沒有半點兵權。這幾年下來,朱聰要麼是在外給人當副手,要麼就是在中樞理事。趙瑜從沒有給他機會下過軍營。不能親自帶兵,就沒有樹立威信的機會。朱聰絕不會認為憑著自己坐在作戰司中對著地圖指手畫腳一番後得到的功績,能讓下面的士兵真心認同。

現在東海軍中就算一個小兵都想著打仗,東海軍出戰的傷亡率從來沒高過百分之五,而戰後獲得的封賞卻豐厚得讓所有人眼中冒火。而作為幕後策劃的作戰司,也總能分到足夠大的一塊。但對於作戰司中地參謀們動動嘴、搖搖筆。就能拿到比自己還多的賚賞,一眾軍官還能保持風度,可士兵們卻是說什麼怪話的都有。

『難道真的要按著大王指的路走下去?……給人賣命打仗,然後看著別人登基,自己卻要縮回宅院中養老等死!?』朱聰狠狠地搖著頭,他不甘心,給人跪拜磕頭,哪比得上看著別人伏在腳下來得痛快!

『機會,我只要一個機會!』

「機會難得!只要一百貫,就能當上錢莊的小東家!」

「一百貫。這麼便宜?!真地假的?」

「縣衙的八字牆上(注1)都貼了公告。正正蓋著東海錢莊的大印,跟金票上的一模一樣。」

「金票?……俺還真沒有見識過!」

「沒關係。等你當了錢莊東家,一千貫的金票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在醞釀了一月之後,趙瑜終於用東海錢莊的名義向國中公布了分割東海錢莊業務,將於宣和二年二月初二,成立興業、勸業、海事三家新錢莊的公告。

其中興業錢莊的業務範圍以工商業為主,工坊和商鋪的存放貸、質當、典賣皆由興業錢莊負責;而勸業錢莊則負責農業、水利和交通,農田地抵押貸款,各村各鄉興修灌渠、道路時地財務支持都是這家錢莊的業務——當然,還包括傳說中地青苗貸;而海事錢莊,顧名思義,便是服務于海商,主要處理海商們匯兌和飛錢業務,不過在趙瑜的計畫中,海事錢莊甚至還將開辦海貿保險,使得人們不再畏懼海洋。而東海錢莊將改名為東海儲備局,只負責發行錢幣,同時監視三家錢莊的業務往來是否違反新進頒布的錢莊法。

這三家新錢莊,互相之間交叉持股,各持有其他兩家一成股份。至於剩下的,趙瑜又拿出兩成股份,興業、勸業作價百萬貫,而海事錢莊則作價兩百萬貫,向國中募集資金。軍人和官吏有優先購買權,按照軍銜高低、官階大小,各人的份額也各不相同——這其實是模仿自後世的期權激勵——但最低為一百貫,這也是一張錢莊股票的面額。在公告中,趙瑜也明確說明,此次錢莊股票發行,是按面值出售,而兩年後,再次募股時將會是溢價一倍發行,也就是說一股百貫面值的股票將按兩百貫來賣!

由於東海錢莊地豐厚利潤在東海國中家喻戶曉,同時又想著兩年後現在買的股票就能翻上一倍。一時之間,購買錢莊股票,成為錢莊股東成了東海國中最為引人的話題。茶樓酒肆中,街頭巷口處,皆能看到人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討論著錢莊和股票。

他們討論的不僅是錢莊的股票,同時還有香精、玻璃等工坊的消息。在傳言中。東海王已經打算把這些產業都依錢莊地例子,發賣出去。但到現在為止。卻還沒有個明確的說法。既沒有確認,也沒有否認,只保持著曖昧地沉默,把所有人的心吊得痒痒的,都盼著趙瑜早一點把這件事給確定下來。

不過在書房中,趙瑜卻坐得穩如泰山,完全沒有發布公告解釋民眾疑惑的意思。所有了解內情者都被他下了噤口令。嚴禁泄露半句。而早前的那些兩浙、福建的海商們雖然知道真相,但他們的話卻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東海國民所採信。

趙瑜打算在三家錢莊走上正軌前,一直保持沉默,不去證實,也不去否認。其實他這是在反省。他前面做得實在有些心急,錢莊還沒著落,便把香精、玻璃等工坊給拋出來,顯得太過急切。也難怪那些海商都猶豫不決。

趙瑜翻閱著新送上來關於各個錢莊籌備工作進展情況地摺子。由於早有籌劃,東海錢莊本身也有充沛的人力資源,三家新錢莊成立工作皆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其實從一開始,東海錢莊的業務就按照服務範圍的不同分為幾個分部,現在只不過是把這幾個分部改個名字罷了——而股票的申購,也已經宣告結束。除了被限定了購買數額的軍人和官吏的那部分,申請購買三家錢莊股票地資金竟然達到八百萬貫!

這個數字已經遠遠超過了所有人心理預期。趙文、陳正匯,都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數字,而把這份文書親手送來的陳秀安,臉上也是直冒油汗。

其實幾人都知道,東海的民間財富實在多得驚人,大宋每年流失海外的銅錢,有九成流入了東海國中,而各國外流的金銀,也都盡數歸入東海。若不是有東海錢莊強行隔絕幣制。嚴禁大宋地銅錢和金銀在市面上流通。台灣島的物價早就漲得不像樣子了。但這麼多錢鈔金銀,並非全數兌換成東海錢。有很大一部分給埋藏起來——即是所謂的窖金。

自古到今,千百年來,漢人都是有著貯藏金銀銅錢、以留給子孫後代的習慣。無論從傳言、說書還是筆記中,都有著某個窮小子由於運氣發覺到前人留下的窯金,進而一舉暴富的故事。如此時的大宋,正有許多這樣的例子。洛陽為唐時故都,歷來的達官貴人有不少在家中藏金。所以在洛陽買舊朝傳下來的大宅,都要額外付一筆窖金錢。

但現在,一個錢莊成立,發買股票地消息,便把這些深埋在地里地錢鈔一股腦地給起了出來,蜂擁到各個錢莊分部去兌換東海錢。而這麼多銅錢金銀,要即時兌換成東海錢幣,根本是樁不可能做到的事。

所以趙瑜連夜下令,所有申購股票地資金,都必須存入要購買其股票的錢莊之中,兌換成擁有唯一號碼的金票。然後再通過公開的抽籤儀式,通過尾號來選定何人中籤。

雖然人們都覺得這麼做有些麻煩,但今次的兌換卻不需要付出百分之三的手續費,只有從金票在兌換回錢幣時才需要繳付。據說還有精明了過了頭的商人,準備出資購買沒有抽中籤的金票,百分之三的手續費雖不起眼,但本金積攢起來也是個大數字,而買下申購股票的東海軍民手中的金票,卻能把這筆錢給省下來。有了這個傳言,申請購買股票的資金卻又多了許多。

時間過得很快,三大錢莊已經完成了首次募股,東海儲備局也順利運作。轉眼之間,已經是宣和二年,過了正月,三大錢莊正式掛牌營運,除了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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