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之卷 第三十一章 中秋(上)

宋宣和元年八月十五,己丑。

「哦?臨潢府已經被攻下了?!」書房中,趙瑜饒有興趣的問道。

回到台灣已經三個多月,因軍功封賞而產生的人事變動所帶來的紛亂局面也告一段落。

陳五改封車騎將軍鎮守遼南,朱聰、陸賈都從中郎將晉陞一級,當他們回來後,也各有任命。參戰的野戰二營、神機營以及水軍的都指揮使,也都晉陞為中郎將,被調離部隊——東海的各個野戰營頭的都指揮使,最高軍銜只能是擁有四顆銀月的昭武校尉,因功拿到金星後,就會被調離到其他崗位,將不系軍是趙瑜定下的鐵律。

另外,野戰二營改名為長生營,神機營第一指揮第一都則被命名為寧州都,以獎勵他們在這一戰中的功績。其下的軍官士兵和參謀部的幕後人員也都各有封賞。而大軍歸來後的凱旋儀式、獻旗獻俘、祭祀太廟和多達萬人的慶功大宴,也讓基隆城整整喧鬧了三天三夜。

不過當一切塵埃落定,趙瑜的生活則又重新陷入重複單調的案牘勞作之中,也只有每隔幾日,從四方傳來的有關天下局勢的情報才能讓他精神為之一振。今日,趙文便給他帶來了最新的北地戰報。

「正是。」趙文點頭道:「金主親率五萬大軍於六月十六抵達遼國的上京城外,只用了一天便一舉攻克了臨潢府。」金人對遼國上京地攻勢。比另一個時空整整提早了一年,但攻城的過程和結果卻毫無區別,都是一日破城。遼國開國時的京城,幾位皇帝的陵寢所在,契丹太廟、宗祠就這麼落入了女真人的手中。

「一天?又是內應獻的城?」

趙文搖搖頭:「應該是硬打下來的。在捷報中,當先登城地完顏谷英、完顏習室都受了封賞。不過金人的捷報里,也有上京留守耶律托卜嘉地名字。可能是金人先攻下了外城,然後守將便獻城了。」說著。他又笑了起來:「這次女真人做得很有意思,他們剛剛攻下上京城,便派了信使向各方通傳捷報,連旅順和長生島那裡都各被送了一份。若非如此,我們也不可能那麼早收到上京城的消息。」

「這不是露布飛捷嗎……女真人學得還真快!」趙瑜也笑了起來。所謂露布飛捷,乃是中原王朝向百姓宣揚勝利喜訊的做法,一名名舉著掛有捷報帛書的竹竿的鋪兵。從邊境直入京中,勝利的消息就這麼沿著大道傳播開去。金人也是學著這種做法,把剛一戰勝便把捷報四處散播,其目的跟趙瑜通過兜售戰馬來宣揚東海大勝金人,並無二致,皆是要樹立自家地威名。

笑過之後,趙瑜又嘆道:「能當機立斷,阿骨打也當真是個英傑。」

「沒錯!」趙文對阿骨打的評價也很高:「若不是金主立刻下定決心。直攻臨潢府。等遼南慘敗的消息被證實後,剛剛被征服的各個部族肯定會再次起來反抗。屆時再想收拾亂局,可不是一仗兩仗就能解決的。」

趙瑜道:「『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會說出這等話,可見契丹人最缺的是自信,而不是戰鬥力!如果他們自信心因遼南之事有所恢複。憑他們的戰力,女真人就算能勝,也只會是慘勝!」

「女真如刀,契丹如竹。金人滅遼本是勢如破竹,但遼南一戰,金人的氣勢卻被我們打懵了。如果不是今次金主當機立斷,那遼國地局勢就很有可能變成柴刀磨竹子的拉鋸戰,而以女真的底蘊,很難跟享國近兩百年的契丹相抗衡。」趙文感嘆,「若不是阿骨打。女真危矣!」

「能在數年內便有席捲天下之勢。阿骨打本就是稀世英傑,如此決斷也在情理之中。何況完顏部中良將輩出。就算阿骨打一時下不了決心,他們也會助他做出決定。」贊了幾句,趙瑜話鋒一轉:「不過金人此戰畢竟是倉促行事,人力、物力、財力都不足以支持他們把戰事繼續擴大下去。阿骨打必然要息兵休整,只有等其國中內部安靖下來,有了足夠的儲備,他們才能再次大舉出兵。」

「那恐怕要等到後年了!」趙文道:「出兵遼南,金人做的這筆買賣本錢是賠得精光。馬和民伕還好說,總能搶得到,但損失地兵力,不是一年功夫就能彌補回來。」

「那是當然,丟了一萬本部,又不是外族雜兵,元氣大傷是肯定的。」趙瑜笑道:「不過就算有了兩年喘息的機會,憑遼國的那個皇帝也沒機會翻盤。」

「耶律延禧?」趙文失笑,「他跟道君皇帝是一對活寶。天生的亡國之君,攤上這一位,契丹人還真倒了八輩子的霉。」

「對了!」趙瑜突然想到了什麼:「這段時間遼主的捺缽應該就在上京附近罷?有沒有他的消息。」

所謂捺缽,用漢語來解釋就是行在的意思。遼國皇帝出巡時所駐紮的地方就稱為捺缽。契丹是游牧民族,就算耶律阿保機立國,建立了上京城後,遼國皇帝依然是逐水草而居,近兩百年始終如一。而以臨潢府為首地五京,只是名義上地都城,更類似於五京道的首府。除了登基、大冊之外,遼帝很少進入京城,一般情況下,就算到了京中,遼帝也多半居住在城外地氈帳中。

自遼聖宗後,每任遼帝都是帶著自己的斡魯朵——斡魯朵就是宮衛或行宮的意思,遼帝的親衛隊就是從斡魯朵中選出——和所有統管契丹事務的北面官每年按照大體固定地路線在遼國境內巡遊,同時處理政務。春季到鴨子河釣魚——阿骨打就是在鴨子河邊的頭魚宴不肯依遼主之命跳舞助興。才開始在北地成名的——秋季到鴛鴦泊狩獵,在漢人眼裡,這是荒於遊獵,但實際上,卻是契丹皇族為了安撫震懾境內各部族才有的行為。趙瑜也是這兩年,通過一份份搜集來的情報,才逐步了解這種契丹人特有統治方式。

趙瑜不希望耶律延禧給金人碰上。在現在這種局面下,要是遼國換了個有才能的皇帝。天下大局說不定還會有什麼變化。

聽趙瑜相問,趙文笑著搖頭:「當然是跑了。遼主別的本事沒有,逃跑起來卻是一等一地厲害。金人的捷報中,便是用了『鼠竄』一詞來形容他。」

「既然他無事,那遼國就真地完了。」趙瑜放下心來,起身從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了契丹國的地圖,在桌子上攤開。這張近五尺寬的地圖上。河北的南京道和遼東的東京道製作得極為精細,但尚沒有東海商人進入過的其他三道,就是十分地粗糙,不過,各個京城的位置卻不會弄錯。

趙瑜指著地圖:「由於遼主的遊獵於外,想捉到他很難,但遼國五京是契丹人控制全國的基礎,是各京道的核心要地。當其城一下,那一片土地便不再屬於契丹。上京一失,遼國就再也無法控制北方草原,原本被契丹人強力壓制的阻仆各部必然乘勢而起,有契丹人的西北招討司在,阻僕人可憐得只能骨箭。但契丹人一去,女真人又管不到他們——契丹是游牧民,起家就在草原上,控制草原得心應手,但女真人是漁獵為生,世居白山黑水,對草原勢力鞭長莫及,只能放任自流——這樣下去,說不定有一天草原上的哪個部落會發展得比契丹、女真還危險。」

抬起頭,見趙文聽得有些不以為然。趙瑜笑了笑。他說地可都是另一個時空發生的史實,不過有他在。這件事就不會再發生,轉回話題:「剛才扯遠了……既然契丹人丟了上京,中京大定府也肯定保不住了。本來有山川阻隔,從遼東是很難攻到中京道,但上京在手,從北面攻擊大定府,是一馬平川。而攻下了中京,金人想攻打南京道,也不需要再去擠那條狹窄的遼西走廊了。」遼南半島也好,遼西走廊也好,都是來自於趙瑜的命名,由於十分形象,很快便被眾人接受。

趙文點頭附和:「而在此之前,女真鐵騎就已經可以直接攻擊西京大同了。按二郎你常用的說法,奪了上京,女真人已經有了全局性的戰略優勢,不再局限於遼東一地,契丹是日暮途窮了。」

「是啊,遼國是徹底完了。」遼國運氣不好碰上耶律延禧這個極品地皇帝,搞得人心渙散,本已是日暮途窮,只靠一點地利苟延殘喘。但現在已經失去了地理上的依靠,富庶的南京道、險要的西京道,擁有最上等牧場的中京道,就都暴露在金人的鐵蹄之下,雖然此時金國無力再大舉行動,但在女真人的威脅下,這些地方的官吏百姓,會再忠心於契丹人的——百中無一。

「北地的事已經不用再擔心了,」趙瑜又說道,「一切地發展盡在預料之中,我們靜觀其變就可以。」

「只靜觀其變?要不要乘機再做些手腳?」趙文不贊同趙瑜地保守:「遼國的宰相、林牙都上了長生島,曷蘇館部地完顏胡十門也派了人來。說不定過些日子,完顏阿骨打也會派使節過來。以我們東海的實力,在他們中間漁翁得利,說不定能大賺一筆。」

「不要多事!」趙瑜厲聲說道,「我可不希望日後起兵,被人說我東海曾與韃虜勾結,那點利益不值得我們用名聲去換!」

「……是!」趙文低頭。

趙瑜嘆了口氣。其實那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關鍵是他不願放手給遼南太多的權力。一旦定下了漁翁得利的計畫,必然要放權給遼南——從遼南到台灣,來回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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