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之卷 第四十四章 蔡攸(上)

『蔡攸?!』趙瑜聽到這個名字,心中頓時恍然大悟,這位天使可是蔡京的長子,當今的宣和殿大學士:『原來如此!難怪節度使會變成東海郡王!看來童太尉在朝中應該吃了蔡京一個不小的虧啊!』

此次趙瑜他受封的官銜很多,授任東海軍節度使,這個官職在預料之中,但後面的一連串頭銜就遠遠超出了他和童貫早前議定的範圍。封東海郡王,權知東海國王事,加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檢校太師,同時還賜了一個推誠順化功臣的稱號。說起來,這一串官位,趙瑜還挺耳熟,交趾李乾德當年所得到的大宋官封,與此並沒有多少差別,不過是把東海郡王改為南平王,東海軍節度使改成靜海軍節度使罷了。

既然與交趾國王的頭銜差不多,趙瑜心中也就有了底,這是明明白白的把東海當作大宋藩國來對待了。當年党項李繼遷幾反幾降,也沒能讓大宋承認其藩國的地位,而趙瑜只求一個節度使,卻莫名其妙的弄到了一個藩王的位子。若說沒有人暗中做手腳,怎麼也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據趙瑜所知,在朝中領頭反對出兵征遼的正是蔡京,而極力鼓吹趁機收復幽燕的便是童貫。而童貫想推動朝中議論,說服天子趙佶,就必須準確且及時的把握遼金兩國的內情,而這件事,唯有東海才能做到。雖然大宋也有打探情報的職方司,但他們地情報搜集工作卻僅限於遼國南京道。對於遼東之地,宋人是鞭長莫及。在那裡,只有東海的商隊,才能順利的與契丹和女真打著交道,而遼金兩國的情報,也只有東海才能及時準確的搜集到。

這幾年,由東海交到童貫手上的情報不知有多少。有寫在紙上的,也有能說會道地。半年前。遼國蘇州(注1)漢人高藥師、曹孝才為避戰火,舉族出海,準備逃難到高麗暫避。但半路上遇到了風暴,正巧被東海的商船救下,繼而被送到了台灣。而趙瑜在仔細詢問過之後,又把這高藥師舉薦給童貫,讓他隨著童貫地第三任密使前往東京。有了這個活證人。要想說服天子百官,比起童貫空口白話,可就容易許多。這也是趙瑜為了緩和與童貫變得緊張的關係,同時轉移大宋君臣注意力的舉動。

不過現在想一想,這多半就是為什麼蔡京——既然來得是蔡太師的長子,幕後推動冊封趙瑜的黑手究竟是誰,也就不需要多猜了——會橫插一杠,把趙瑜的節度使變成了實打實的藩王地原因所在。童貫與東海的密議。一直都是極為隱秘的進行,真正知曉其中內情的,不過寥寥數人。但高藥師一家到了京中,人多嘴雜,從他們那裡漏出點有關東海的消息,傳入蔡京耳中。也並不奇怪。以蔡元長的智商,通過這點情報,把童貫和東海聯繫起來,進而推斷出兩方的秘密協議,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所以童貫給趙瑜請封節度使時,蔡京順水推舟,送趙瑜個郡王的封號做人情,同時給童貫使個絆子,也不是說不通。

如果趙瑜地目標僅止於大宋藩王的話,蔡太師的目的也就這麼達到了。而童太尉的啞巴虧也吃定了。但趙瑜想的卻是汴梁城中地那個位子。一個小小的海外國主怎麼可能滿足他的野心。助童太尉北取幽燕,是他最重要的計畫。不論發生何事,都不能動搖他的決心。但趙瑜現在卻頭疼得緊,他和童貫的密議已經被蔡京看破,而他在幾個月前又鬧出了封鎖海路的一齣戲,要想讓大宋君臣放下警惕之心,倒是有些難辦了。若沒有東海這隻重逾千鈞的蝴蝶,童太尉的野望不會費多少力氣就能達到,但現在,大宋東南沿海都在東海戰船的攻擊範圍之內,趙瑜再怎麼想,也不覺得趙佶有那魄力,會不顧東南要地而舉兵攻打契丹。

『難道真地要用上那一招了?』趙瑜皺眉想著,當初他也不是沒考慮出現現在地情況,也安排下了後手,準備在必要時使用,不過那個辦法雖然想來應能順利的打消大宋君臣地疑慮,但趙瑜,卻不願做到那一步。他這麼想著,腳步便不由得緩了一緩。此時冊封儀式早已完成,侍衛們在前領路,趙瑜為示親熱,自攜著蔡攸,往基隆堡的宴會廳走去。他腳步這一慢,便引得蔡攸看了過來。

「大王因何蹙眉?」蔡攸見著趙瑜的眉頭擰起,便開口笑問道,言語間倒有些輕佻。

趙瑜聽問,抬眼看向蔡攸。論相貌,這蔡攸絕不負其父蔡京美男子的名聲,也是風神俊朗,身上玉立,就算放到後世,也是能引得一群小女生尖叫的中年帥哥。不過就是這樣的一個美男子,在傳聞中,竟會在宮中宴會上,穿著窄衫短袴,在臉上塗青抹紅,混在倡優侏儒之中,拿些市井中的葷段子來逗趙佶開心,與未來的那個浪子宰相李邦彥相映生輝。所以當聽到他自稱蔡攸時,趙瑜確是難以置信。不過,現在聽他這麼一開口,卻登時把傳言信了八分。

不過趙瑜城府甚深,不會把心中所想表露出來,見蔡攸相問,便立刻換上了一副愁苦的表情,嘆道:「小王是想起先父先兄啊……當年小王父兄冒犯天威,以至於兵敗身死,屍骨不全。先君雖是罪在不赦,但即已被追封,還請天使還朝後代稟天子,把小王父兄的遺骸賜還。學士若能一助小王夙願,東海上下,必結草銜環以報。」趙瑜說畢,一揖到地。

此次宋廷給趙瑜冊封,除了給他一長串官號以外,冊書中也依常例追封了趙家數代先祖。這也是最具諷刺意味的事。趙瑜的便宜老子趙櫓,當年起兵造反,自稱東海王,但轉眼就被砍了腦袋送到東京城中示眾,而現在卻又在冊書中被追封為東海郡王,世事變幻往往出人意料,但這變化,讓趙瑜都覺得哭笑不得。

「好說,好說!在下回京,必代大王奏請天子,以完大王之願。」蔡攸大笑著,不避不讓,揚著頭硬生生的受了趙瑜的大禮,而後只欠了欠身子,當作回應。

趙瑜眼皮一跳,暗地裡磨起了牙,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把整支冊封團總共一百五十一人,用木桶裝了、灌進水泥、再沉入海底,而且保證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就算宋廷來問,也可以推說是海難。『小命都攥在我手上,還敢這般放肆……』他心中大恨。

見趙瑜受辱,周圍的東海無不怒火中燒,幾個脾氣暴躁的當時就想拔刀。但趙文卻咳嗽了一聲:「大王,學士,酒宴早已備下,還是不要耽擱了。」

「說得是!說得是啊!」趙瑜一回神,立刻笑道。目光一掃,壓住蠢蠢欲動的手下,伸手拉住蔡攸,與他把臂前行。

宴會廳里,從天花板上用鐵鏈懸下十幾盞玻璃吊燈,燃燒在玻璃盞中的酒精燈火,向外散發著光芒。無數光線,透過一條條玻璃珠串,經過多次折射反射之後,照得廳中猶如夢幻。這些玻璃吊燈,若是近看還帶點綠色,但遠遠看去,已經近乎於透明。

如此燈景,大宋的冊封使團自蔡攸以下,都看得目眩神迷。就算在宮裡,也沒有這麼多玻璃吊燈。趙瑜上表時附上的貢物中,雖有二十盞玻璃吊燈,但一到趙佶手中,就被分賜給各個重臣,留在宮裡賞玩的,也就三五盞。哪比得上這間宴會廳里的氣象。

蔡攸搖著頭感嘆:「都說東海富庶,如今才知道,單用富庶二字,可遠遠不足以形容啊!」

「僅僅是些玩物罷了!」趙瑜笑道,轉過頭來,便吩咐侍從:「待會兒送二十盞上品吊燈到學士船上。」

「這如何使得!?」蔡攸嚇了一跳,連忙推辭。蔡家以奢侈著稱,一飯常至千貫,這麼一盞吊燈雖說送到汴京,賣到萬貫也不是不可能,但也不至於讓蔡攸心驚。只是趙瑜一送就是二十盞,這個數字跟他上貢天子的玻璃燈數相當,落到有心人眼裡,免不了會有些麻煩——這使節團里,並不都是蔡系的人。

趙瑜哈哈大笑,「如何使不得!」拉著蔡攸笑道,「學士不必擔心,在座的各位都會有的。」這些玻璃吊燈,也就中心的燈盞製作起來費些功夫,而一條條玻璃珠串再易做不過,若說起成本也就百來貫的樣子,趙瑜可以放開手腳來賄賂。

他瞥眼看了看立刻眉開眼笑的蔡大學士。這個人,一定要打點好才行。雖然他現在還做著孝子模樣,數月前,御史中丞王安中彈劾蔡京,他還連夜帶著蔡家子弟入宮哭訴,但日後他卻是跟他老子鬧得水火不容,甚至曾向趙佶請命,要誅殺幼弟蔡絛。也是這個蔡攸,將來還作為童貫副手參與征遼的。只要把他說服,他和童貫的計畫,應該還能繼續下去。

注1:蘇州,大宋有蘇州,而遼國也有蘇州,其位置就在現在的大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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