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破家

廳堂內氣氛沉悶,庄外隱隱傳來一兩聲若有若無的嚎哭聲,更攪得人心煩意亂。忽然一扇窗帘嘩的一聲,重重地摔在窗格上,一股勁風衝進堂內,攪得屋內各人的衣衫獵獵,也帶來了一股清涼。

「媽的,又颳風了。」劉可為起身將窗檯關上,嘴裡嘟噥道:「奶奶的熊,這神池的風,就是一年到頭不會斷!」

「二哥你將窗檯關上作球。」劉可志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煩躁地道:「還是開著吧,這樣涼快些!」

「三弟你想吃灰塵和煤渣嗎?」劉可為不滿地喊了一聲,不過還是將那片窗檯重新打開支好,並將上緣懸著的竹簾拉起半卷,這樣,窗外的陽光便直照入廳堂內,看外面陽光燦爛,今天是個好天氣。

劉可為罵罵咧咧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呆住半響,轉頭對一直沉默不語的劉可第叫道:「大哥,你說怎麼辦?一下子折了一百多個弟兄,這口氣就這麼咽下去嗎?」

劉可志也叫道:「不錯,我們劉家什麼時候受過這麼大的氣了,一定要重新招集兄弟,再給那個黃來福一點顏色看看。」

此次鬧事的人中,四百多人,被五寨堡官兵殺死了三百多人,其中一百多人還是劉家的家奴。那二百多個窮礦工,死就死了,但那一百多個家奴,是劉家在太平庄一帶橫行的資本,卻在昨日一場而墨。

一想到這,劉可志就恨得牙痒痒的,只是想到昨日五寨堡官兵的彪悍狠辣,自己幾百號人對上人家的二百號人,卻是不堪一擊,被殺雞宰羊似的殺死了大半的人,他也不禁心下驚懼。劉家在太平庄百年,各樣械鬥也經歷得多了,但如昨日那般的血腥殘酷,卻是第一次見到,由不得各人不後怕。只是話雖如此,劉可志幾人卻是咽不下這口氣。

但任兄弟二人如何叫嚷,劉可第卻是一直不語,只是出神地看著屋角那盆開得正盛的菊花,直到一個丫鬟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向他奉上一盞茶的時候,劉可第才似乎回醒過來。他接過茶盞,輕輕地吹了一口,然後將茶盞握在手中,目光有些茫茫然的樣子。

劉可志頓足道:「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劉可第嘆了口氣,將手中的茶盞放到旁邊的小桌上,溫言道:「三弟,我看這事還是算了吧,你看那黃來福心狠手辣,也不是好惹之人,其實我們拿著他那些分紅,一年下來,也可以過一些安心富足的日子,現在不是很多人和五寨堡合作,發了大財了嗎?」

「什麼,就這樣算了?」

劉可志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咆哮如雷道:「大哥,你莫不是被那黃來福嚇破膽了吧,如果屈從了那些五寨賊,我們劉家的臉面往那兒擺?那黃來福手下有些官兵不假,我們劉家也是一樣有兄弟,需要人手外援的話,只要託人帶個信,我那堂兄弟一定會帶著岢嵐山那幫好漢,將這些五寨賊殺個片甲不留,為我們劉家出這口惡氣!」

劉可第的目光猛然變得陰鷙銳利,他喝道:「三弟,你認為我們昨天那事鬧得還不夠大?還叫你堂兄弟來?……說句話,出大本叫那幫人來不是不可以,但要看對上什麼對手。昨天我們試探那黃來福,付出了一百多個兄弟的代價,己經明白這黃來福不好惹,就應該及時收手才對,真要叫上岢嵐山那幫人,以後該如何收場?你告訴我!」

劉可志不服,只是囔道:「大哥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劉可第還要說什麼,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騰聲。

劉可弟眉頭一皺,喝道:「外面是怎麼回事。」

這時一個家奴衝進來,氣喘吁吁地對劉可第道:「稟報老爺,大事不好了,那些五寨賊領著一大幫人闖進來了。」

「什麼?」廳內幾人都是站了起來。劉可為和劉可志二人更是氣得怒發如狂,大叫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大哥,和這些五寨賊拼了!」

還沒等幾人出得廳來,院進屋門「彭」的一聲被踢開,一大幫全身披甲,手持鳥銃的五寨堡軍士涌了進來,這些鳥銃兵手中的鳥銃都己裝添好火藥和鉛丸,隨時可以擊發。他們分兩列整齊而進,身上甲葉森然,全副武裝,沉重的腳步聲踏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音。

這種威勢,衝擊著庄內各人的心神,一些劉家的家奴或是丫鬟們,都是避得遠遠的,根本不敢接近這些五寨堡軍士的身旁。連劉可為和劉可志二人的動作都是慢了下來,昨天五寨堡軍士們對暴民血腥屠殺的慘狀,又印上了各人的心影。

這些軍士們直接進入廳內,領頭一個小旗一聲號令,這些人銃下肩,直接將烏黑的銃口對準了廳內幾人,在這個距離中,如果被鳥銃打中,怕是要身前身後都出現大洞,劉可第三兄弟,加上一些廳內的家奴,還有幾個丫鬟們,都是全身冒汗,一動也不敢動。

隨後在江大忠和一群五寨堡軍士們的簇擁下,黃來福神情輕鬆地走了進來,江大忠和那些五寨堡軍士都是全身披甲,只有黃來福一身便裝,穿了一件白色的布衫,髮髻上系了布巾,舉止很悠閑的樣子。這群人中,還有兩個五寨堡軍士還拖了一個全身血肉模糊的人,這人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臉面。

直到這時,劉可第才似活過來,他忙走到黃來福身旁,試探道:「守備大人,您這是……。」

黃來福不理他,只是直走到廳堂中間,很輕鬆地打量四周,只見裡面寬大,布設華貴,屋內一器一皿都是精美無比,廳堂外面還靠著一個荷花溏,涼風習習。讓黃來福心想讚歎這劉家倒是會享受。

半響,他才淡淡道:「劉莊主,你的事發了。」

他一揮手,那兩個五寨堡軍士將拖著的那人,扔到了劉可第的身邊,看著劉可第神情大變的樣子,黃來福說道:「劉莊主,本官自到太平庄來,以和善為念,不料劉莊主你卻陽奉陰違,當面應承本官,背後卻教唆家奴攻擊官兵,實為賊匪之為,劉可第,你可知罪?」

劉可為大吃一驚,忙道:「誤會,誤會了,老夫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決不敢攻擊官兵,還請守備大人明鑒。」怪不得劉可第慌張,攻擊官兵,這罪名可大可小,如要認真,還可上升到謀反的高度,到時就算是山西鎮總兵,也保不了自己。

而他的兄弟劉可為,劉可志二人,此時再不願,也不得不低聲下氣地上前向黃來福解說分辨,言道自己兄弟三人,決無此意。其實昨日劉家家奴攻擊五寨堡官兵,劉家三兄弟也想過事敗後的結果,但三人都認為有自己的親家,總兵大人在後面的關係撐腰,五寨堡的這些人,是決不敢過於認真的。

至於一些可能落到黃來福手中的家奴,到時只要說他們不是自己庄內人就行了。說實在,這些家奴礦工們,對劉家三兄弟來說,只是一些廢棄的棋子罷了。

黃來福冷笑一聲,道:「誤會?」指著那人道:「此人都己經招供,言道昨日暴民之事,都是劉莊主你親自安排布置,劉可第你還有什麼話說?」

那人抬起一張血肉模糊的臉,掙扎地膝行幾步,一把抱住劉可第的大腿,哀聲請求道:「老莊主,念在老狗子為你做牛做馬這麼多年的份上,你救救我吧,他們要殺我的頭啊!」

劉可第一腳將老狗子踹開,厭惡地道:「滾,老夫一向守法,這攻擊官兵之事,豈是能讓你信口雌黃的?」

老狗子哀聲道:「劉可第,你不能不講良心啊,昨天你說過的,事成之後每人五兩銀子的,你怎麼……」突然他一聲慘叫,從他後背透出一把滴血的刀尖,卻是劉可為撲來,一刀刺入他的胸口,透體而入。老狗子全身顫動不停,掙扎著要去抓劉可為的臉,劉可為又是狠狠地將刀一送,老狗子劇烈地顫抖不停,猛然全身一動,己是氣絕身亡。不過他的眼睛仍是睜得大大的,顯然是死不瞑目。

劉可為抽出刀,氣喘吁吁地道:「這廝誣陷良民,昨日又參與暴亂,真是該殺。」

黃來福大怒,指著劉可弟厲聲喝道:「混帳,你竟敢當著本官的面殺死囚徒,本官豈能容你?來人,給我把這兇徒抓起來。」兩個五寨堡軍士喝應一聲,就要出來。

「慢著!」劉可第忙道,他走到黃來福身旁,眼中閃爍著精光,道:「大人,明說吧,你想怎麼樣?」

黃來福冷冷道:「劉可第,你謀劃暴亂,攻擊官兵,罪大惡極,眼下你兄弟又犯下人命大案,本官本應對爾重處,不過……」

黃來福語氣略為的溫和一些,他道:「念及此事有可能是家奴欺主,肆意妄為,莊主你並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此事就此揭過。不過這麼多人因你而死,冤氣衝天,這太平庄之地,你們己經沒必要待下去了,從一刻起,你劉家立時給我離開太平庄之地!」

劉可第全身冰冷,呆立在當場,不敢相信黃來福的話,百年的家族基業,這一刻,就這樣全完了嗎?旁邊的劉可為聽得明白,他咆哮道:「姓黃的欺人太甚!」手持尖刀,向黃來福撲來。

江大忠閃出,一個旋風腳,掃在劉可為的側肩上,那隻牛皮精製,大明制式的皮扎軍靴,沉重地掃在劉可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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