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兒孫福 第八百四十二章 人心不足,扯皮拉鋸

當今天子子息艱難,至今只有一子一女,因此,後宮事雖說理當屬於內朝,可內宮的宦官們拿著外頭宦官的孝敬,自然少不得透露了這個喜訊,而那些管著外頭酒醋面局和草場倉房等等的宦官又嘴不緊,消息一時不脛而走。須知皇太子雖已冊立,可如今尚不滿周歲,以這年頭小兒動輒夭折的概率來說,畢竟是保不準的。

相傳有朝中大佬在得知此事後晚上多喝了好幾杯,帶著醉意說句天下有幸;也有人傳說五軍都督府的某位勛貴已經在和人密議,正謀求把自家的兩個兒子二一添作五,在兩個皇子身邊都做個伴讀;更有人說如今那位身懷六甲的娘娘如何如何得寵……總之,一石激起千層浪,最津津樂道的不是宮裡人,而是外頭人。

這一日,因武學事宜,張越與成國公朱勇一塊在京城各處地方轉了一圈。為著上下馬匹方便,他就著了便服,然而,因之前才遭了行刺,張越隨從就有好幾個,再加上朱勇貴為國公,自然更是前呼後擁。於是,在酒醋局外廠北邊,緊貼城牆的地方勘察地形時,他就有意讓人在外頭等,自己卻和成國公朱勇一前一後走在那一大塊荒地上。

遷都至今尚不滿十年,相較於西城公侯伯府林立的景象,東城和北城就顯得荒僻了許多,有的是空地營建武學。儘管如此,卻得考慮到武學生招收多少,以及進出操練事宜。若是按照張越的意思,武學建在城內實在是擾民,可朱勇卻不以為然,到最後張越自然是依了他。

這年頭可沒有什麼噪音污染之類的指標,而小民百姓的抱怨更是不作數的!

「只是還在肚子里的孩子,偏被那麼多人拿出來念叨,如今還不知道男女呢!」因著張輔的關係,朱勇當年又明裡暗裡幫過張家不少忙,此時沒了外人在身邊,朱勇說話自然就沒什麼可避諱的,又嘆道,「再說了,那吳嬪和孫貴妃怎能相提並論?當日孫貴妃有了身孕,這消息尚且沒傳得這麼快,這次真是邪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這麼干。」

「口舌之事總是難以禁絕,其實只要說者有意,聽者無心,也翻不起什麼大風浪來。」

聽張越說得閑淡,朱勇不禁扭頭看了他一眼,不禁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小小年紀老成得這般模樣,你爹就不覺得無趣?這世上哪那麼多無欲則剛的人,我是託了先頭老爺子的福,太宗皇帝仁宗皇帝和當今聖上都特見任用,有好事必定少不了我一份,所以不用記掛那麼多,可即便如此,心裡也少不得尋思,更何況別人?想當年……」

朱勇陡然之間止住了話頭。儘管張越不是別人,但有些話他卻不能說出口。洪武年間的武定侯家何等煊赫,在列公列侯一個個因為胡惟庸案和藍玉案落馬的時候,郭家卻是蒸蒸日上,可到頭來就是站錯了隊,差點打成萬劫不復。武定侯爵位空缺二十年,若不是郭家人卑躬屈膝設法將兩女分別嫁給太子朱高熾和漢王朱高煦為庶妃,那個爵位說不定就革了。而儘管如今勛貴和皇室已經很少再聯姻,可把兒子去給哪個皇子當伴讀,這卻是有講究的。

這也不能怪勛貴們……祖制是勛貴不得預國政,可如今皇帝把那扇緊閉的門打開了一條縫,大家可勁兒往裡頭鑽的同時,又有誰沒有幾分掂量盤算?這要是費盡心思卻走錯了門路,那事情就麻煩了。況且,皇太子是冊封了,可正宮皇后萬一有嫡子呢?

別人怎麼盤算,張越管不著,而且他也不能拿歷史上如何如何來當做將來發展的依據。自己都穿越了,蝴蝶翅膀也不知道撲騰了多少下,哪裡還能拿既定的歷史來對比如今的大明?既然如此,前天晚上杜綰提起此事,他就打定了以不變應萬變的主意。

一個是不滿周歲的嬰兒,一個是娘肚子里還沒出來的娃,現在就打那個主意,還真是吃飽了撐著嫌沒事幹呢!

走著走著,他就停了下來,蹲下身撿起一塊土捏了捏,隨即站起身拍了拍手說:「世叔,我們也走了一個大圈子,你覺得此地如何?恕我直言,北城這邊除了順天府署之外,還有國子監,而且靠近什剎海,別看如今地還荒著,但卻是勛貴們喜歡用來造園子的地方。再說,這裡若是闢作武學,國子監那邊的太學生說不定會沒事跑來看看。」

武學一設,操練或是平日人員進出攪擾了百姓自然是無所謂;但國子監和文廟都在這兒,若是那些讀書人聒噪起來,說上一些打擾聖人之類的話,卻是誰都吃不消。張越是管著武事的文官,自個的身份敏感,因此絕不想一樁好事惹出什麼麻煩來。

成國公朱勇原本覺著這塊地方寬敞,鄰近什剎海和河漕,發放祿米也便宜,但一聽張越這麼說,他頓時眉頭緊皺。他是頂尖的勛貴,無論走路上朝,別人都得讓著他,可依舊架不住文官們的彈劾,上一次被人彈劾居國喪飲酒,就險些為之焦頭爛額。於是,無可奈何的他只能點點頭說:「那就去另外一塊地方吧,先頭宣武門那邊你嫌小,這裡也不合適,要是那裡再不行,就只能挪去城外了。」

幾百上千個武學生放在城外,別說宮裡不放心,就是部閣的其他大佬也通不過,所以張越知道朱勇也不過說說而已。一塊出了這塊荒地,早有隨從牽馬執鐙簇擁上來,兩人翻身上馬,就沿著北面城牆緩行,等到了安定門拐上安定門大街的時候,恰好看到對面崇敬坊那邊有幾個人出來,為首的身穿一襲金翠輝煌的斗篷,遠遠望去異常顯眼。

那邊幾個人看到張越等一行,只一停便趕了過來。走到近前,張越方才認出為首的正是沐斌,而他身上穿的斗篷大約是孔雀金線所織,在太陽光底下熠熠生輝。兩邊廝見過後,沐斌便隨口分說了幾句,原來,其餘幾個都只是國子監監生,因中午休息,於是便出來用飯。張越情知國子監的定例是不許隨意出監,必定是沐斌不願吃那些大鍋飯菜,所以帶挈的這些人出來覓食,卻也並不戳破,只看著朱勇把沐斌叫過來詢問了幾句。

畢竟這郎舅倆從前見得少,朱勇略說了兩句就止住了。沐斌則是順勢打聽他們往哪去,待聽說這是尋地方建武學,他立刻就坡打滾湊了上來,因笑道:「正好中午沒事,我也隨你們去瞧瞧如何?姐夫就放心好了,我只是跟去瞧瞧,下午也沒什麼要緊的課,再說我原本就把假請好了。」

此話一出,沐斌身後一個身穿半舊不新藍布直裰的監生便連連點頭,自是說了些相同的話。朱勇當初也在國子監讀過書,深知那些老夫子的性子,再加上沐斌是小舅子又不是兒子,也就沒再啰嗦什麼。話雖如此,這一趟事情儘管算不得隱秘,但也不能帶上那麼多不相干監生,沐斌自然大手一揮就把跟著的人都打發了,又留下一個小廝陪著他們去早就定下的飯館。

這一次的地方在朝陽門附近,緊挨著祿米倉。走在衚衕里,張越彷彿覺得祿米倉三個字聽著熟悉,走著走著才記起他前世里曾經在老北京的指引下來過這兒——祿米倉東巷,祿米倉西巷,祿米倉後巷,西巷之中還有兩條南北巷,但如今卻叫做油房衚衕和井兒衚衕。然而,更不同的是那時候這裡還有一座頗具氣象的智化寺,如今卻完全不見蹤影,只有一片荒地。

王振還未發達就已經死了,今後也不可能在這裡建什麼家廟,更不可能賜名報恩智化寺,若是武學能夠發展得宜,興許還會把這兒一塊地方全都圈進去。是了,不說智化寺他還想不起來,那時候這兒還有一條武學衚衕,就不知道是明清哪朝在這裡辦過武學。

張越看著這一塊荒地想起了久久不曾浮上心頭的往昔,朱勇卻已經擺出了姐夫的架子訓誡起了沐斌:「你看看你這招搖的樣子,國子監裡頭也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看著,你就敢穿孔雀金線織的斗篷,還帶著那麼多人鞍前馬後地奔走?」

「姐夫,不是我想招搖,實在是這國子監比我招搖的人多了,父親遠鎮雲南,我要是太過簡樸,別人反說我矯揉造作,再說,這孔雀金線的斗篷是宮裡冬至賞賜出來的東西,我穿著並不為過。至於呼朋喚友,他們是監生,如今朝廷日益重科舉,他們這些家裡沒背景的,出去就是小吏,連一縣正印官都做不得,我一入監,他們就主動靠過來了。雖說風骨差些,但我也不會誰靠過來都收下,這都是有些真才實學的。就算我用不上,父親那裡也等著用人。」

之前張越和沐斌一路從雲南到京城,早就知道這位樣樣講究最好奢華的豪門貴胄骨子裡是什麼樣的人,因此聽到這一席侃侃而談,他並不感到驚訝。此時此刻,他也沒理會正和朱勇說話的沐斌,走遠幾步隨手招了個順天府署派的小吏過來,詢問之後,知道這附近一大片地都是官府所屬,並無其他房契地契之類的麻煩,心裡就已經決定了。

「回去之後,讓工部的人派工匠來營造吧。」

朱勇正對沐斌說京師水深,不要一味強幹,看到張越走過來,隨即又說了這麼一句,他就把其他的心思暫且丟開了去,上前說道:「那好,地方就選在這裡。我和其他幾個都督商量過了,這武學由五軍都督府各掌府都督每月朔日巡視一次,以便獎優汰劣。」

聽著是好事,但如今張越人在兵部,就不得不顧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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