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觀南海 第七百二十七章 育人

雖說成婚已經兩年多了,夫妻之間也尤為恩愛,但子女上頭半點動靜皆無,靈犀卻總有些遺憾。彭十三可以滿不在乎,她在京時卻多次讓小五給自己把過脈,確定並不是不能生,而是機緣使然,她也就只能放下了這般心思。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到了這廣州成天忙得昏天黑地,月前颶風暴雨,後衙不少屋子漏水,又忙著搬屋子,好容易安定了下來,這天早上她卻突然噁心嘔吐,請來大夫一診脈,竟是有喜了!

這會兒她那間小屋子裡擠得滿滿當當,亂鬨哄的全都是道喜聲。因她從前代老太太管事的時候便是好人緣,出嫁之後雖去了英國公府,卻仍是常常回來住,上上下下都敬她愛她。想到剛剛幾個小丫頭得知消息的時候又是笑又是跳,隨即趕緊四處報信,如今應該四處都得到消息了,她不禁雙頰微紅。

「靈犀姐姐,你真是有了?」

秋痕風風火火地拉著琥珀進了屋子,剛叫嚷了一句就看見四周圍還有四五個小丫頭,忙收斂了那副咋咋呼呼的模樣,上前在榻前坐下,一握住靈犀的手就笑開了:「我就說呢,這些天你怎麼容易疲累,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少奶奶去拜訪項夫人了,等回來知道這消息,指不定怎麼高興呢!哎,看我糊塗的,最高興的必然是彭大哥……」

聽秋痕說著說著已經是語無倫次,琥珀不禁斜睨了一眼,見她的眼神中滿是羨慕,不禁微微一笑,又對靈犀說:「這兒天氣熱,你得好好將養安胎,我已經吩咐李嫂在飲食上頭多注意一些。好在如今最熱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接下來也就好過了。後衙的事情你就都交給崔媽媽,你也該好好歇歇了。這麼多年就只看你忙裡忙外,正好趁著這時候享享清福。」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一陣說話聲。琥珀聽清楚赫然是張越和彭十三說話的聲音,連忙對那些小丫頭打了個眼色,又拉著秋痕站起身來,這才沖著靈犀笑道:「正主兒來了,咱們也不敢再擾你,這就從後頭走,回頭大伙兒再來看你。」

一群鶯鶯燕燕從紗簾後頭的後門走了個乾淨,靈犀房裡的小丫頭箏兒就到門邊打起了帘子。彭十三自是二話不說就沖了進去,張越卻是沖箏兒擺了擺手,囑咐她好生伺候照料著,只是站在門邊瞧了一眼那個緊張兮兮抱著人問東問西的大漢,這才笑吟吟地對在院門正好撞上的父親張倬說:「這一回,老彭也是要做爹爹的人了,家裡可就又多了一個孩子。剛剛雖說把六弟託付給了他,但靜官如今已經不小了,再過一兩年,我也打算讓他習武強身。」

張倬深知張越幼時飽受體弱之苦,因此只一怔就點了點頭。如今的孩子容易夭折,他二子一女都能夠保全著實是不容易。況且張越如今就這麼一個嫡子,自然是得更加經心。父子倆一路說一路到了後頭,卻只見孫氏正帶著幾個丫頭站在院子里,而靜官正拉著妹妹的手在院子里打轉。一瞧見他倆,兩個小孩子全都轉了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祖父,爹爹!」

靜官如今稍大,吐字自然還算清晰,三三卻只是含含糊糊叫了一聲。喜上眉梢的張倬一把將孫女抱了起來,又摩挲著靜官圓滾滾的腦袋,對張越笑道:「這孩子不像你小時候,從小就壯實,一年到頭難得生病。你看看這胳膊腿,說起來若是好好栽培,咱們家說不定能出個文武全才的好材料。人都說你能文能武,可要是真說起來,你那武字上頭倒是運氣居多。」

「文武全才什麼的也就罷了,我只希望他不是紈絝子弟,不要敗壞了家名,一輩子都能平安喜樂……爹你別瞪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眼見張越訕訕地辯解,張倬不禁沉下臉來,嚴肅地教訓道:「都說慈母多敗兒,我看你這慈父也差不多。這家族的基業創立雖難,守成更難,你若是沒有足夠的本事,別人便會覬覦,甚至是加以謀奪,你若是沒有權勢地位,拿什麼招架?我知道這世上沒有長盛不衰的世家,可也不希望只是子孫幾代就落得個兩手空空的下場。」

仔仔細細琢磨著父親的這話,張越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典型現代人對待兒子的心態,那是恨不得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把所有的危機統統解決,讓孩子能夠無憂無慮長大。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才這般勞碌,希望能借著自個的認識為大明開海禁定蒙古平倭寇,希望子孫能夠成長在真正的太平盛世。如今看來,這一點未必錯了,可他對孩子卻有些縱容了。

「兒子明白了,爹爹說的是。」

一旁的孫氏瞧見張倬忽然擺出了父親的做派訓斥起了兒子,而張越又是低頭受教,不禁嚇了一大跳,忙走上前來對張倬嗔道:「難得越兒有空來瞧瞧孩子,你偏擺出這麼一副陰沉臉幹什麼?瞧瞧兩個孩子都嚇得不敢說話了!」

她一面說一面搶著從張倬手中抱過了三三,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頰,又哄了兩句方才放在地下,讓一旁的靜官帶著妹妹去玩耍,正要開口再嘮叨幾句靈犀有喜的事,卻見紅鸞牽著張赴進了院子。雖說如今已經早習慣了,不過是有時候沖張倬嘴上說兩句出氣,但她瞅著人還是有些不自在,因見母子倆上前施禮問安,她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

張越之前和父母聚少散多,和這個庶弟自然是並不熟悉,此時稱過姨娘之後,見張赴憨憨地上前叫了一聲三哥,隨即便站在旁邊不吭聲,他不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見他果然是生得粗壯,闊臉厚唇,眉眼間更像紅鸞,便又問了幾句。因見是問一句答一句,沒什麼多餘言語,他也就不再多說,只對紅鸞提及了之前和父親商議的事。

紅鸞聽了這話極其歡喜,一改往日寡言少語的性子,連忙說道:「虧得老爺和三少爺想的如此周到。能夠得彭師傅教導武藝,也是赴哥兒的福氣。」

「先學武,至於文事,越兒身邊的那兩個孩子,還有小方,學問都是紮實的,請他們教著讀書認字就是。至於之後,不妨看看有什麼好的西席,抑或是問問布政司那些大人們有什麼可薦的,到時候再讓他正式學經史。勤奮固然是要緊的,但文事武事天分也極其重要,不要一味逼著他。咱們這樣的大家,給他找一條正確的路才最好。」

張倬說是張越善於教導人,但剛剛才教導了張越一番,再加上這會兒自個這個當父親的在,也不好讓兒子越俎代庖,於是便說了這麼一番話。見紅鸞連聲應了,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又使人進去瞧看銅壺滴漏,得知如今已經是申時三刻,他立刻扭頭對張越說:「我還得出去見幾個人,晚上大約晚些回來。你伺候著你娘先睡,不用等我。」

以工代賑這四個字歷來被視作為災後最大的德政之一,畢竟,這既解決了災民的那張嘴,又解決了僱工人手的問題。這幾天廣州城內大修貢院,用的就全都是廣州府所轄州縣的受災壯丁。一人一月的工錢是一千兩百文,一百多號人加上木料磚瓦等等花費,都是由五嶽商行和楚記商號等幾家出錢的商戶統管,而頭一次做這種事的方敬和李國修芮一祥則是負責監管賬目,此外有事沒事也都會跑跑正在修建的貢院,沒幾天,他們的白凈臉就變成了黑紅色。

好容易偷了一天空閑,方敬心裡有事,便把手頭事務都交給了比自己更小的李國修和芮一祥,自個跑到了哥哥方銳住的地方。興沖沖地一進院門,他就瞧見院子里方銳和喜兒兩個人正在爭吵。一見他進來,喜兒一溜煙進了屋子,而方銳則是笑呵呵地迎了上來。

「張大人也真是會支使人,看你只這麼幾天就黑了一大圈!」

「男子漢大丈夫,黑一點算什麼!」方敬跟著方銳進了屋子,咕嘟咕嘟灌了滿肚子水,這才笑道,「從前只知道讀聖賢書,卻不知道真正做起事情來還有那麼多門道。要不是他們還派了個極精明的賬房過來,有幾次差點就被某些人糊弄了過去!我現在才知道,修一個貢院就有那許多的彎彎繞繞,修橋修城修宮殿等等豈不是稍不留神就會被人中飽私囊?」

「那就不是稍不留神了。自古以來,營造上的差事是最好撈油水的,上頭人只看具體銀錢數目,中間人心知肚明其中的陰私,收了一筆自然不會管下頭的事。至於下頭,你不管用什麼手段都保證不了乾淨。你以為張大人乾淨,那是因為他出身世家豪富,根本不在乎這麼點出息,自然能兩袖清風為民做主。這要是其他毫無背景的人,兩袖清風容易,為民做主卻難。沒有大面子大背景,單靠大手段,那是找死!」

方銳說得興起,忍不住便帶出了憤懣之氣,話說完才想到面前是自個的嫡親弟弟,不禁有些後悔。正要岔轉話題彌補一二的時候,他卻看到方敬面色怔忡地點了點頭。

「我和小李小芮查到了幾筆可疑的項目,差額大約是十幾貫錢,可對那個楚胖子提出的時候,他面上贊我們仔細,卻是絲毫沒有去責處負責木料採買的那兩個人。我對張三哥說起此事,他只回了我一句,凡事不可不認真,亦不可太認真,還告訴我說以後若是孤身做官,便該做到小處糊塗大處仔細,不可待下太嚴苛。沒想到竟然連大哥你也這麼說……」

雖說是自個的弟弟,但把人撂在別家一晃就是八年,方銳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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