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山陵崩 第六百三十三章 萬無一失

儘管昔日朱棣在南京時曾經數次北巡,但昔日畢竟與如今大不相同,因此無數人都死死盯著此次的隨員。當隨行文武大臣的名單公諸於眾的時候,人們便發現,一應人等竟是和從前的差不多,並沒有多少新鮮面孔。

勛貴之中囊括了安遠侯柳升、陽武侯薛祿、保定侯孟瑛、寧陽侯陳懋、興安伯徐亨等等侯爵伯爵,文官之中則是包括楊榮、金幼孜、郭資、李慶等人。由於隨軍人等皆支一月糧草,再加上又只是沿長城巡視而不是遠行塞上,因此對戶部的壓力就小得多。至於留守京師的則是除了太子朱高熾和一眾文官之外,由成國公朱勇坐鎮京營,兼掌中軍都督府事。

由於八月就是順天府鄉試,三年一度的大比,因此眾多士子早就雲集京師待考,如今北巡的消息一出,頓時引起了這些莘莘學子們的好一陣熱議。此次是北巡而非北征,調用的民夫自是有限,但酒樓飯莊上仍有人在那兒曆數這些年的國庫開支,一片揮斥方遒的架勢。

自然,在這些激昂的聲音中,更多的人則是抓緊有限的時間打聽主考官的喜好來歷,苦練自己還不夠純熟的書法,抑或是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四書五經,希冀能一舉考中,博得來年會試的機會。

張家大院中這幾天又多了一位客人。顧彬直到近日方才好容易從都察院請出了假,但由於楊榮忙著隨軍的事無暇顧及他,他索性直接到這裡找張赳和方敬一同備考。原本那兩個人就是破題做文章沒完沒了,如今更是成天辯得昏天暗地,僅有的一點空閑也都用來懸腕練字。相比顧彬和方敬一呆一憨,張赳還有嬌妻幫忙打點考具,卻是辛苦之中別有溫情。

這天乃是臨考前的最後一個晚上,由於次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趕往貢院,因此張赳自是早早回了房,一進屋就看到了那個碩大的三層考籃。他下場大比過兩回,對此物自然是並不陌生,只以往都是母親馮氏打點,如今卻換成了妻子,他不禁覺得有些恍惚。

「都是三嫂和我一起商量著備辦的東西。這是文房四寶,這是自家做好的乾糧餑餑,這是米,這是雞蛋,這是各色米糕,都是秋天不容易壞的。還有,這是特製的水壺,是用來燒水喝的,多虧三哥提醒過,否則到時候你只能喝冷水,豈不是容易生病?哎呀,我還忘了放護身符,那是前些天我特意去大慶壽寺求的……」

居喪盡哀盡孝,這是禮法,因此儘管之前借吉成婚,但鄭芳菲這一年多來也就是新婚和張赳同過房,夫妻倆溫存歸溫存,卻誰也不能有所逾矩。這會兒張赳聽妻子不停地嘟囔著,一會兒又想起這樣,一會兒又記起那樣,臉色紅撲撲得異常可愛,忍不住上前一把攬住了她,輕輕親了親她。見她不知所措地愣在那裡,他卻仍然沒鬆開手。

「我又不是第一回下場的人,你準備的這些已經綽綽有餘了。我那手藝帶上一口鐵鍋去幹什麼,我甭管做什麼都得做糊了!如今這天氣,多準備兩件衣服就好,否則那一個大包袱也帶不進去。芳菲,你放心,當初成婚的時候沒能讓你風風光光,這回我一定考中!」

「嗯,一定考中!」鄭芳菲嬌俏地點了點頭,隨即就踮起腳給張赳整理了一下領子,忽然在他的嘴角輕輕吻了一下,然後才笑嘻嘻地往後跳開了,「我在家等著你的好消息!」

夫妻倆玩鬧了一陣,這才醒悟到屋子裡還有丫頭,連忙雙雙往旁邊看去,等發現兩個大丫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他們的臉上才尷尬了起來。就在這時候,外頭便傳來了一個清亮的聲音:「少爺,少奶奶,三少爺來了!」

聽到張越來,張赳不禁本能地往自己身上掃了一掃,看見沒什麼破綻,這才篤定了些,一把拽住了要往裡屋躲避的妻子:「三哥必定是為明天的考試來的,他後天就要走了,正好咱們一塊見他。再說了,你費心思準備了那麼久考具,這會兒一躲開,他去誇誰?」

「什麼去誇誰?」

張越正好從門外進來就聽到這半截話,頓時開口問了一句,等看到這夫妻倆手拉手站在一塊,他不禁莞爾,因笑道:「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也罷,我就說兩句話,轉眼就走。」

瞥見鄭芳菲閃電一般地掙脫開了張赳的手,訕訕地屈膝問好,張越就點了點頭,又掃了一眼桌上的考籃,然後才把背後的包袱移到了前頭。

「其它東西我之前也都對你說過,沒什麼好再囑咐的。貢院號房的事情我替你們三個打點過了,斷然不會分到那種漏雨陰濕光線不好的地方,想必也沒人敢發給你們什麼黑心的蠟燭。但京城這秋冬常常會刮大風,號房畢竟有一面是敞開的,所以我就多備了這兩方鎮紙。不是值錢玩意,砸了也不心疼,用來應試正好。此外,這裡頭還有一方油布,不是為了讓你補天棚,是為了下雨時掛在前頭擋雨的。」

張赳參加過鄉試,但河南與順天府畢竟不同,因此見張越變戲法似的從包袱里拿出了好幾樣簡單實用的東西,哪裡不知道這必定是特意去打聽過,頓時連連道謝,隨即就想到顧彬和方敬。他還不及開口詢問,張越就又笑著點了點頭。

「小七哥和小方那裡我剛剛才送了一模一樣的東西,他們一個是親,一個是客,總得先顧著。小四,好好考試,別壓力太大,考試這玩意,考的不單單是能力,還有運氣和心志。」伸出雙手按了按張赳的肩膀,張越不禁沉默了片刻,隨即又開口吩咐道,「你這順天府鄉試我不擔心,但另外一件事我卻得囑咐你。」

「三哥,什麼事?」

張越瞅了瞅四周,雖然除了鄭芳菲之外並沒有外人,但他仍是有些不放心,於是便招手示意自己的那位弟妹過來,低聲囑咐她在外頭看著,隨即就把張赳拉到了空無一人的裡屋。沉吟良久,他便把聲音壓得更低。

「此次北巡雖說是皇上決定的,但保不準有什麼意外,畢竟,一旦有變就是震驚天下。你和大哥二哥一塊呆在京城,安全是安全了,可一定得注意各方動向。大哥二哥都是沒什麼心計的人,但我知道你卻還會思量。不論是遇到什麼驚人的事,都切記不要輕舉妄動。如果是你偶爾得知了什麼別人不知道的事,和你三嫂好好商量,或者去找大伯娘,你可明白?」

多年讀書,又在國子監呆了這麼好幾年,張赳自是領悟了張越的言下之意,臉上頓時變得煞白。好一陣子,他才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重重點了點頭。見張越把手伸了過來,他呆了一呆就握住了,隨即斬釘截鐵地說:「三哥放心,家裡有我!」

有了這承諾,張越自然放了心。其餘的不說,張赳這小傢伙還是極其聰明伶俐的,一旦有了事情,必定不會像張超張赳這麼衝動,更何況那是武安侯鄭亨的女婿,隔壁那家在關鍵時刻也能派得上用場。成國公朱勇那裡他已經讓王夫人提過醒了,錦衣衛牢牢盯著山東那邊的動靜,倘若這樣還能捅出什麼亂子,那麼就是天意了!

順天府鄉試開考的這一天早上,貢院門口自是熱鬧非凡,哪怕是路過貢院的官員看見這一幕,也無一例外地想到了自己當初千軍萬馬走獨木橋的情景。只是,當他們通過那條崇文門大街,通過長安左門進入皇城的時候,那一絲情緒的悸動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這一日,也是皇帝御奉天門下詔北巡的日子。於是,這個晚上,也就成了更多人的不眠夜。張越前一夜交待了張赳,然後又和張超張起很是交待了一通,這天便偕杜綰一同宿在了杜家。他的岳父兼恩師此次和楊士奇一同留守京師輔太子,責任不可謂不重。

「皇上點了你隨行並沒有別的意思,大寧是皇上下令棄的,如今也是皇上下令收回的,這一點你切記,你的建言不過是一個契機。」

「楊榮金幼孜三次隨行,次次都是參贊軍務,將士們已經習慣了他們轉述聖旨,也就是說,在某些時候,他們在軍中的影響力甚至要大於領兵勛貴!」

「內廷宦官雖然是以司禮監為首,但司禮監太監侯顯未歸,劉永誠鄭和王景弘等人全都留在京師,此次隨行的只有御馬監少監海壽,據說皇上身邊還換了近身內侍。關鍵時刻,這些內侍的態度興許比勛貴更重要。」

「英國公是你的大堂伯,更是鎮守大寧的主將。此次皇上帶三萬精銳隨行,必定會有人忌憚他那兩萬大軍。英國公是聰明人,但若是遇上要緊關頭,萬一他有所迷惑,你一定記得提醒他,不要爭功。他已經是祿米三千石的世襲國公,上升的地步幾乎沒有了,所余的不過是名頭而已。」

杜楨一向冷麵,平日即便提醒張越也是隻言片語即止,從來沒有像今天晚上這般說這麼多,因此懾於那種斷金截玉的口氣,張越竟是老半天才反問道:「岳父,若是以你看,此行到大寧,可會遇到韃靼出兵襲擾?」

「大寧只是目的地,皇上最初必定會在塞上游弋,倘若沒有軍情,才會率軍前往大寧,所謂的築城不過是說說而已,三萬大軍勞師到大寧築城,豈不是笑話?其實,若不是當初丘福全軍覆沒,以皇上的個性,前幾次也不會每次都是三十萬大軍結陣而行,必定是大軍直接沖陣,或是尋找韃虜主力決戰……韃靼出兵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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