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五百零六章 接踵而來

「一群是非不分的傢伙!他們除了彈劾這個糾劾那個,還知道幹什麼!只聽到一點風聲就敢瞎掰出那樣一篇篇亂七八糟的東西,朝廷居然還要為此發俸祿給他們!」

看到自己自小帶大的這位爽利明朗的金枝玉葉在屋子裡來回踱步,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甚至變成了憤怒的咆哮,應媽媽只覺得腦仁一陣陣疼得厲害。雖說已經把丫頭們都打發了出去,可朱寧再這麼罵下去,恐怕外頭人就都聽到了。於是,她只得無可奈何地上前勸說道:「郡主息怒,都察院那些人也就是聞風而動,過些天風聲下去就好了……」

「可那也得別人願意把風聲壓下去!」

朱寧怒猶未消地冷哼了一聲,隨即又重重跺了跺腳,這才回到朱漆雕翟交椅上坐了下來。等到好容易按下了心頭火氣,她不禁想起當著應媽媽的面發火大有不該,於是連忙站了起來,硬是把人拉到左手的椅子上坐下,這才嘆了一口氣。

「媽媽,不是我想發火,實在是這事情越來越離譜了。原本不過是有人告密皇上讓錦衣衛徹查,還安慰了父王幾句,可如今竟不知道怎麼給都察院逮著了風聲!這些人一哄而上也就罷了,可竟然還揪著我和綰兒的往來做由頭,說什麼我一個皇室郡主和她一個官宦之女憑什麼認識,憑什麼有交情,一定是父王和杜大人昔日關係密切,所以才會借著我們兩個往來傳遞消息……」

說到這兒,她咬牙切齒地冷笑了一聲:「我現在算明白什麼叫莫須有了,憑一丁點事實就能推斷出子虛烏有的事情,那幫御史敢情就是靠這個陞官的!我和綰兒分明是在道衍和尚那兒方才認識的,因性子投契所以才成了好友,就這個他們也要插手也要管?還有個傢伙最是該死,竟然還影射我和張越有什麼……我恨不能殺了那個胡說八道的狗東西!」

應媽媽把朱寧奶大,之後又一直在她身邊照應,從來沒見其這樣大光其火,但聽到最後一句,她也為之勃然色變。這莫須有的推測也就罷了,畢竟是國事,可影射私情卻是罪該萬死。她好容易定了定神,拉著朱寧的袖子低聲問道:「此事周王千歲可知道?」

「父王……要是父王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模樣!」

朱寧頹然回座坐下,許久才抬頭看著應媽媽問道:「媽媽,都是我不好,我早該聰明一些。皇族郡主本就應該像我那幾個姐姐一樣安分守己,不該像我這樣自以為是地胡鬧。要是當初我不跟著父親去南京,就不會在道衍和尚那裡認識綰兒,不會鬧到如今牽累父王,連累綰兒的父親……我早應該跟著父王回去老老實實嫁人的……不就是認命么?」

聽到哪怕是拜佛拜神的時候也都是心不在焉的朱寧說出了認命這兩個字,應媽媽只覺得心如刀絞,不由得站起身走上前,一把將人攬在了懷裡。自從當初周王朱橚指定她餵養那個小小的孩子起,失去了親生女兒的她就一直把朱寧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眼看她一日日長大一日日懂事,從來都是寬和爽利,並不像其他的郡王郡主那樣高傲任性,她心裡自然是說不出的歡喜。可如今這樣難得的金枝玉葉竟然說要認命?

「郡主,你是千萬里挑一的貴命,說什麼認命的傻話?不過是一個不知好歹的傢伙胡說八道而已,況且人家有心找茬,就是沒有你,也會有別人!再說,周王千歲和杜大人……」

應媽媽猛地截斷了話頭,卻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正打算岔過去的時候,她卻發現朱寧正目光炯炯地盯著她,不禁衡量了一番,然後才訕訕地解釋道:「郡主你和杜家小姐認識一是巧合,二是有緣,不過我倒是聽說,當初周王千歲和杜大人在開封確實是見過的……」

就在這時候,大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了。應媽媽回頭瞧見是周王朱橚,頓時後悔自己多嘴。而朱寧在愣了一愣之後,忙站起身行禮。

朱橚淡淡地點了點頭,旋即就把應媽媽打發了出去。瞧見朱寧臉上雖不見淚痕,眼圈卻是微微發紅,他只覺得心裡異常窩火,乾脆伸出雙手壓在了女兒的肩膀上。

「阿寧,這次的事情本就不是因你而起,要說連累,也是我連累了你!我和老杜當初相遇的時候,他不知道我是親王,我更不知道他曾經當過翰林,於是我輾轉讓人介紹了他到張家族學教書,之後常常找他下下棋聊聊天,後來兩邊知道了對方身份,都生恐連累彼此,反倒再不曾往來過,真不知道那些傢伙從什麼地方翻出的爛帳!你和他女兒有緣結交,那是你們的緣分,難道你這個金枝玉葉連交個朋友都不成?」

張家大宅這幾天也總算是有了些年前的喜慶味道,畢竟,在家裡男人一個個派出去之後,如今總算有一個張倬趕了回來。

儘管張倬並非親生,但大老遠特地趕了回來,顧氏仍是心裡高興,面上卻少不得嗔他不該把家眷丟在南京,待得知天冷,孫氏等走水路要慢幾天,這才算是放下了心思。而張倬回來沒兩天,家裡便是好消息頻傳,皇帝又是賞賜張倬誥命封軸,又是賞賜杜綰母子金銀表裡,而顧氏直到這會兒方才明白這都是因為張越在前線立下了戰功。她為了先前的隱瞞大光其火之後,卻也忍不住心生黯然。

要不是因為她這身體愈發不中用,家裡人何必這麼費心思?

這會兒看見大媳婦馮氏雙手拿了一個捧盒遞過來,她便輕輕嘆了一口氣:「今年從年初開始就是事端不斷,我看是年頭不好,所以連使人給赳哥兒說親的意頭都斷了,誰知道到了年底越哥兒竟是險死還生。你明天打發人去慶壽寺給他點長明燈,一個月舍五斤香油,我心裡也能踏實些。」

馮氏思量許久,最終還是沒敢說張越雖平安回了宣府又立了功勞,杜綰那家裡卻不安生,今天早朝甚至還傳出了御史彈劾的消息,於是只含含糊糊應了這話。換作平日,顧氏自然是稍有不對就能覺察出來,此時卻有些恍恍惚惚的,直到張赹張菁這孫兒孫女上來陪著說話,她方才重又有了精神。

趁老太太精神好,馮氏便從裡間出來,見外間只有李芸趙芬兩個侄兒媳婦並幾個大小丫頭,卻不見杜綰,她不由得眉頭一挑,因問道:「怎麼不見越哥媳婦?靈犀呢?」

「大太太忘了,昨兒個英國公夫人就打發了人過來,說是因太子妃代幾位娘娘賞賜了好些東西,所以她叫了三弟妹一起進宮謝恩,靈犀也陪著去了。」

此時答話的是趙芬,由於張超如今貶謫,她心裡明白日後自己的丈夫至不濟也能承襲一個指揮使,即便公公張攸不能建功,張起指不定也能特旨襲一個伯爵,因此便不再如往日那般小肚雞腸,「照我看,英國公夫人應當是想讓三弟妹認一認門路。」

認門路?恐怕王夫人是想設法通一通門路求情才是真!

這點小心思馮氏自是能夠明白,要是換成當年,她指不定還會有些不自在,但如今經歷了丈夫的貶謫外放,只想著張信能平安回來就心滿意足了,哪裡還在乎這些別苗頭的勾當。故作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她少不得問了兩句東方氏的情形,待得知這位一向爭強好勝的二弟妹現如今天天吃齋念佛,不由得更是生出了幾分感慨。

「那位方姨娘呢?」

「她?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好得不得了,哪有一絲知道闖禍的樣子!」趙芬鄙夷不屑地撇了撇嘴,低聲嘀咕道,「到底是不識大體的夷女!」

「好了好了,弟妹少說別人的閑話。」

李芸見馮氏皺眉頭,便上前打了圓場,旋即又笑道:「我們剛剛進來的時候恰好聽到了一個好消息,還請大太太趕緊進去報喜,大老爺已經到南京了。因在南邊呆了那麼多年,有些不慣這大冷天,所以大約會在南京休整兩天再乘船繼續北上,年底之前必定是趕得到的!」

「阿彌陀佛,還真是好消息,我這就進去稟告老太太!」

而請假回來侍奉母親的張倬這會兒正在大門口送客,眼看載著馮遠茗的馬車遠去,他不由得想起了剛剛人家的那番話。他雖說不懂醫術,但今年入冬乃是關鍵他還是聽得懂的,心裡實在沒法平靜下來。顧氏固然只是嫡母不是生母,可他這個大宅門中喪母的庶子能夠太太平平娶妻生子,嫡母至少不曾薄待了他,他總不能因為過去的不得意就忘記了教養的情分。看眼下的情形,張越恐怕得在宣府一直呆到北徵結束,若是老太太有什麼萬一……

「老爺!」

回過神的他這才看到一騎人在門前停下,馬上的趙虎利落地翻下馬背,疾步走上前來,躬身行了一禮:「我剛剛經過大街時,恰好有軍中信使沿路報喜,說是安南大捷,只不過我之前得到消息……前任交阯總兵豐城侯李彬抵達貴陽府之後就又犯了病,如今已經歿了!」

聽到這消息,張倬愣了一愣之後,不由得苦笑了起來。這好壞消息接踵而來,真是貨真價實攪得人心裡一團糟,竟是不知道該悲還是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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