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試鋒芒 第一百九十六章 語不驚人死不休

「要是讓我知道是誰這麼膽大包天敢刺漢王,我決不放過他!」

「這八十大板我挨得活該,誰讓咱護衛漢王不利,竟然讓刺客欺到了近前,結果連人都是漢王打殺的,咱們這護衛還有什麼作用……大人您問那刺客之前有沒有見過?這不是廢話么,要是見過,早就抓了他滿門,怎麼會等到現在!」

「大人既然是奉命來查,我自然不敢隱瞞。事後那些僕人全都被殺了,但在此之前我還拷打過他們,他們還說不知道是怎麼被那刺客混進來的……呸,一群沒用的廢物!那刺客行刺不成居然用那樣卑劣的手段,真是偷雞摸狗之輩!」

張越一連見了十幾個護衛,人人都是仍躺在床上將養棒瘡,人人都是清一色怒不可遏的語氣。不但如此,親自作陪的朱瞻坦還讓人揭開了一位百戶身上的被子,讓張越親眼看過他們挨了杖責之後的傷勢。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幾天,但那百戶臀部到雙股仍是處處青紫找不出一塊好肉,足可見那八十杖打得結結實實。儘管如此,那百戶卻是硬挺得緊。

「大人,卑職實話實說,漢王待咱們護衛素來恩重,別說是八十大板,就是砍了腦袋,那也是卑職等人罪有應得!這直娘賊的刺客,若是讓卑職知道他的出身來歷,非得滅了他九族不可!至於剁成肉醬,當初那會兒大伙兒都為了泄憤,誰也沒顧得上那麼多!」

朱瞻坦雖然腳下虛浮,但面上卻始終不露半分疲憊之色。等到陪著張越出了最後一間屋子,他方才在旁邊輕輕嘆息了一聲:「父王待麾下護衛向來優厚,所以人人樂意效死。元節你剛剛也都看到了聽到了,他們挨了這八十杖,卻並不怨恨父王,反而對刺客恨之入骨。說起來,父王受此重傷,我恨不得以身相代……」

「世子殿下,王爺派人來了!」

他這話還不曾說完,院子外頭就忽然響起了一聲嚷嚷,緊跟著便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太監進了那月亮門。此時若有所思的張越倏地抬起頭,只見那太監不顧地上積著厚厚的雪,疾步上前之後便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磕了頭,隨後才恭恭敬敬地說:「啟稟世子殿下,漢王命小的傳下鈞旨,請小張大人進園子敘話。」

此話一出,張越頗覺奇怪,世子朱瞻坦更是陡然間臉色大變。好在他原本就是面色青中帶白,此時倒也不顯多少突兀,當下就強笑道:「我還想父王正在養傷,便留了元節說話,想不到竟還是有人去驚動了父王。我平日十次求見,父王頂多允兩三次,二弟十次之中難得見一次,至於其他諸王更是時常擋駕,元節,你還真是好福氣!」

這樣的好福氣不要也罷!張越雖說皇帝也見過不止一回,諸如皇太孫朱瞻基等等皇親國戚更見過好些,但只有上次見漢王時他真真切切地很有些發憷。畢竟,朱棣雖然殘暴好殺,但一來看張輔的面子,二來他自己謹慎,次次都是吉上加吉,可漢王就不同了。

朱瞻坦卻沒注意到張越的微微失神,沉吟片刻,他就對身邊另一個宦官吩咐了一聲,很快就有人從後頭呈上了一件金碧輝煌彩綉耀眼的錦袍。他擺手示意人給張越送上去,這才笑道:「這裡到園子還有好一段路走,我不好再讓轎子送你,就你穿的這件薄薄的披風,怕不是要凍病了。這件織金靈鷲紋錦斗篷是京城剛剛送過來的,你且穿著禦寒,見父王時少打幾個噴嚏,到時候我可就少受一頓訓斥!」

雖覺得不妥,但朱瞻坦話到最後既然是開了玩笑,張越也就半推半就地穿了上身,隨即便跟著那前來通傳的太監往外走。他前腳剛走,朱瞻坦那笑容滿面的臉孔登時收起,取而代之的則是重重陰霾,口中更是喃喃自語。

「要是讓我知道誰多嘴多舌,我非割了他的舌頭!」

此時天上仍下著雪,張越披了織金靈鷲紋錦斗篷,身上倒也暖和。饒是如此,一出院子,剛剛那報信的太監便左右一招手,立刻便有兩個身穿藍衫的小宦官上來,一個給張越套上棠木屐,戴上青箬笠,另一個則是將一件金針蓑披在了張越身上。那起頭的太監又撐起了一把油稠傘,高高地遮在了張越的頭上,一行人這才往後園中去。

這一路走著,張越發現那打傘的太監頭上衣服上已經落滿了雪,臉上凍得有些發紫,卻一直都維持著那個高高舉傘的動作,將他遮得嚴嚴實實,倒生出了幾分憐憫之心,遂笑道:「我這又是箬笠又是蓑衣,世子殿下還硬是送了我一件斗篷,如今這雪又不大,公公收了這油稠傘自己撐就是。」

「小張大人說笑了,您可是王爺的貴客,小的哪裡敢怠慢?」雖說如此,當張越輕輕推了推那傘柄,遮住了他那被雪凍得冰涼冰涼的腦袋時,那太監還是感念得緊,口中的話兒愈發殷勤,「世子殿下剛剛說得沒錯,要說小的伺候王爺十年了,平日里就是布政使或是知府來,王爺也從來不理會,幾位郡王也是隨見隨不見,王爺待小張大人那是比嫡親子侄還要優厚……」

聽這太監這絮絮叨叨說出了一大串話,張越終於明白,漢王朱高煦之所以知道他來,竟是天策護衛指揮王斌多了一句嘴——世子朱瞻坦都未必能時時刻刻見到朱高煦,但這位護衛指揮竟是隨到隨見,這會兒就在園中的萱仁堂中和漢王一同候著他。

這是張越第二次進萱仁堂,也是第二次見朱高煦。頭一回還有張謙和沐寧作陪,這一回卻只有自己一人,而且朱高煦旁邊還站著一個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護衛指揮王斌。帶他進來的那個太監只陪到門口就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他跨進門檻上前拜見時,卻發現這諾大的正堂中竟是沒有一個伺候的人。

「起來吧,想坐哪兒坐哪兒。」朱高煦的口吻卻不如上一次那般強橫暴戾,面上也有幾分和煦的笑意,「今次不同於上回,沒有外人。本藩和張輔當初在戰場上搭檔過多次,就好似兄弟一般,你是他的侄兒,本藩瞧著也就和自己的侄兒差不多。所以有些話對外人不能說,對你倒是可以剖白一二。」

張越起身之後,瞅著東頭西頭各有八張楠木交椅,他便在西邊第一張椅子上坐了。然而,屁股才挨著椅子就聽到了這事先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的開場白,他一時倒是不知道該如何接話茬,好在這時候有人緊跟著發了話。

「小張大人,我聽說王爺遇刺一案如今是你在查?」那王斌見張越點了頭,頓時露出了欣喜的笑意,「王爺遇刺,我這個護衛指揮難辭其咎,無奈王爺不允我請辭,皇上也恩赦了我的罪過,要說我真是恨不得立刻把那幕後指使的傢伙揪出來,然後抹脖子謝罪!那起子只知道逢迎的文官誰都信不過,你既是英國公的嫡親,我可就指望你了!」

說完這話,他便對朱高煦略一躬身道:「王爺,卑職該說的都說完了,眼下就去整頓麾下護衛。王爺一直好吃好喝供著他們,養得人都懶了,這一回卑職一定狠狠操練,也好讓他們知道憑什麼能拿著比別人多一倍的俸祿,憑什麼能成日里有酒有肉!」

王斌帶著豪言壯語退下了,留在那兒的張越卻是如坐針氈。他如今總算是知道自己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為什麼會被皇帝委派了這樣一個燙手山芋,卻原來是除了他別人都難以博得漢王這一系人馬的信賴。只是,這份信賴在別人看來難能可貴,可他卻心裡沒底。

「你這回來王府,大約該見的想見的都見過了,可有什麼線索?」

瞅見張越搖了搖頭,朱高煦卻並沒有露出暴怒的神色,而只是哂然一笑:「那些護衛還沒反應過來,刺客就給本藩一拳打死,他們當然什麼也不知道。至於老大一貫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就是知道也不會對你說實話,你指望他不過是緣木求魚罷了!要問線索,你就該直接來問本藩,沒必要兜兜轉轉在別人身上花功夫!」

聽朱高煦這口氣,張越陡然一凜,心中湧出了一股難以名狀的荒謬感——難道朱高煦本人竟是猜到了行刺者是誰?面對那刀子似的炯炯目光,他便鎮定自若地自嘲道:「我也想直接問王爺,只是別人都說王爺不太見外人,我自然只好退而求其次。若是王爺能有所指點,我一定盡心竭力給王爺一個交待。」

「好,不愧是張輔看重的後輩!」

朱高煦重重一拍桌案,面上笑容盡去:「本藩在山東的名聲自然不好聽,只不過你既然到了樂安,也該看到外頭那商鋪林立人頭攢動的熱鬧景象,也該知道並不是人人都痛恨本藩。小民百姓當中固然有心懷不滿的,可他們沒那個實力沒那個本事!山東的官員盡有被本藩羞辱過的,可他們逾越不過本藩那些忠心耿耿的護衛!什麼白蓮教就更不用提了,他們沒那個閑功夫!要說有本事有實力行刺本藩的人……」

他忽然伸出了三根手指頭,先是屈下了第一根:「本藩那位太子大哥原本是最有嫌疑,不過他一味裝仁厚,這種下三濫的事情還做不出來。不過,本藩那位三弟趙王倒極有可能,他麾下的能人異士可不比本藩少。」

緊跟著,他又屈下了第二根,冷笑著說:「第二個可疑的人就是本藩新娶的那位王妃,本藩殺妃的名聲在外,平日里對她也是冷眼的多。她大約以為本藩若是死了,她也就解脫了!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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