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一片丹心照汗青 第五十四章 破泣為笑

「太后大喜。太尉周勃與右丞相陳平已將諸呂正法,群臣密議,將奉代王為君。」一身風塵的韓淮楚向著那薄太后道喜。

「此言當真?」薄太后驚喜得站了起來。

「千真萬確。周勃秘密派來的使者,已在路上。」韓淮楚說道。

「有份作天子者,豈只恆兒一人。我家恆兒如何有此洪福也?」薄太后喜不自禁,問韓淮楚道。

「是丞相陳平力排眾議,推舉代王為新君也。」韓淮楚答道。

「陳平與我代國素無往來,如何會選我家恆兒?」事關重大,薄太后還在刨根問底。

「代王有孝悌之名,又是高帝之子。陳平為社稷考慮,推舉代王也是情理之中。」韓淮楚解釋道。

「先生這一去,為我恆兒之事可做過什麼?」那薄太后可是一點也不糊塗,又問道。

這個韓信一向是只做不說,他去了長安幾個月,豈能不為恆兒謀得那天子之位盡心儘力。

「代王能成天子乃是天數也。老朽並未出什麼力。」韓淮楚很乾脆地答道。

薄太后深深地看了韓淮楚一眼,也不再問什麼。只道:「先生一而再,再而三為我恆兒,恆兒能成天子,全是仰仗先生。如此大恩,薄氏銘記於心,永不敢忘。」

「老朽惶恐,愧不敢當。」韓淮楚拱拱手,告辭而去。

※※※

未及兩日,果有使者到來,呈上密書,乃是太尉周勃等朝中大臣,欲迎劉恆入主關中。

那勸進書略云:丞相臣平,太尉臣勃,後將軍臣武(陳武),御史大夫臣蒼(張蒼),宗正臣郢,朱虛侯臣章,東牟侯臣興居,典客臣揭,再拜言大王殿下,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之子,不當奉宗廟。臣謹請陰安侯(劉伯之妻),頃王后(劉仲之妻),暨列侯吏二千石以上者公議,大王為高皇帝子,宜為嗣,願大王即天子位!

代王母子大喜,於是傳旨召近臣入宮,商議大事。

不料那去者回話,大將軍滕翼乍聞這喜訊,喜極而泣,大笑之下,突然一口氣轉不過來,就此一命嗚呼。

代王聞聽這噩耗,說道:「哀哉!真是樂極生悲也。老將軍這些年坐鎮這邊關,匈奴聞其威名不敢侵擾。正要帶他同去長安,不料卻猝死。寡人要親往大將軍府吊之。」

※※※

卻說代王劉恆去到那大將軍府弔唁時,靈堂早已搭好,只聽到哀聲一片,闔府上下皆在哭泣。

那滕翼膝下無子,只有一女兒在靈堂接待賓客。

只見那女兒一身重孝,卻是面容姣好,雖然在四旬年紀,依然貌美如畫中人一般。

「那滕翼如此粗豪的漢子,卻生得如此美貌的女兒。」

劉恆乍一見到那滕翼的女兒,心中突然一怔。感覺貌似在哪裡遇見過此婦,卻一時想不出來。

在劉恆致著那悼詞的過程中,那婦人哀不成聲,顯得傷心欲絕。劉恆一回頭,就看著那婦人在直勾勾地望著自己。

劉恆吊完滕翼,便登上鑾輿,回返宮中。

不知是什麼原因,那婦人的相貌在劉恆的腦中揮之不去。就在那路途之中,劉恆突然想起了那婦人是誰。

就在他孩提之時,常同舅舅薄昭一起去狩場打獵。而在道上經常能看到一個村婦。

那村婦不止一次,年復一年地就在那狩獵的道路上出現,以至劉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直到三年前,呂太后派人來行刺,劉恆身居簡出不再去狩場行獵。這才未見過那婦人。

而劉恆在道上看到那婦人的樣子,是布衣衩裙,一臉泥灰。今日這滕翼的女兒,卻是這般白皙,明艷動人。

「這分明是同一人也。那婦人為何要扮成一個村婦,候在寡人經過的道上,而且不止一次?」劉恆越想越奇。

「速速改道。去寡人舅舅莊上!」劉恆朝鑾輿外喊道。

※※※

劉恆急匆匆來到韓淮楚莊上,已是傍晚時分。

「這般晚了,大王為何前來?」韓淮楚見到劉恆,問道。

「舅舅,你是否記得一個村婦,常常出現在咱們打獵的路上?」劉恆疑心重重地問道。

一聽這話,韓淮楚心中就是一陣悸痛。

那村婦就是劉恆的親生母親,他心愛的追兒,韓淮楚如何不知?

追兒的兒子如今要坐上天子,親生的骨肉不能相認,這是多麼痛苦的人間悲劇。

對劉恆說他不是薄太后所生,他的生母就是他在道上時時見到的那個婦人,來個母子相認?

劉恆的天子之位還是韓淮楚向陳平軟磨硬泡求來。這個節骨眼上,一旦劉恆的身世出現問題,直接就影響到他能不能坐上那把至尊龍椅。甚至說不定連這代王也做不成。

「不記得了。」韓淮楚忍住心悸,搖頭對劉恆說道。

「可是寡人記得。今日在大將軍府上,又看到那婦人,卻成了滕將軍的女兒。你說這事豈不奇怪?」劉恆疑惑地說道。

「或許大王看錯人了。滕將軍的女兒,怎會是一個村婦。」韓淮楚淡淡地說道。

「錯不了。明日大將軍出殯,寡人就與舅舅同去看看,滕將軍的女兒與那村婦是不是同一人。」

劉恆拋下這句話,擺駕回宮。韓淮楚卻是極為擔心。

他擔心的不是劉恆能認出他的親身母親。只要他咬住口不說,項追為她兒子的皇位,也不會忍不住與劉恆相認。

擔心的只是那個薄太后。昔日薄太后與「辛妃」在長樂宮同為高皇帝的妃嬪,想必是認識的。劉恆作為未來的天子,那一言一行都惹人關注。明日他若在喪禮上指認項追就是他看到的村婦,一定會傳到薄太后耳中。

與薄太后打了這多年的交道,韓淮楚深知她不是吃素的。

眼看就要做到那天子之母昔日呂太后的地位,突然天子的生母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那薄太后會怎麼想?

一定會殺掉追兒以絕後患!

韓淮楚推演到這裡,心中一驚。哪裡還靜得下來。就趁著夜色,來到那滕翼的大將軍府中。

※※※

來靈堂弔唁的賓客已經離去。白幡飄飄,那靈堂中只剩下一個人還在為滕翼守靈。

嗚咽之聲傳來,那一聲一聲是那般的悲切,一聲一聲是那般地牽動韓淮楚的心。

「追兒這般傷心,既是為了那滕翼,又是為了她的親生孩兒也。」韓淮楚心中一嘆,從暗處出來,將那布幡一挑,出現在項追面前。

「你?怎會到此?」項追望著韓淮楚突然出現,猛地向後退了一步,那神態警惕得很。

這就是在離開句注山之後,十幾年來項追第一次與韓淮楚面對面。而見面的第一句話,項追竟然如此生份,彷彿韓淮楚就是在白登山將她劫走的那個淫賊一般。

韓淮楚心中如似針扎,對那項追一拱手:「辛妃娘娘,別來一向可好?」

「你說呢,我能好得起來嗎?」項追那彎彎的細眉間,籠上了一層怨懟。

「這都是老朽的錯。若不是當年老夫在白登山的魯莽,讓高皇帝將娘娘遺棄,如何會有今天。」韓淮楚愧疚地說道。

「若是當年壯士未將本宮劫走,說不定本宮已死在呂太后手中。那事已過多年,也無須再提。壯士夜半前來,又為何事?」項追警惕地說道。

「娘娘今日可見到了代王?」韓淮楚直切正題。

「是啊,恆兒今天要拜祭滕大俠。我那恆兒已經長得這般大了。聽說他還要做上那天子。這多年來,壯士確實為恆兒出力不少。只可惜我這天子的生母,卻不能與他母子相認。」項追說到這裡,剛剛板起的那冷若冰霜的面孔又流下兩行珠鏈。

「娘娘舊時常扮成村婦,在路上等候代王經過,可知今日代王已認出了娘娘?」韓淮楚問道。

「那又如何?壯士放心,我這個作母親的不會為了貪與恆兒相認,毀了他的錦繡前程。」項追將袖子一擦臉上的淚水,正色說道。

「以前在長樂宮中,娘娘與薄太后可曾謀面?」韓淮楚臉現峻色,嚴肅地問道。

「那時薄太后住在掖庭,偶爾來本宮宮中串門,與她姐妹相稱。」項追答道。

「果然薄太后認識追兒!」韓淮楚心中一沉,說道:「娘娘可知,明日代王將會再來,只為問娘娘扮作村婦之事。」

「無妨。就說大王看錯人了。」項追並不緊張。

「可是這事要傳到薄太后耳中呢?」韓淮楚點醒道。

項追聞言一呆,臉刷的一下變得煞白。

都是在宮裡混過的,那薄太后一旦知道有自己這麼個人,會拿出什麼手段,可想而知。

「壯士,是本宮太思念我那恆兒,以前扮成村婦就想看他一眼。孰料卻惹出禍來。看來這代國非本宮能待之地。」項追思索一陣,說道。

「娘娘要走?」韓淮楚問道。

「不走如何能行?我那恆兒明日將見不到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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