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一片丹心照汗青 第四十八章 謀定而動

在韓淮楚下榻的客棧內,蒯通望著韓淮楚又是哭又是笑:

「師弟啊,那年聽說你陰謀造反被呂雉殺害,師兄我是絕不相信也。想當年我勸說你造反是那般苦口婆心,你都並未意動。為何無兵無權倒要造反?」

「青陽侯他們幾個,擒住你也太容易了吧。你有絕世武功,憑王吸他們怎是你的敵手,怎會只經幾招就束手就擒?」

「那雲夢澤之行明知是圈套,師弟你一世英名,如何還要去赴那圈套?」

「呂雉那毒婦,在此設下埋伏,等的究竟是誰?」

「師弟啊,這多年我是疑心重重。今日見到了你,我終於明白了,原來你早已不在那楚王之位,死的淮陰侯是另有其人也。」

蒯通噼里啪啦就這麼連續問著,也不等韓淮楚回答。韓淮楚只是點頭,只是說「是」,只是在笑。

終於等到蒯通將問題全部問完,韓淮楚將過去發生的事情一一述說給他,蒯通聽得驚呆了。

「原來你並不叫韓信。可惜你創下如此豐功偉績,卻要記在另一人頭上。青史留名沒你的份了。韓信那小子也不簡單,誰能想到,他竟會在雲夢澤早早買一塊地等著暗算劉邦?誰能想到,他竟會挖一條地道直通長樂宮?要是依了我,就不要破壞他的陰謀,讓他將呂雉太子一起擒在手中,在劉邦的後院生一把大火,看看這天下到底誰主沉浮?」蒯通很鬱悶地說道。

天下誰主沉浮?青史已經寫得明明白白。哪怕重新來過回到那二十年前,韓淮楚依然會那麼做,無怨無悔。

「師兄啊,你在這裡每日為人看相,就是等著師弟我嗎?」韓淮楚感動地問道。

「等你也是原因之一。還有,就是師兄我早年的積蓄已經花得精光,又只有看相這個本事。不為人看相,拿什麼過生活?」蒯通對目前生活的窘困也不諱言。

韓淮楚忍不住問道:「陳平與陸賈師兄都在朝中為官,師兄你怎不去找他們接濟一下?」

蒯通眼神古怪地瞪著韓淮楚,並未說什麼,卻帶著埋怨之意,彷彿韓淮楚剛才那問話就不該出口。

縱橫家弟子個個自命清高,個個希望出人頭地。混得比人家栽,找師兄弟接濟生活寄人籬下簡直是難以想像。蒯通落到如此境地,寧可靠為人看相賺點小錢,也不屑與去找陳平陸賈打秋風度日。

韓淮楚意識到自己說錯,呵呵笑道:「若非師弟我當年辜負了師兄的期望,如今坐在丞相位置的哪裡輪得到他陳平?要錯都是師弟的錯,這錠金子,就當是師弟向師兄賠罪。」說罷從行囊中掏出一錠金來,遞到蒯通的手上。

那錠金子沉甸甸足有一百金,足夠蒯通老來的生活。蒯通也不客氣,接過金子揣在懷中。

「你知道咱們那二位師兄弟現在在做什麼嗎?」蒯通接過韓淮楚的話茬,突然問道。

「只聽說陸賈師兄告病還鄉,陳平師弟現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韓淮楚道。

「你待在代國是太孤陋寡聞了。你陸賈師兄不是回到家鄉,而是去周遊列國,現在逍遙得很。那陳平做的右丞相不假,可是只在其位不謀其政,連那呂產呂祿都不將他當回事,真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是審食其。」蒯通搖著頭道。

※※※

原來那陸賈辭了官,並沒有回鄉做個寓公,而是買了一駕駟馬豪車,開始他驢友之行,環遊世界去了。

為什麼叫豪車?陸賈做了驢友還是一副名士風采,手捧名劍,吃著佳肴,喝著美酒,載十名鼓瑟侍者,在音樂聲中車輪滾滾向前。可以想像得出,那乘「陸賈一號」一定簡陋不了。

做驢友最是燒錢,還要拉十幾個侍者一起燒。陸賈變成一個白丁沒有俸祿,這般瀟洒能過得幾年?

驢友之行的花銷就派在他五個兒子身上。他將南越武王趙佗贈給的一千金一分為五,在東西南北中五個據點買田買地發展生產。對五個小財主道:「老爹到時,所有花銷由你們包辦。不要擔心老爹把你們吃窮,一年也就那麼兩三次。」

(仔細品味陸賈這幾句話,後世那些父母若聽到,一定會深為觸動。偶見一次面是親情,常見久奉,連親生的兒子都要嫌惡。)

※※※

陸賈辭官導致了南越國的背叛。那南越武王趙佗在嶺南放話道:「寡人臣漢,只為陸大夫也,陸大夫不容於漢廷,女主倒行逆施,寡人何必北面事之?」於是宣布脫離漢朝,自進尊號為南越武帝,要與漢朝平起平坐。

這都是鬼話。兩國交惡,一個士大夫的影響實在不值一提。趙佗叛漢的深層次原因是呂太后發布了禁止向南越國出售鐵器的禁令。

趙佗降漢只是名義上的。雖然向漢天子稱臣,他那南越國實際上是個獨立王國,一點也不受中央控制。

鐵制兵器也就是漢初開始流行,那南越士兵手中還拿著青銅,而漢軍已經大幅更新換代,趙佗看著眼紅啊。

本來高惠在位之時,與南越交好,互通有無,南越國能得到中國的鐵器。這些鐵器都是家什之物,並不是兵器。趙佗就把這些鐵器統統收來回爐,專用來秘密製造鐵兵器武裝他的部隊。

這消息被呂太后知道。本著軍工技術保密的原則,呂太后斷然頒布了如上禁令。

被人掐住脖子得不到中國的鐵器,趙佗急眼了。就想著劉邦已死,呂雉一個婦道人家不足為懼,準備脫離大漢。可是他暗地做的勾當卻說不出口。聽說陸賈辭官不做,就撿了這個理由。

嶺南又冒出了個天子,呂太后大怒,派親信隆慮侯周灶興兵二十萬征伐南越。

那九嶷山的天塹果然不是吹出來的。趙佗只將道路一封,二十萬漢軍兵不能逾五嶺。又會天大暑,山洪暴發,各種疾病滋生。漢軍士卒一下子病倒一半。那周灶只有罷兵班師。

趙佗得意了,「乘黃屋左纛,稱制與中國相仿」,並以財物賂遺閩越、西甌、駱越為其屬國,獨霸南方一片天。

要是劉邦還在,一定衝冠一怒來個御駕親征討伐趙佗這個反賊。那呂雉婦道人家,經過周灶兵挫之事,果然就拿趙佗沒有辦法。

※※※

再說那陳平。官場上有那審食其牽掣他的後腿,得意不了,竟開始搞起了作風問題。

「陳平身為丞相,不治朝事,日飲醇酒,戲侮婦女,可重罪之。」是那太后的妹子呂嬃告陳平的御狀。大概還是惦記著當年陳平將他老公樊噲擒住之事。

要是那婦女是陳平自家的,只能叫風流,不能稱為戲侮。陳平戲侮的對象,都是那花錢請來的民間美眉。

就在那丞相府中,每日醇酒不斷笙歌不停。一大幫年紀可叫陳平為伯伯的美眉,環肥燕瘦簇擁在他周圍,被他左擁右抱,上捏下摸。這老男人的日子過得好生滋潤!

能辦實事,有作風問題還是好同志。可是陳平的公務也是一塌糊塗,什麼事都不管,什麼事都推給那左丞相打理。

就這麼一條地地道道的淫蟲,還得到呂太后的歡喜。呂雉聽完妹子告狀,當即把陳平招來,斥罵呂嬃道:「小兒婦人之口不可用。君但可縱意行事,無畏呂媭之讒也。」就這麼壯陳平調戲婦女的色膽。呂媭頓時傻眼,自此不敢再詆毀陳平。

※※※

蒯通說到這裡,帶著怒氣道:「陳平這是在學蕭何自賤名聲苟且偷生也。一個丞相,如此無所作為,焉得呂太后不歡喜。可是他將我縱橫家的名節都丟盡了。」

韓淮楚嘻嘻一笑:「師兄誤解了陳師弟。他是笑卧刀叢中,心懷天下憂。不是無所作為,而是在等待時機。」

蒯通眼睛一亮,望向韓淮楚:「師弟此話怎講?」

史書上掀翻呂黨,匡扶劉氏社稷的就是這陳平,韓淮楚自然清楚。

他神神秘秘一笑:「呂太后年事已高。待嚴冬過去,春天還會遙遠嗎?」

蒯通「哦」了一聲,白眉一揚:「就讓老天再賜我多活幾年,活到那呂雉的後面,看看陳平有何作為。」

※※※

唏噓一陣,二人談話切入正題。

「袁什,盛萬他們都關在北獄,這裡已經伏下重兵,師弟你將如何去營救他們?」蒯通問道。

「我正為這發愁呢。要救出眾位兄弟,必須不驚動那些伏兵,這事十分棘手。」韓淮楚皺眉道。

「這獄中人皆愛喝酒,每五天都要去酒庄沽酒。」蒯通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

韓淮楚卻知道蒯通絕不會說這不相干的事,全神貫注聽著蒯通繼續往下說。

「那酒庄在覆盎門大街,名為鄧氏酒庄,賣的那杜康酒,味道最是醇厚。依師弟的身手,潛進那酒庄酒窖,以迷藥下在那酒中不難,難的就是那莊上酒罈太多,不知會賣哪一壇給這些獄卒。」

「二師兄說出這話,想必觀察了好久。那劫獄的辦法,他也早為我這個韓師弟準備好!」韓淮楚噙住眼淚,感動得連連點頭。

「那就只有等酒賣出後,在半路下手。這買酒的獄卒是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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