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一片丹心照汗青 第二十九章 心有慧根

驪山東綉嶺頂峰,雲煙飄渺,人跡罕至之地。

兩隻巨大的白鶴前,一位仙姿佚貌的道姑手撫一具屍身,連連搖頭。

「徒兒,這不是為師要找的人。」赤松子對那安期生說道。

安期生有點發愣,怔道:「這身材,這相貌,如何不是我那孫女婿韓信?」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韓信練成他縱橫家絕技胎息大法,便用布袋罩住了頭也不用呼吸,哪會像這般張大口狀?若是他施展先天真炁護住心門,這把竹籤如何能捅進他心窩?這屍體太陽穴突起,只是江湖一流高手。韓信武功練至化境,早已返璞歸真從外表看與常人無異。死在長樂宮鍾室大殿的,是另有其人也。」

安期生聽得一呆:「照師尊這麼說,他並不是我在論戰大會上見到的韓大將軍?」

赤松子肯定地點點頭:「清溪隱叟生前曾看出劉邦乃真龍天子,韓信是知道的。他奉他先師之命,忠心扶漢,開創大漢江山,如何會做這謀反之事?為師初聞此事,猶在奇怪。今日見到這屍體,再無疑竇,韓信是找人代死也。」

「找人代死?」安期生不解道:「韓信為何要找人代死?」

「立下不賞之功,功高震主,韓信早知有今日之禍,故而找人李代桃僵,急流勇退方是智者之為。」赤松子贊道。

安期生聽得明白,將那屍體狠狠一踹,怒道:「也不知這廝是何人,居然陰謀造反壞了韓大將軍一世英名,卻害得我安家蒙受夷族之災,連累我那孫女兒為他自殺。枉費我將這屍體帶到這峰上來,原來是個冒牌貨。」

赤松子輕輕一笑:「你安家有夷族之災,皆乃命數使然。徒兒既入仙道,世俗之事早該拋開,卻還是這般堪不透,看來入登仙門還須多年修鍊。如今你那孫女兒屍體已搶到手,就該擇一佳地將其安葬,從此塵念盡斷。這人已經身死,就是有萬般罪孽也償還得乾乾淨淨,你又何必踹他一腳泄一時之怒?」

安期生被赤松子責備,臉被窘紅,低下頭來說道:「師傅教訓得是。」

「為師還要去訪察那韓信的下落。這人縱是個冒牌貨,也與你孫女夫妻一場。你就將這屍體一併帶走,讓他夫妻得而同穴,也算極點功德。等為師訪找到那韓信,再回天山與你相聚。」赤松子囑咐道。

※※※

水聲淙淙,銀練般的瀑布垂下,韓淮楚正對那張良說起安期生搶走韓信安若素屍體之事。

「看來安老夫子是將韓信當成了為兄,竟也一併搶走。卻便宜了那廝,不至暴屍荒野。」韓淮楚笑道。

張良橫了韓淮楚一眼:「韓信為你替死,你難道忍心讓他屍體暴露荒野,遭野獸嗜咬嗎?」

韓淮楚正容道:「當然不是。當我在崗上看到韓信的死狀,就像那一把竹籤是插在我自己身上。他屍骨有人收斂,為兄也覺得心安。」

張良嘆息一聲,說道:「那韓信也是絕頂聰明之人,心思綿密工於心計。誰能想到,他竟會在雲夢澤買上一塊地?他竟會從未央宮到長樂宮挖這麼長一條地道來?只可惜心思沒有用於正道,一心想著顛覆大漢江山,終有此報。卻讓你一世英名毀在他手中。倒是他夫人,那般才貌雙全的美人為他自殺。想當年那安若素未出嫁之前,齊地多少才俊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真是紅顏薄面,我見猶憐。」

張良話一說完,螓首悠悠望著天際,彷彿出神一般。

「良妹,你在想些什麼?」韓淮楚看著她發獃,禁不住問道。

「小妹在想,那安期生拜在天池真人門下,才幾年工夫就能學成那萬妙清音,有如此道行讓凶禽忘去嗜食。若是小妹能見著那天池真人,學她道術,不至於求仙無門也。」張良幽幽地傾吐道。

張良原聽商山四皓講解道經,研讀道經由來已久。只是她心志高遠,不欲只做一個像四皓那般的地仙。近段日子,四皓被請進太子府中做了劉盈的幕賓,張良更連講解經文的人都沒有,便只能自行揣摩。此刻聽聞安期生師從赤松子才幾年光陰就已練成如此法力,頓生一股羨艷之情。

韓淮楚聽她口吐心聲,心中一陣苦澀。明明自己與她是一對愛侶,卻只因那劉邦一句話,讓張良今世都要留在這漢家朝堂,兩人做不得夫妻,張良這才生求仙之念。說那安若素命苦,張良又何嘗不是。

韓淮楚雙眼有些朦朧,摟住張良的纖腰道:「良妹,咱倆縱做不得夫妻,能夠像這般時時見面,在此驪山相伴一世,也算不錯。那仙道飄渺,古往今來有多少人皓首窮經卻不能得窺門徑,你又何必去踏那條艱難之路?」

「韓大將軍此言差也。心有慧根者,仙道求索,雖難亦易矣!」就聽那瀑布之後輕輕一笑,一人手舞拂塵撥開那珠鏈,從那瀑布之後笑盈盈轉出一道姑來。那瀑布噴濺如梭,道姑身上卻未沾濕半分。

韓淮楚一見那道姑,原來是赤松子,大喜,倒頭便拜:「原來是真人駕臨。晚輩拜見真人。」

赤松子將韓淮楚手一托,道聲免禮。韓淮楚這才站起。

「韓信啊,果然你還活在這世上。貧道聽說你陰謀造反被漢室所誅,差點不能相信。那死在長樂宮之人又是誰?」赤松子微笑問道。

「真人面前,實不敢隱瞞。晚輩本名韓淮楚,這些年來實是盜用他人之名。死在長樂宮的才是真正的韓信,他是晚輩找來的一個替身。」韓淮楚如實稟道。

「真虧你想出這詐死之計。漢天子非容人之人,你立下如此功勛,又怎能獨善其身?楚漢紛爭五年,縱橫門一干弟子死的死,亡的亡。如今你能逍遙於江湖之中,鬼穀道友在天之靈也能欣慰了。」赤松子話一說完,雙眼向張良望去:「這位姑娘,你便是毅城仙翁傳其《太公陰策》的留侯張良么?」

張良被赤松子看到與韓淮楚的親昵狀,此刻已臉色緋紅。此刻再被赤松子道出她女兒身份,更是羞窘難當。

但她剛才還說欲拜赤松子修練仙道,此刻赤松子就在她面前,而赤松子方才誇她心有慧根,言語中隱隱含有收她為徒之意,哪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張良雙膝一倒,拜倒在地:「民女張良,有幸得見仙長,想是與仙長有緣。願拜在仙長門下,隨仙長學道。求仙長念吾赤誠,收民女為徒。」

赤松子並未當時答應,而是面孔一板,正色道:「修仙了道,必先斬切世俗之念。那兒女之情,你能放下么?」

張良被她一問,不由自主俏目向韓淮楚望去,眼神中露出一絲不舍。

「稟仙長,民女能夠放下。」張良答這話有點言不由衷。

韓淮楚聽著那話,胸口就像一柄大鎚擊下。雖然聽出張良話中那言不由衷,但聽張良親口說出要與斬斷情絲,還是酸澀不已。

赤松子看張良神情冷冷一笑,又問:「漢天子要你留在他身邊,時時輔佐,你能隨貧道遁跡塵世么?」

張良心中一滯,不能作答。

赤松子嘆息一聲,說道:「毅城仙翁生前曾對貧道說,你是這世間難覓的良材美質,若是學練仙道,進境要比任何人都要快速。只可惜你身負家仇國恨,不能棄世修行。這才傳你一部《太公陰策》,讓你揮斥疆場定國安邦。今日一見,果然乃修仙的上上人選呢。說不定你要學吾那玉鼎道法,反比貧道還要先一步成就大道。只可惜你心中情絲未斬,君王之命難違。貧道不能收你為徒也。」

張良被赤松子拒絕是大失所望,又聽赤松子提及黃石公用了「生前」二字,失聲問道:「仙翁他過世了么?」

「天道定下漢興楚亡,魔界卻要顛覆天道。垓下一戰雖是楚漢之爭,也是仙魔之戰。仙翁在那場攸乎仙界存亡的大戰中力拚魔帝姬風,與魔帝同歸於盡。」赤松子透著一股哀思道。

「仙翁!」韓淮楚乍聞這噩耗,悲呼一聲,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出來。

他師傅鬼谷懸策生前最好的兩位道友便是黃石公與赤松子。自師傅仙去後,韓淮楚對這兩位仙長就像自己最親的師長一般。聽到黃石公罹難,世外三仙而今只剩眼前赤松子一人,韓淮楚焉得不悲傷。

張良哭得更是像淚人一般。她能輔佐劉邦成為一代帝師,一身本事全是從黃石公傳給她的那本《太公陰策》而來。她心中對黃石公一直懷有一股感恩之情。聽到黃石公已死,就像痛失親人。

「仙翁以身正道,正是死得其所。二位毋須太過悲傷。仙翁形滅之後,神歸毅城山,有空二位去那毅城山下見到一隻裂開的黃石,那便是仙翁神之所寄,二位為他上一炷香。貧道今日見到韓大將軍已經心安,這便去也。他日有緣再與二位相會。」

韓淮楚與張良耳邊只聽到赤松子輕輕囑託。只見赤松子將拂塵一攏,足尖一點,已去得遠了。

※※※

韓淮楚將眼淚一拭,轉頭見張良猶在垂淚,跪在地上削肩一顫一顫,仍在傷心。

「良妹啊,死者已矣,咱們還是節哀順變。你這身子骨,哪經得起這般痛苦。」韓淮楚有點憐惜的說道,伸出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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