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一片丹心照汗青 第二十一章 倒在槍口

光陰如梭,從大漠回來,韓淮楚來到這驪山來已經三個多月。

他的心不可謂不虔誠,每日清早第一個到那西綉嶺老母殿,給那驪山老母恭恭敬敬燒上三炷香,乞求驪山老母顯靈大發慈悲,救那受迷心術所害的項追。並許下願心,若是項追能夠得救,將在這老母殿再蓋一座廟堂。

蓋一座廟花費甚巨,韓淮楚許願為驪山老母蓋廟,資金從何而來?這裡先交代一下。

做大王的總有一筆私房錢,名為內庫,區別於國庫。

韓淮楚做大將軍多少年,並未存下多少身家,只因他的俸祿都掌握在韓信手中。直到他做了齊王,大農丞陸翻給他撥了一筆私款,有那麼一萬金。後來為黃河幫弟兄在即墨城外買下萬畝良田,雖然賣了他的故居還是不夠,韓淮楚便從自己的內庫中貼了五千金。之後贈給那韓夫人一千金,韓淮楚手中只剩下四千金。

銀票是從宋朝才有,秦漢年間沒有銀票。韓淮楚抽身要走,這四千金帶在身邊也是沉甸甸的一大堆。故而韓淮楚只隨身帶了兩百金,而將其餘的錢秘密埋在下邳城郊外的一處墓地,以備不時之需,連同韓信給他的那件時空隧道服。

香每日在燒,頭每日在叩,願心也已許下,可是那驪山老母就是沒有顯靈來見見他這個「故人」。神仙都在飄渺之中,以前韓淮楚見到驪山老母那是她來找你。而今韓淮楚想要見驪山老母卻是求而不得。

韓淮楚並沒有氣餒,心想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自己雖說在這驪山苦候三月,對那神仙來只過了三個時辰。說不定驪山老母去找別處神仙做客訪友去了,並不在這山上。只要她回山見到自己每日來燒香,看在自己美言向劉邦為她求來這座道場的人情份上,總會來見自己。

於是韓淮楚就在那山下客棧住著,就這麼一直住了三個月。

老情人張良也住在這驪山。閑來無事,韓淮楚便隔三岔五到那石瓮谷來探望張良。

受那韓王信叛投匈奴的刺激,張良病體複發。韓淮楚第一次見到她時,張良渾身瘦得只剩一副皮包骨,氣息奄奄連床都不能起,只靠那劉邦送來的珍貴藥材吊著一條命。幸而得見韓淮楚,有情郎慰藉在身邊,這才病體有所好轉,能拄著拐杖出外活動活動。

今日韓淮楚本探望張良病情而來,老遠就看見兩駕馬車停在茅廬之外。這年頭馬匹稀少,能以馬駕車者必是達官顯貴。再一看原來是呂氏兄弟到來。韓淮楚便伏在暗處,聽那動靜。

※※※

只聽得窸窣之聲,想是張良披衣下床,悠悠起身接客。盞盤震響,有婢女奉茶待客。

「二位侯爺今日何來雅興,到這石瓮谷而來?」只聽張良問道。

「聞先生病重,皇后托我兄弟來此探病。這一株千年何首烏是皇后費了好些工夫尋來,送給先生聊表寸心。」那呂釋之畢恭畢敬地說道。

張良輕輕一笑:「子房久不上朝,何勞皇后關心送此大禮。想必二位侯爺不是為探子房之病而來的嘛。」

呂澤打聲哈哈,笑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吾等兄弟實是為太子之事而來。今有戚妃狐媚蠱惑皇上,欲廢太子而立代王,望先生以社稷為重,設計保全太子。」

張良冷冷一笑:「代王亦是皇上親生,且代王聰穎勝過太子。若是立代王為儲,皇上百年之後,我大漢得一聰慧之君,豈不更好,胡談社稷之重?此乃爾呂氏家事,關子房何事?皇后好意子房心領,這株何首烏實不敢受,二位侯爺且回吧。」說罷站起拂袖便要送客。

「良妹這話說得不錯。那劉盈傻裡傻氣,日後做了皇帝還不是呂雉那婆娘手中的傀儡一個,真要是代王做了天子,至少不會出現日後呂雉稱制,牝雞司晨的怪事。」韓淮楚心想。

就聽那呂氏兄弟慌不迭跪下一起叩首,齊聲泣道:「請先生救救我家盈兒!先生若不設計,太子休矣!」

兩個大男人向一個弱女子又是下跪又是流貓尿,想必是呂雉先前的叮囑。若是留侯不答應,你們兄弟就跪就哭。她一個女人家心腸軟,一定招架不住這陣仗。

只聽張良驚呼道:「二位侯爺與子房同列,子房安敢受此大禮!二位快快請起,休叫他人看見,折煞子房也。」

呂氏兄弟依然不起。只聽那呂澤厚著臉皮泣道:「先生若不救我家盈兒,我兄弟便在此跪上三日。」呂釋之疾呼道:「先生莫非忘了吾姊昔日之恩乎?」

那呂雉對張良有什麼恩,韓淮楚是再清楚不過。

在潁川的時候張良剛從楚都彭城逃回,劉邦知道了張良女兒家身份,便起了非分之想,屢次三番調戲與她。韓淮楚便請呂雉出馬賜以援手,設法保全張良清白。後來呂雉從中解勸,再加張良瀝血明志,劉邦方斷了這份念頭。說起來張良欠了呂雉一份大恩。

張良果然就念著這份人情,跺腳道:「罷了罷了,子房答應便是,二位侯爺快快請起!」

呂氏兄弟大喜,齊聲問道:「先生有何計能救太子?」張良道:「且請起來再說。」就聽落座之聲,呂氏兄弟方始坐定。

張良便道:「皇上廢太子之心由來已久,非尋常之計能斷他此念。子房常見皇上卧室之中懸有四位仙人之像,乃投鼎泗水的商山四皓也。恰逢四皓在這驪山老母殿中修持,若是請動四人為太子之賓,令皇上看見。皇上以如此仙人尚能出山輔佐太子,必以太子為賢,廢太子之心自消也。」

張良支的招數也真是太富想像力了,呂氏兄弟直聽得瞠目結舌。呂澤惑道:「某也曾聞商山四皓之名。此四人皆是得道的神仙。吾等凡夫俗胎,神仙之流也能請動為太子之輔么?」

張良笑道:「若是二位侯爺去請,當然請不動。四皓與子房為雲霞之交,若是子房去請,當能請動。請二位侯爺回府備下厚禮,擇日再來這石瓮谷,隨子房上那西綉嶺便是。」

呂氏兄弟聞言大喜,再三謝過,這才告辭而去。

呂氏兄弟馬車離開不久,水潭邊就傳來了犬吠之聲,一連三聲,叫過便停。

草廬中那女婢皺眉道:「這幾月哪裡來的野狗,總是叫個不停,聽來真是心厭。」

「昔日叱吒疆場的信郎為與自己相會,竟要學那狗叫,也真是難為他了。」張良微微一笑,駐了拐杖出門而來。

※※※

「信郎,你來了。」張良望著那瀑布邊站著的韓淮楚莞爾一笑。

韓淮楚沖著張良把大拇指一翹,贊道:「良妹授呂氏兄弟之計,真可謂有鬼神莫測之機變也!」

「唉!」張良嘆了口氣,說道:「代王聰慧遠勝太子,小妹授給呂氏兄弟這計,於國家實是大不利也。只是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短,欠了皇后的人情,總是要還的。」

韓淮楚笑著指出道:「只是四皓容顏衰老,也不知皇上見四皓如此頹態,那計能不能成。」

每日到老母殿焚香禱告,四皓韓淮楚也曾見過,當然不會與他們相認。看見他們那老得掉渣的樣子,毫無神仙那出世之態,如何能得劉邦的「仰慕」?就是那呂氏兄弟見到,只怕也要心疼那重禮送得冤枉。

張良聽出韓淮楚話中之意,說道:「小妹早有計較,這有何難。只須以易容術裝扮一下,再購四套曠服高冠,與皇上隔遠相見。皇上如何能辨出是真神仙還是假神仙?」

韓淮楚聽得哈哈一笑:「差點忘了良妹有易容絕技。為兄倒是多慮了。」

「信郎來此正好。小妹這身體你也知道,不能親自回長安為四皓訂購衣冠,這事就要煩請信郎幫忙。」張良道。

韓淮楚當然是滿口答應下來。

於是韓淮楚與張良說了一些閑話,論起近日發生的國家大事,叮囑她安心養病。便告辭而去。

次日從那老母殿燒香下來,韓淮楚來到長安去市集購衣已到午後。剛到那城門前,就見一座囚車被軍士押來。

「這不是那趙王張敖么?」韓淮楚望著那囚車上押著的那蓬頭垢面神情委頓的犯人,心中驚呼一聲。

這張敖因其父張耳平定代趙的功勞而排在十八元功功臣榜第四,僅在蕭何,曹參,張良之下。且劉邦的女兒魯元公主也許配給了張敖,只是並未過門,可見那張敖聖眷正隆。

魯元公主這時才七八歲,張敖已年近三十,且早有妻室,怎會有這般荒唐的親事?

政治婚姻,從來就不考慮年齡上的差距。等到再過七年,魯元公主成年就可嫁到趙國成為王后。她生下的兒子就是劉邦的外孫今後掌握那趙國,放心!

劉邦的准女婿張敖又犯下何罪,被囚車解往長安?只聽到街頭巷尾一陣議論。

原來去歲劉邦從白登山撤兵,他老兄一時興起,沒有直接回長安,卻去趙國巡視一番。

岳父大人御駕親來,慌得那趙王張敖急忙接駕。那張敖小心翼翼持女婿之禮,表現得特別謙恭。

自己的女婿打得罵得,關起門橫豎是一家人。劉邦看到那張敖謙恭的樣子,想起白登山被圍,一見就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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