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一片丹心照汗青 第十一章 欲哭無淚

朝廷決議,由樊噲與灌嬰領軍五萬,攜帶十萬支箭,三十萬斛軍糧與十尊大炮,往赴雁門救援馬邑。沿途之上,再召集散在各地的炮車。蕭何與周勃,各自負責糧秣與箭矢。

那箭的事很簡單,從鎮守京畿的細柳營中收來就是。而三十萬斛糧秣就耗費時日。韓淮楚身為韓將,當然要隨軍回雁門,等待那蕭何籌措糧草,這幾日就閑了下來。

從那典客口中打聽得張良這病在一年前,也就是大漢立國不久就忽然生起。起初張良還能上朝,後來身體每況愈下,站在那朝堂上實在堅持不住,劉邦便賜她一個座椅。之後連坐得久了也萎頓不支,只好向劉邦告假,託病不朝。在驪山石瓮谷結下一個草廬,療養身體。每逢朝中大事決議不下,劉邦便親上驪山探望,向張良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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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山美如錦繡,又名綉嶺,以石瓮谷為界分為東綉嶺、西綉嶺。那石瓮谷是個秀麗幽深的大峽谷,下有劍懸瀑布千尺,水聲淙淙,擊石飛濺,天長日久沖蝕所就,其形似瓮,故稱石瓮谷。谷長深邃,上下曲折,幽谷奇景乃驪山迷人景觀之一。

韓淮楚向那典客告了一天假,說是去驪山遊覽,出了長安只向那石瓮谷而來。就見前方那懸泉瀑布似銀練垂下,轟轟落在一巨石上,激起一片雪白的水珠,如脫線一般撒在洄漩的水潭之中,瑰麗壯觀。

那水潭之旁,聳起一座草廬。只見蓬門緊閉,有鐵鎖把門。

以韓淮楚的耳力,自然聽得出來那屋中並無絲毫動靜。

「那典客說良妹居處就在這裡,今日不知何故,她卻出外而去。偌大一座驪山,卻到哪裡去尋她芳蹤?看來只有在此等候她歸來。」韓淮楚於是坐在那潭邊,假作觀賞風景,靜靜等候。

這一等就是一天。眼看紅日西墜,遊客們紛紛下山,石瓮谷已空無一人,張良依然不見歸來。

韓淮楚只告了一天假,今日等不到只好明日再來。正準備起身,忽聽身後一人笑道:「韓大將軍光臨貧道道場,為何不去西綉峰一游?」

那韓大將軍還是韓淮楚未當齊王前的稱呼,此時他臉上罩了一副面具,身份是韓國將軍,誰能認他出來?而那人身在他身後咫尺,以韓淮楚的功力居然毫無察覺!

韓淮楚驚詫地回過頭來,只見老嫗手挽藤杖立在他身後,卻是那驪山老母。

「怪不得她認出我來。我這納米材料做成的面具能騙過天下人,卻騙不過這個有億萬年道行的驪山老母。」韓淮楚忙不迭叩頭行禮:「原來是仙長降臨。庶民拜見仙長。」

驪山老母將他手一托,笑呵呵道:「你與貧道乃是老相識,韓大將軍何必客氣。貧道見你今日至此,卻在這潭邊獃獃坐了一天,卻是為何?」

韓淮楚正不知張良去了何處,心想這驪山老母神通廣大,何不問她。便道:「庶民是來造訪留侯張良而來,卻久等不見她歸來。仙長可知子房先生行蹤?」

「什麼先生,分明就是個女娃娃,她就在貧道那老母殿中,今日就在觀中過夜,是不會回來了。韓大將軍原來是找你老情人來著。」驪山老母笑道。

「看來良妹那女兒家身份也瞞不過這慧眼如燭的仙人。」韓淮楚紅了臉,又問:「留侯何故整夜不歸,要在仙長觀中過夜?」

「她啊,聽唐宣明將道經聽了一天,明日還要聽經。這西綉峰一上一下對她來說十分吃力,便在觀中歇息一宿。」驪山老母解釋道。

那唐宣明就是商山四皓中的老大。幾年前韓淮楚將商山四皓從商山接下來,薦到驪山老母殿中混碗飯吃賴以生活。

「那四個老廢物本來是地仙,別的本事沒有,講那道家經文最拿手不過。想不到良妹在驪山療養,竟結識了商山四皓。」

史書上那神來一筆,張良搬出商山四皓保存大漢儲君劉盈。韓淮楚原來還想日後張良遇到關乎太子廢立的難題,自己替她請出這四位高人,看來已不需要。

張良多年一心只想光復她韓國,戰火硝煙中也不見她對仙道有半點興趣。韓淮楚就不知道她何以會聽商山四皓講什麼道經。

「多謝仙長告知。庶民這就去西綉峰。」韓淮楚拱手向驪山老母告辭。

「別急別急。韓大將軍輕功雖然高明,上那西綉峰恐怕也得一個時辰。既然被貧道見到,就讓貧道送你上山。」

※※※

驪山老母送韓淮楚上山,只把那袖子一拂。韓淮楚就如騰雲駕霧一般身軀向上直升直升。等他落到地上,已到一庭院之中。

那老母殿香火鼎盛殿堂眾多也是後世之事。這時那老母殿只有主殿一間,祭殿一間,配殿一間。韓淮楚落到庭院時,山門已關,院落內已被道士打掃得乾乾淨淨,個人都回了房間,院內空無一人。

「這裡有一排耳房,卻不知良妹在哪一間歇息?」韓淮楚不敢驚動觀中道士,躊躇著不知向何方邁步。

一陣凄婉的琴聲從一耳房傳來。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幽愁暗恨,隨著那手指撥動琴弦而生。韓淮楚聆聽著那琴聲,彷彿痴了。

那琴曲就是韓淮楚第一次見到張良在語嫣山莊為張良彈奏的那曲《虞美人》。而在此時此刻,張良又彈奏起這曲,是否心中正在懷想著與他一夜邂逅的點點滴滴。

「若是她思憶著她的信郎,那韓信就在長安淮陰侯府中,為何不去找他?」問號在韓淮楚腦中閃爍。

一曲既罷,就聽纖指收撥一划,那耳房中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

韓淮楚心中砰砰亂跳,走到那門外伸手一扣。

「是誰?」房內張良那熟悉的聲音傳出。

「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韓淮楚沙啞著說道。

張良雖彈奏了那曲《虞美人》,但並未出聲吟唱。天下間還有誰會知道那曲《虞美人》的歌詞?

韓淮楚說著那歌詞,心中滿是期待,希望張良像以往悄悄打開屋門,將自己一把拉進去,掩上門來個熱情的擁吻。

「原來是淮陰侯大駕光臨。皇上嚴禁你出城半步。你如何敢犯禁出城到這驪山而來?」張良話語中沒有半點溫柔,而是嚴厲的口氣。

「原來她將我當成了那韓信!」韓淮楚暈得不輕。

「良妹且打開這門,聽為兄慢慢說來。」韓淮楚怕驚擾他人,很簡短地說道。

「自雲夢澤一事,你我情斷義絕。你這叛臣逆賊,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張良冷淡地說道。

「什麼雲夢澤一事?什麼叛臣逆賊?」韓淮楚聽得是腦中一團漿糊。

想要解釋那是千言萬語,偏偏張良不肯開門。韓淮楚只得用強破門而入。他手中微一用勁,將橫在兩扇門間的門栓以陰柔掌力震斷,一推房門,直衝進來。

「你這賊子怎敢如此!」張良驚叫著閃身便躲。眼睛一抬,卻見到一張陌生的臉孔。

「你不是淮陰侯,你是那送信的韓將!」張良驚呼著說道。

在殿上張良曾瞥過韓淮楚一眼,顯然以韓淮楚現在的身份並不能讓她留意,只略微掃了一眼而已。

此刻一個韓國將軍操著那熟悉的信郎的聲音,硬性闖入她屋中,而那面目卻不是她的信郎,張良可要仔細端詳了。

「你真的就是淮陰侯!好大的膽子,竟敢瞞著朝廷,易容出城!」張良厲聲呵斥起來。

眼神,韓淮楚那熟悉的眼神,張良一望就認將出來。

「淮陰侯是為兄一位替身,為兄早已浪跡天涯去也,如今是韓國騎將韓淮楚。良妹,你明白了嗎?」韓淮楚笑嘻嘻地說道。

「老天有眼,我的信郎不是叛臣!你沒有讓我感到羞恥!」張良終於明白了,眼中閃出欣喜的淚花,嬌軀軟綿綿地倒在韓淮楚胸前。

※※※

張良這病,全是因那韓信而起。

韓淮楚將楚王之位讓給韓信之後,韓信陰蓄甲兵,收容西楚亡將。種種跡象表明,韓信有不軌之心。

張良在朝中聽到十分奇怪,只因她的信郎親口對她說過劉邦乃真龍天子,不會起反叛之心。是故對劉邦忠心不貳,一直輔佐劉邦創立了大漢江山。

「在信郎有雄兵三十萬,據有齊國四郡時不反,而今兵馬解散,只佔淮北一隅之地時造反,哪有這個道理?這不是玩火自焚嗎?或許信郎只想擁兵自重。既有今日,何必當初答應劉邦解散兵馬?既然害怕劉邦翻臉,索性連楚王也辭掉,歸隱田園算了。」

這話自然不能說得太明白,張良便畫了兩幅畫託人送給韓信。一幅畫是一人帶著一美人泛舟水上,一幅畫是一人橫劍自刎。

越國大夫范蠡激流勇退明哲保身,帶著美人西施泛舟五湖逍遙自在;同樣是越國大夫的文種自恃功高戀棧不走,被越王勾踐賜金鏤劍自刎而死。以信郎的才智,一看那兩幅畫想必能夠明白。

那畫秘送到下邳韓信手中。那韓信閱罷冷笑一聲,在第二幅畫上添上一句:勾踐吳國為奴,文種自稱為王,何至於有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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