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一片丹心照汗青 第七章 有容乃大

馬邑,在今山西省朔州市朔城區,雁門關外。因前秦大將軍蒙恬北逐匈奴,圍城養馬,馬邑因而得名。地鎖三晉,勢控中原,為漢民族抵禦外族侵略的兵家必爭之地,也是匈奴覬覦中原首先要啟開的要塞。

自從西楚霸王項羽死後,那野心勃勃的匈奴大單于冒頓打著為結義兄弟報仇的旗號,撕下和平的面紗,向龐大的大漢帝國發出挑戰,邊境線上襲擾不斷。

幸而留侯張良有先見之明,勸說劉邦封藩韓王信雁門太原兩郡,在此繁衍人丁,修繕長城,積極整兵備戰。自韓王信遷都馬邑,那雁門一帶防禦加強,冒頓雖有南下中原之心,一直未有得逞。

「全民皆兵。」邊塞因其地理位置,中原文明受到匈奴文明的撞擊,民風格外彪悍。走在那馬邑城街頭,十個男兒就有九個帶刀配劍。

那韓王信「全名皆兵」的政策也是無奈之舉。楚漢之爭過後,男丁銳減,經過一年的休養生息壓根就增添不了多少人口。迄今為止,那韓軍也只拉扯出五萬正規部隊,騎兵只有五千。憑那五萬軍馬,絕對擋不住能騎善射的匈奴鐵騎一擊。能依仗的只有城郭與關隘之險。

※※※

馬邑城的一座茶館內,人聲鼎沸,原來有一說書人在講評書。

在後世那評書已經淪為沒落文化,對評書感興趣的人已經很少。而在古時娛樂活動實在少得可憐,能夠稱為娛樂的只有兩件事——看戲,聽評書。

說評書能否吸引聽眾還要看他說書的功底,有的人說評書門可羅燕,有的人卻能場場爆滿。今日這茶館座無虛席,那說書者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說書人乃一中年漢子姓蔣名全,本是漢軍一普通士卒,卻在戰爭中瘸了一條腿,只好回到家鄉,仗著練得的說書本事,也能賺個盆滿缽滿。

此刻他講的一回,便是那楚漢之爭的最後一幕:《烏江自刎》。

「且說那西楚霸王項羽與那二十六騎逃至烏江岸邊,只見江面白茫茫一片,岸邊卻無一艘船隻。項羽仰天長嘆一聲:『莫非天要亡吾乎?』話音剛落,就見江面上駛來一艘小船。一位老丈鬚髮皆白,搖著槳緩緩而來。列位聽客,那老丈是誰?原來是烏江亭長鮑伯也。那烏江地面原是楚國屬地,鮑伯數日前就獲知訊息,楚漢兩軍近日要在九里山會戰,就獨自一人劃著一條小舟到江北岸觀望相候,今早正好趕上霸王突圍逃到這裡。那鮑伯見了霸王,連忙搖舟近岸要霸王上船,並言道:『江東雖小,然地廣千里。大王素有威名,雖鎩羽而歸然登高一呼必可得數十萬眾,亦足為王也,願大王急渡草民為大王操舟……』」

蔣全說得是抑揚頓挫,聽者是津津有味,獨有在那后座的韓淮楚啞然失笑,「那鮑伯如何知道楚漢兩軍近日要在九里山會戰?江東通共只有七八十萬人且十室九空,項羽縱能渡過江東,如何能像他所說聚起數十萬眾?」

遍尋項追不著的韓淮楚這幾日就逗留在馬邑城,每日聽那蔣全說楚漢之爭的故事。

那楚漢之爭他便是豬腳之一,為何還要聽這些故事?一來是那蔣全說得精彩,二來也是閑來無事,聽聽緬懷一下戰火硝煙的過去。

蔣全也真是會說,竟將他布下的十面埋伏陣改成了十支伏兵。那十支伏兵領軍的將軍還有名有姓,都是諸侯大王與軍中大將。韓淮楚卻知道他純粹是瞎編。

蔣全也是那戰爭中的過來人,真正的十面埋伏陣應該清楚,為何還要瞎編?對此韓淮楚能夠理解。不靠瞎編,如何能吸引聽眾?

那故事也不全是瞎編。要是編得面目全非,只怕那聽眾手中的水果茶杯早就飛到蔣全的頭上了。三分真,七分假,外加一點煽情,蔣全編故事的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那《霸王別姬》一回,竟說得韓淮楚潸然淚下。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今日聽到蔣全說的這一回《烏江自刎》,韓淮楚竟然迷惑起來,「到底有沒有一個烏江亭長,在那烏江搖舟等候項羽?」

據參與過追殺項羽的士卒說道,追上項羽之時,曾經看見一條小船從岸邊離去。而那項羽最心愛的寶馬——烏騅馬也不在他身邊。項羽作戰是人不離馬馬不離人,最後死時沒有看見那匹馬,豈不是咄咄怪事?

只聽那蔣全又在講項羽如何神勇無敵,在岸邊殺死追兵數百人只如草芥。又說那項羽看見呂馬童,割下頭顱交給故人,聽得聽眾一片嗟嘆,隨即是雷鳴般的掌聲。

就有一聽眾問道:「那項羽一死,他那本《霸王神功》豈非失傳?」

蔣全望了那聽眾一眼,品了一口茶,慢悠悠說道:「當然不會。項羽自知會兵敗,垓下一戰之前將那《霸王神功》交給部將李述。不料那李述被燕軍所擒,那秘笈就落到燕王臧荼手中。臧荼得此秘笈大喜,說寡人若練成霸王神功,何懼漢軍?於是扯旗造反。當今聖上遂親領大軍伐燕,臧荼兵敗身死。據說其子臧擒龍攜了那本《霸王神功》逃亡,不知所蹤。」

也是匈奴消息閉塞,那臧荼造反的事韓淮楚回到馬邑方才聽說,卻不知內中還有這等故事。

劉邦滅掉臧荼之後,將燕地封給了自己最放心的小弟盧綰。

在他想來,那同年同月同日生,一小玩到大的盧綰絕不會造反。

就在這一年之內,那臧荼成為第一個倒在劉邦槍口下的異姓諸侯王。接著倒霉的就是那一心造反的楚王韓信,已經被貶為淮陰侯,軟禁在長安淮陰侯府中。韓淮楚只聽說與那韓信窩贓欽犯鍾離昧有關,而那讀過的歷史書中,對這一段述說不甚清楚。而蔣全下一回就要說這故事。

驚堂木一拍,茶館內一片靜謐。蔣全吊起嗓門說道:「列位安靜,蔣某將對聽客說一回《偽游夢澤》。」

「且說那開國功臣韓信被當今聖上削去兵權徙往楚地。聖上卻接到韓信圖謀造反的密報。那密報中講的兩條,一條是韓信沽名釣譽,一條是他陰蓄甲兵,收留楚軍逃亡之士。」

「大家知道,那韓信雖是韓國貴族之後,卻家道中落,連吃飯都吃不上,曾今乞食於南昌亭長。南昌亭長那位夫人李氏一位出名的母老虎,那韓信吃一餐兩餐還可以,天天這麼白吃白喝哪裡受得了?於是叫亭長這一日先吃了,早早撤去碗碟。韓信也是明白人,一見便知道李氏夫人不喜,於是再不上南昌亭長家門。」

「大家也知道,韓信曾受過胯下之辱。那侮辱韓信的,是淮陰城內一潑皮,名叫牛大賴。

按說那南昌亭長對韓信有饋飯之恩,而那牛大賴對韓信有胯下之辱。世人說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這一次韓信封為楚王,回到家鄉,以千金答謝漂母的一飯之恩,也該厚禮答謝南昌亭長,然後把那潑皮抓起來,狠狠打他一頓出氣吧?」蔣全說到這裡,故意一頓。

「對啊,正該如此!」聽眾和道。

「胯下之辱終究是韓信一生的污點,作秀洗刷那污點才是那小子心中所想。」韓淮楚心裡說道。

果然那蔣全搖頭說道:「不然!韓信回到淮陰,就將那南昌亭長與那潑皮一起召來。南昌亭長心想漂母一飯得韓信千金相謝,而自家不知被他蹭過多少頓飯,那謝禮應該不菲,於是沾沾自喜。而那牛大賴曾經侮辱過韓信,現在嚇得直打哆嗦,連忙跪下求饒。」

「誰知那韓信親自下座而來扶起牛大賴,不僅沒有鞭笞他,反而封他為中尉,派他去看守城門。牛大賴自然是意外驚喜。而那南昌亭長,只給他一百銅錢。想那南昌亭長,也是秦朝官吏人家,雖然不是顯貴人家,家境尚是可以。而韓信身為一國大王,只給他一百銅錢,對他如侮辱一般。本不想受那一百銅錢,奈何是大王之賜,只得忍氣吞聲地謝了。」

「就有人問起韓信為何如此?韓信笑道:『其人壯士也。若非牛大賴對寡人有胯下之辱,寡人奮發圖強,何以有今天?而那南昌亭長聽信婦人之言,作善事不能善終,不配以厚禮相謝。一百銅錢,只當還他當年飯錢也。』眾人聞言,皆稱韓信恩怨分明。」

「列位聽客,那潑皮因禍得福,封為淮陰城城門守官,每日出出進進,也不知多少人見到那牛大賴,都說楚王有容乃大,不念舊惡,為一代賢王。」

「韓信沽名釣譽也就罷了,還不會犯天子之忌。哪裡知道韓信這賢王並不賢,而是懷有異志。」

「聽客知道,我大漢藩王,若非天子特許,蓄兵不得超過三萬。韓信初為楚王,並未帶兵而去,身邊只有衛士三百。而他做楚王以來,借口維持治安,大肆招兵買馬。雖明裡報朝廷士卒人數只有三萬,朝廷卻已查明楚軍在六萬以上……」

話說到此,就聽茶館內一片叫嚷:「天下已定,那韓信招這多兵馬作甚?」「莫非他嫉恨聖上削其兵權,圖謀不軌?」「韓信用兵如神,以三萬兵馬平定趙國。如今有六萬兵馬,那可不得了!」「楚軍軍馬超制,聖上作何對策?」

古時那說書是個互動的過程,那蔣全要的就是這種熱鬧的效果。

只聽蔣全輕輕一笑,繼續說道:「聖上體念曾削奪韓信兵權,想他招兵也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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