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垓下逐鹿定江山 第三章 青青子衿

「葫蘆歸罐罐歸簍,三倒葫蘆兩倒罐?」婁敬滿臉的困惑,小聲念叨起來。

「得了,再想下去這位仁兄腦子就要想壞了,乾脆我來演示一番。」韓淮楚信手從碟中捻起十粒,分成幾堆這麼顛來倒去擺弄了幾下。婁敬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這般簡單的方法為何無人想出?」婁敬說這話時,面色十分的古怪。

這方法確實簡單,說穿了就那麼回事,聰明的讀者也會想出來。可在當時,愣是沒有人答出。要不然韓信分油的傳說也不會流傳千古。

搞明白了其中道理,那婁敬就請韓淮楚去樓下公布答案,好去賺一桌豐盛的晚餐。這麼一道小兒科的問題,占人家便宜,韓淮楚實在難為情,便笑道:「此題易耳,何以抵得一宴?還是罷了。」

大將軍難為情,那婁敬可不難為情,說道:「那後生自個要懸賞,怪得誰來?大將軍不去,小人就去了。」也不等韓淮楚同意,一路跑著下樓去了。韓淮楚望著他那興沖沖的樣子只是搖頭。

哪知婁敬這一去,又與那出題的後生爭吵起來。

韓淮楚耳朵尖,在樓上只聽那婁敬得意揚揚說出答案,博得四周一片雷鳴般的掌聲。那出題的後生待掌聲一息,說道:「先生說的確是正解,待會小弟自會點一桌孔府全宴送給先生。但小弟有一事不解。先頭見先生在此考慮好久,也未想出答案。為何進了這東嶽樓,一會兒工夫就想出了?」

「為何?有高人背後指點嘛。」韓淮楚聽得暗笑。

那婁敬卻並不老實,壯聲說道:「某走進樓中,略一思索,忽然有了靈感,這便想出來了。」

那後生「哦」了一聲:「原來並不是有高人指點。小弟這裡還有一題,若能答出,方證明先生確有過人之智。小弟再送先生明日一頂轎子,上山觀景。」

那個時候沒有汽車,上泰山除了徒步攀登,就只有坐當地人的轎子。那些山民長期上下山峰,早就練成一身銅筋鐵骨,兩個轎夫雖抬了人依然健步如飛,比尋常人走路還要來得快。這山道上穿梭自如的轎子也成了泰山一道風景。但花費也是不輕。

那婁敬受人一激,忍不住道:「卻是何題,拿出來看看。」

韓淮楚從窗上看下去,只見那後生將攤在地上的白布捲起,又擺出一卷白布。布上用墨汁寫了幾行字,因距離遠也看不清楚。

只見那婁敬略一尋思,說道:「只須兩次足矣。」那後生連連搖頭:「錯也。先生再去想想。」婁敬歪著頭又想了一陣,還是說道:「兩次足矣。」那後生冷笑一聲,倨傲道:「與爾相談,如對牛彈琴也。還是請先生背後那位高人來解答這個問題吧。」

被人罵對牛彈琴,這一下婁敬可架不住,喝道:「兀那後生,你可是想賴賬?」身邊眾人一起起鬨,鼓噪起來。那後生哼了一聲:「錯即是錯,對即是對。先生不用多說,請樓上那位高人下來評評道理,自然便知。」

那婁敬是極不服氣,聽了後生的話怒氣沖沖跑上樓來,將剛才之事一說,請韓淮楚出門評理。韓淮楚便笑問:「那後生出的何題?」

婁敬說出的題目又叫韓淮楚忍俊不禁。

那題目便是:有九瓶藥丸,本來該一般重量。哪知小工粗心,在一瓶葯調治時少放了一味配方,致使重量輕了一兩,問用一架天平稱重,幾次能將那瓶葯挑出來?

婁敬的想法是:先隨意挑三瓶藥丸擱在天平一邊,再挑三瓶藥丸擱在天平另一邊。若天平不向一邊翹起,便說明這六瓶藥丸沒有問題。反之那有問題的藥丸便在天平輕的一組。如此三下五去二就汰去了六瓶藥丸。然後再用此法稱上一次,就挑出了那質地輕的一瓶。

婁敬說完,猶不服氣道:「兩次已是最少。大將軍說說看,不稱兩次,難道只稱一次便可挑出那瓶藥丸?」

韓淮楚失笑道:「那後生說得沒錯,確實一次便可。」

這句話一說出,婁敬極是愕然,問道:「一次如何稱出?」

韓淮楚便笑著道出答案:「在第一瓶葯中倒出一顆,第二瓶葯中倒出兩顆,以此類推。做好記號,用砝碼統統一稱,計算一下,便可知道是那瓶藥丸出了問題。」

再看那婁敬,聽了韓淮楚的答案,臊得是滿臉通紅,無地自容。站在那裡,半晌做聲不得。

韓淮楚微笑道:「知錯能改。先生既然錯了,還不去向那後生道歉。」婁敬一聽,疾步奔下樓去。

經過婁敬誠懇的道歉,這一次誤會冰釋。那後生也不食言,當下掏出銀子,購了一桌「孔府全宴」送給婁敬,便要離去。哪知婁敬竟對那後生充滿好奇,邀請後生上樓一述。真正應了那話「不打不相識」,那後生倒十分爽快,答應下來。

這些對話韓淮楚早已聽到,見二人上得樓來,立起行禮。

那後生風度翩翩一陣碎步走到韓淮楚面前,卻到了韓淮楚的眉宇間,笑盈盈問道:「閣下可是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平生沒有吃過一場敗仗的韓信韓大將軍?」

「謬讚謬讚!正是韓某。平生未吃敗仗只仗僥倖也。不知公子何人?」韓淮楚問道。

「小弟乃雲中人氏,姓虛名若谷。慕泰山之巍,特來遊歷。有幸結識韓大將軍,三生有幸也。」那後生答道。

「虛若谷?虛懷若谷?這世上還有姓虛的么?看著後生雖然年輕,舉手投足間卻流露出一股名士風流,出的幾個算術題也非同一般。怎未聽說當今天下有這號人物?」韓淮楚心想。

那虛若谷款款對著韓淮楚坐下。這一邊小二開始上菜。虛若谷便打開話閘,開始閑聊。

「道上聽說大將軍也要參加今年的論戰大會。韓大將軍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故要與一般學士儒者作唇舌之辯?」虛若谷撲閃著雙眼,似笑非笑地問道。

韓淮楚嘆口氣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漢軍滅齊,齊地士子對我大漢怨恨重也。但能憑這場大會,與眾儒生化解積怨,得良臣為輔,韓某心愿足矣。」

「好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這詩經中的一句將軍竟用在此處。」那虛若谷贊一聲,說道:「將軍縱有此心,只是漢軍殺齊王,滅齊宗祠,稷下學士恨之入骨。恐怕這積怨難消也。」

韓淮楚劍眉一軒:「世上之事,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不去試試,如何知道一定不行?」

虛若谷粲然一笑:「大將軍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般稷下學士也真是的,天下統一乃歷史大勢,何故如此冥頑不化,念念不忘他們的故主?」

「正是!」那婁敬插一句嘴:「那田廣已死,田橫在逃已成不了氣候,齊國已成大漢天下。想田氏復國,恐怕這輩子也等不到了。還不趕緊改換門庭投到漢王麾下,也好英雄有用武之地。」

韓淮楚看了虛若谷一眼,說道:「韓某想大多數學士不至於那般頑固,只是有少許領袖在從中挑唆,致使如今齊國士子空懷治國之才卻不敢輕易出仕,怕落了個不忠的罪名。」

婁敬點了頭,譏笑道:「那個什麼名士安期生就是其中之一。還寫了一句什麼詩,叫做『水土不識新世界,江山還念舊君王』來著。那安期生自比伯夷叔齊,枉為名士,就該學伯夷叔齊餓死首陽山。如今還活得這般滋潤,可笑啊可笑!」

虛若谷面色一變,沉聲問道:「婁兄這是什麼話?寫詩只為明志,難道自比伯夷叔齊就該餓死嗎?」

「那伯夷叔齊原本恥食周栗,採薇於首陽山。卻有人告訴他,首陽山上一草一木也是周室的草木,正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也。伯夷叔齊一聽大羞,只好餓死。安期生既寫此詩,如何不知這段掌故?也是婁某未遇見安先生,若明日大會上遇見了,一定要拿這段掌故說他,看他有什麼話說?」婁敬眉飛色舞地說道。

「原來還有這段掌故。幸而遇到這婁敬,大會上遇到那幫腐儒就多了一個幫手。」韓淮楚心中想到。

「說得好!」韓淮楚正在胡思亂想,身後傳來一陣擊掌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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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一看,只見樓梯口多出了三人。一人手提藥盒,年紀在六旬左右;一人身著杏黃八卦道袍,正當盛年,道貌岸然;一人腰間系著一口長劍,年過五旬,身材頗為高壯。

貌似婁敬認識這三人,急忙起身打招呼:「原來是逍遙公,靈丹子與關相邦大駕光臨。三位可也是來赴那論戰大會的么?」

那手提藥盒的老者說道:「得到安大小姐邀請,我們三人來到泰山赴那論戰大會,路上相遇便結伴同行。剛想在這東嶽樓小酌一杯,可巧遇到你這小子。婁敬,你在與誰說話啊?」

那婁敬介紹道:「這位便是名震天下的韓信韓大將軍,這位是虛若谷虛公子。咱們這一大桌盛宴,吃也吃不完。三位何不過來同席而談。」

看來又是什麼天下名士駕到,韓淮楚急站起躬身行禮。三位一聽他大名,齊道:「韓大將軍之名如雷貫耳,今日得遇,幸會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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