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八千里路雲和月 第三十三章 一箭未發

英布軍的動向早被楚軍探子報到那鍾離昧耳中。在鍾離昧眼中,那英布不過是個跳樑小丑。英布手下也不過兩萬多人馬,只要堅守營寨,單防英布這一面進攻,也不用怎麼擔心。

他唯一的擔心就是那詭計多端的韓師弟。雖然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將漢軍狙擊在黃河之中不讓漢軍攏岸的邊,但焉知那韓師弟又會耍出什麼陰謀詭計?

教訓已不是一次了。那章邯也算了不得的帥才,周叔,陳余皆是師門中響噹噹的角色,還不是一個個中了韓師弟的陰招,戰死在沙場上。

他看著那漢軍有條不紊做著渡河準備的樣子,實在想不通明知水面上劣勢如此之巨,那韓師弟為何如此沉穩?

鍾離昧甚至有個預感,下一個中韓師弟陰招的就是他自己。大戰在即,佔盡優勢的鐘離昧反倒有點惴惴不安。

就在這種心情之下,他點卯剛過,又下令將大營內的兩尊迫石炮各送到一艘艨艟戰艦上,加強水上的戰鬥力。

一炮轟來,砸中肯定是船毀人亡。就算砸不中,那掀起的巨浪也會將漢軍這一邊的戰船掀翻。這威力巨大的兩尊大炮安在那如巨無霸一般的艨艟戰艦上,端的是如虎添翼。

只是鍾離昧沒有料到,那戰船沒有舵效轉不了向。漢軍大可避開楚軍炮火的正面從側方攻來,如此沉重的大炮不可能輕易移動,等於是一堆廢鐵。這兩尊大炮,又是平白送給韓師弟的一份大禮。

韓淮楚從昨夜消消潛進楚軍水寨,在水底穿來梭去,直忙碌了一個晚上,終於將那一艘樓船,二十艘艨艟戰艦、五十艘鬥艦的舵柄上用「綿掌」各拍了一記。到楚軍運來大炮時,他還未走,尚潛伏在一艘大船龍骨之下,正好窺到這一幕。

既奪船,又奪炮,照單全收!不收是白不收。

從南岸游回來的途中,韓淮楚心中只是冷笑。

※※※

日到正午,天公作美,陰風怒號,那黃河面上震耳的濤聲轟轟直響。

這種鬼天氣,本不利於渡河。但更不利的是那楚軍水師。船到河心,一浪打來,那被動過手腳的舵不咔嚓才怪。

漢軍的船隊開始在北岸列陣,擺成一字長蛇。共有鬥艦十艘加上民間小船二百艘,小船的兩舷都裝上了厚厚的護板防敵軍射箭。船頭上插起漢軍紅旗,迎風招展,一片赤的海洋。

韓淮楚全身披掛,手提堅盾,立在一艘鬥艦船頭。身邊是二十名俏不溜丟的藤甲女兵,二十名黃河幫的水鬼。袁千為他擎起韓字帥旗,五大三粗的盛萬手提棒槌,掌管大鼓。

除韓淮楚這艘鬥艦之外,其餘九艘鬥艦,全部由九員能征慣戰的悍將領銜,分別便是灌嬰,夏侯嬰,利蒼,利豨,傅寬,靳歙,李必,陳濞,李吉,幾乎雲集了漢營能打的所有大將,對這一戰是勢在必得。而那漢王劉邦,由軍師蒯通作陪,就領著其餘人馬在岸邊壓陣,看著大將軍如何去打勝這一仗。

二百艘小船各站十名士兵,鬥艦平均五十人,這一次漢軍共出動二千五百人。因是水戰,水性功夫要好。對這批將士的要求,韓淮楚不求如何勇猛,只求跳到水中能夠活命。能廝殺者,只須千把人就足夠。

再看船上擺設,除了那划船的木槳之外,還有兩種水戰特有的兵器——鉤拒與帶釘子的跳板,都是為了在船舷戰時能貼上敵方戰船。

※※※

七萬漢軍列陣,早驚動了楚軍這一邊。

「韓師弟真的要憑那些小船與我決戰么?」鍾離昧有點不敢相信。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鍾離昧弄不懂韓淮楚為何要自尋死路,把他一世英名葬送在這滾滾黃河之中。

既然韓師弟叫板,那鍾離昧也只有接招。於是點齊水軍,親自披掛上陣登上樓船,傳令纜繩半解槳手上位臨陣以待,只待漢軍船隻到了河中心,再全師出擊,用沖角戰犁沉漢軍那些小船。

為何那鍾離昧要等漢軍到河中心再戰,不直接把戰船開過去撞他個船翻人亡?漢軍幾萬大軍在岸上等著呢。開到岸邊,與陸軍比對射豈不是找死。

那英布的大軍隨時會來,鍾離昧必須留下足夠的兵力鎮守大營。為此他留下一萬軍馬駐紮大營,除了這登上戰船的五千水軍,還有五千陸軍候在岸邊壓陣。

能與天下聞名的韓師弟在此決戰一場,樓船之上的鐘離昧不由躍躍欲試,只等著大戰來臨。

鍾離昧躍躍欲試,他的對手韓淮楚卻穩坐泰山。楚軍左等右等,只見那漢軍戰船依然泊在對岸,遲遲就是不往河中心開。

鍾離昧對那韓師弟的心思了解得很。「他是在等英布的軍馬趕到,來個前後夾擊。只是漢軍過不了河,如何夾擊?」

想到這裡,一股不祥的感覺忽然在心中生起,「萬一水戰不利,漢軍真的渡過河,我軍可就要前後受敵,那可是大大不妙。」

鍾離昧做事瞻前顧後最是謹慎,不似他那韓師弟專把自己逼到打通關的地步。於是鍾離昧喝一聲:「來人,傳令那鎮守大營的張卓,分兵一千去那濟水橋面把守。」

沿著黃河河堤有一條小道可以通到廣武,只是要渡過濟水。那濟水上有一座石橋,若是連橋也給英布佔據,在九萬漢軍南北夾擊之下,那可就插翅難飛。

※※※

這一邊鍾離昧在給自己安排後路,那一邊韓淮楚在等待英布的煙火報訊。

那英布按計畫黃昏時趕到,在他大軍到達三十里之內會派出快騎插到河邊放出煙火。那個時候韓淮楚就要動手奪船。

現在左右無事,韓淮楚就給身邊將士糾正操槳的動作。

「腰要挺直,臂要伸直,足下用勁,整齊劃一。數一划槳,數二收漿,可聽明白了?」韓淮楚親身示範,講解一番,高聲問道。

周圍大小船隻上將士一起回答:「聽明白了。」

那袁千笑嘻嘻問道:「大將軍這槳怎劃得如此規範,比起咱們這些黃河邊長大的漢子都要劃得好?」韓淮楚是笑而不答。

不會艇筏,如何能是一個合格的特種兵?

戰場上速度決定勝負。操艇一定要比敵人快,這樣才能在水上追逐戰中取得優勢。而目前這批將士,操艇的動作千奇百怪五花八門,以韓淮楚這個行家看來簡直是不堪入目。

※※※

漢軍就利用這個時機操練划槳動作,轉眼之間過了一個時辰。

「嗤」的一聲,一溜橘色的煙火從對岸射向天空,照得兩岸將士都能看清。不僅漢軍清楚這煙火信號意味著什麼,那楚軍也都知道,英布的大軍快到了。

韓淮楚一聲令下:「擊鼓!」

「咚咚咚」鼓聲敲響,漢軍船隻解開纜繩,槳手搖動胳膊,浪花翻滾,大小戰船飛也價駛向江心,一字鋪開。

終於等到決戰的時刻來臨,鍾離昧豪情大發,高喊一聲:「擊鼓進軍,犁沉敵船!」

幾千楚軍槳手盪起船槳,水花翻滾,巨無霸一般的樓船,艨艟戰艦配合著五十艘鬥艦如離弦之箭向著漢軍船隊撲來,其勢如猛虎撲羊!

看看楚軍戰船已脫離了岸邊,只見韓淮楚不慌不忙,喊一聲「逃!」旗手將令旗一打,漢軍船隊分成兩路,兩百艘民船一起掉頭向北岸逃回,十艘鬥艦向上游駛去。

「韓師弟究竟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仗還未打,就落荒而逃?」那鍾離昧看得如雲里霧裡一般。

逃回對岸的民船不敢去追,那駛向上游的十艘鬥艦可是極具誘惑,尤其是那裡還有一條大魚——漢軍主帥韓淮楚。鍾離昧稍微猶豫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追擊。

這黃河之上絕不會演出什麼詐敗被敵軍伏擊。

軍令剛剛一下,就聽「咔」的一聲,一艘艨艟戰艦舵柄被巨浪打折,那艦失去舵效,被激流推動,就在原地打轉,擋住了身後戰艦的去路。

「怎麼回事?」鍾離昧站在橋樓上望著這一幕,高聲問道。

戰艦上楚將惶恐答道:「不知怎的,末將這船舵柄折了。」

一艘戰艦舵被打折許是偶然,鍾離昧也不放在心上,下令後面的戰艦饒過那船,繼續追擊。

轉眼之間又聽「咔」的一聲,又一艘戰艦舵柄折斷。鍾離昧心中突然起了疑心,「這造舵的材料都是千挑萬撿的上好木材,怎會輕易折斷?」

這念頭剛起,壞消息再度傳來,又是一艘鬥艦舵柄折斷。

「停止追擊,檢查一下,看看舵有什麼問題?」鍾離昧急速下令。

就有楚軍水鬼紛紛跳下船去查那舵,看了一下回話道:「看不出來有何異樣。」

用綿掌拍過的舵柄憑肉眼是看不出所以然的。鍾離昧放下心來,下令繼續追擊。

楚軍戰船剛剛再度開動,就聽「咔嚓咔嚓」接二連三又有七八條船舵柄折斷。

這已不僅僅能用偶然來解釋了。鍾離昧親自跳下救生小船,去查看那斷折的舵柄,一看之下不寒而慄。

這斷折處木質筋絡已斷,分明是有絕世高人用綿掌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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