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八千里路雲和月 第二十七章 左車獻計

日暮相關何處去,煙波江上使人愁。

風吹得響,馬走得急,如驚弓之鳥的趙王歇一口氣跑到了漳水的三戶津。

這裡便是巨鹿大戰的遺址。昔日那趙歇靠著報「不戰勝毋寧死」信念的楚軍破釜沉舟,絕水而戰,終於大勝秦軍,解了巨鹿之圍。今日那趙歇還想渡過漳水,憑藉那屯紮在上黨的五萬「精兵」,奪回被漢軍攻陷的襄國。

從襄國一路逃到這裡,趙軍不斷走散,而今趙歇身邊只有李左車領十餘騎相隨。

趙軍的失利並沒有動搖廣武君李左車那匡扶社稷的信心。從聽來的消息,那韓師弟入侵井陘只帶了三萬軍馬。且一半是只能搖旗吶喊不能上陣的新兵。井陘一役血戰下來,又能剩得多少?只要逃到上黨,他就會揮師北上,與那韓師弟在沙場決一死戰,報井陘大敗之仇。

「只要我李左車一口氣在,斷不叫大趙江山就此覆滅!」李左車望著那滔滔漳水,心中壓抑這萬丈怒火。

「那陳余師弟打的是什麼稀爛的仗?依仗井陘之險,二十萬大軍居然擋不住三萬漢軍。若是聽吾一言,何至於會有今日?」

大水最是無情,沒有船隻,想渡河只是枉然。李左車只得命二人去附近村落尋找船隻。

眼見那漢軍並未追近,李左車心中始安,就讓眾將士下馬就地歇息。因走得倦怠,那李左車在樹蔭底下。靠著一棵樹榦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忽然身上一緊,雙臂已不能動彈,原來是被一將趁他打盹,用繩索連人帶樹一起綁住。李左車大驚,罵道:「賊子所欲何為?」那將哈哈笑道:「今日吾故主常山王復國而來,貫某欲將汝與趙王獻給漢軍做見面禮耳。」

自古小人最難防。那李左車匡扶大趙社稷江山的雄心就被這小人扼殺在搖籃之中。

原來這將名叫貫高,本是那張耳的舊部,也是一員虎將,只想擒了趙歇與李左車這兩條大魚去漢營邀功請賞,為自己榮華富貴鋪路。

那貫高也是趙國大將,趙歇待之不薄。若是那趙軍不敗,也許貫高不會動這份心思。只是如今趙歇已是窮途末路,他就要改換門庭。

李左車疾呼餘人來斗那貫高,卻哪裡是貫高對手?只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貫高一劍一個,把那余者一起料理。趙歇一個糟老頭自然更不在話下,被他生擒活捉。

李左車仰天長呼一聲:「難道天要亡我大趙乎!」就閉目等死。

※※※

刀光曜日,韓淮楚領兵追到河邊,那貫高便解了嚇得魂飛天外的趙歇前來獻功。

「小王願降,乞大將軍免死!」趙歇頭如搗蒜,叩地只是哀求。

韓淮楚看也不看那已是廢物一個的趙歇,直撲樹下。

「三師兄一何如此狼狽。」韓淮楚動手去解李左車身上繩索。

李左車將身一扭,昂首道:「師弟要殺便殺,何必如此?」

韓淮楚失笑道:「師弟的本事是三師兄教的,三師兄對韓信有教誨之恩,如何能對師兄下手。」說罷解下李左車繩索,呼一聲:「來人,為廣武君備馬,送回府上。」

便有小卒牽來馬匹。韓淮楚親自挽韁,請李左車上馬。

「倉啷」一聲,李左車拔劍便要自刎。韓淮楚早防到這一手,揮袖一拂,將李左車手中劍震落在地。

「亡國之辱,何當以堪!師弟何必阻我自盡?」李左車此刻死志已萌,閉目說道。

韓淮楚笑道:「師兄從師傅那學得一生才學,尚未展露鋒芒這便死去,後世之人無人知道有個廣武君也。」

就這一句簡短的話,讓李左車那古井不波的心中起了一絲波瀾,臉上肌肉顫動了一下。

韓淮楚早看在眼中,趁熱打鐵道:「三師兄大智之人。如今天下紛爭正有用武之地,何苦為這即將如曇花一現的趙國殉葬?」

李左車顯然已經意動,睜眼看了那趙歇一眼,卻一言不發。

韓淮楚微微一笑,背著手對那押解陳余的灌嬰做了個斬殺的動作。那灌嬰哪會不明白,擰著趙歇的頭就一劍咔嚓。

那趙歇活著李左車還有一線希望,如今這希望被韓淮楚掐死,按說他與趙歇君臣一場該當慟哭流涕,卻只見他也只是嘆息了一聲,對韓淮楚說道:「趙王一鎮諸侯,請師弟以王禮厚葬。」

韓淮楚笑道:「三師兄之言,師弟敢不從命。」

李左車這才上馬,隨韓淮楚同回襄國。

到了城中,只見兵荒馬亂到處是漢軍在抓捕反抗的趙國臣民。韓淮楚對李左車道:「想必師兄心中記掛府上親眷,且先回尊府。師弟我還有軍務處理,他日到府上親來拜見。」

誰都知道這「拜見」二字的含義。李左車含笑點頭,便策馬而去。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韓淮楚樂滋滋只想小生麾下又多了一位智勇雙全的大將,今後可以有人分擔一下自己那開創漢室江山的重任了。

※※※

哪知事情的變化出乎他的意料。

韓淮楚回到那趙宮,剛料理了一下軍務,只聽宮外來報:廣武君李左車求見。

師兄來見,韓淮楚當然不敢怠慢,急忙出宮迎接。

李左車一見韓淮楚,怒氣沖沖劈面就向他要人:「韓信,你既然存心招降李某,為何下令擒走我的家人。快說將我家人擒到哪裡去了?是生是死。」

韓淮楚聽得糊裡糊塗,心想小生怎會下這個令。忙道:「師弟我並未下令,或是屬下自作主張。」

於是找人一問,方知這抓人的令是軍師蒯通下的。

韓淮楚這才知道自己粗心。想蒯通與李左車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攻下襄國,哪會放過李左車的家眷。只怕要夷他三族,這才稱了蒯通之心。

韓淮楚急忙與李左車同到獄中。還好,李左車的家人並未被蒯通咔嚓。只等拿到李左車,一併斬殺。

李左車的家人自然是放走。卻弄得李左車十分不快,悻悻而去。

次日,韓淮楚親自備下厚禮,登門道歉。

道歉只是客套,韓淮楚是為請李左車出山相助而來。虛禮一番,韓淮楚便道明來意。

李左車聞言冷笑一聲,說道:「師弟帳下既有蒯通,安能容我左車?亡國大夫不可以圖存,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如在下之輩,何以權衡國之大事?師弟有經天緯地之才,何須在下相佐?且容小民安守田園,今後合家刀劍不再加頸,此生足矣。」

「這個二師兄,壞了小生大計!」韓淮楚心中是氣不打一處出。

韓淮楚再三相請,李左車只是不肯出山,他也只得作罷。只是就這麼走,又心有不甘。

韓淮楚便虛心地說道:「今漢軍雖然破趙,然師老兵疲,實外強中乾也。今東有李吉,西有田廣,北有臧荼,南有項羽,趙地百姓不能鎮服,我軍危如累卵。如何成就我漢家霸業,願聆師兄高見。」

李左車譏笑道:「師弟得師尊秘笈傳授,已是師門翹楚。吾等才智皆在爾之下,何用小民置喙?」

「原來師兄還是記恨著這檔子事。他執意不開金口,卻有什麼辦法好想?」

韓淮楚尋思一陣,問道:「三師兄,你可知師傅他老人家在萬載谷召我去後,去了哪裡?」

這個李左車倒有耳聞,卻不知韓淮楚為何會提這事。說道:「聽說師傅與師弟去了泗水。」

韓淮楚點點頭:「不錯!我與師傅是去了泗水。師兄可想知道,師傅為何要帶我去泗水?」李左車搖搖頭:「師傅他老人家的心思,我哪裡知道?」

韓淮楚便道:「師傅帶我去,是去尋找天子之氣……」

話未說完,李左車「呀」了一聲,嘆道:「看來我大趙之亡,實乃天數也。」

韓淮楚躬身一拜,說道:「今漢王奉承天命開創新朝,早一日天下統一,黎民百姓就可早一日脫離這戰亂之苦。師兄不看師弟的面,只看在天下蒼生的份上,請賜金玉良言。」

李左車動容道:「師弟言重,且聽左車道來。」

「某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故云:『狂夫之言,聖人擇焉』。雖吾之計未必能用,願備師弟參詳。」

「那成安君有百戰百勝之計,一日失之,軍敗千里,死於泜水上。今師弟虜魏王、擒夏說,三日之間,破趙二十萬之眾,名聞四海,威震諸候,農夫莫不輟耕釋耒,爭望師弟顏色。然而迭經戰陣久戰勞蔽,軍卒不堪復用也。若師弟以疲憊之師,欲拔燕之堅城,兵不復勇,戰則不能拔也。若曠日持久,糧食耗盡而終不能克燕。燕既不服,齊又稱強,二國相持,劉項勝負,終難決定。此乃左車之愚見,未審尊意如何?」

韓淮楚點頭道:「師兄之言甚是,然則如何處之?」

李左車道:「當今之計,不如按甲休兵安撫趙民,百里之內,如有牛酒來獻,盡可宰饗將士,鼓勵軍心。暗中先遣一能言善辯之士,齎著尺書,曉示燕王,詳陳利害。燕懼師弟聲威,不敢不從。待燕已聽命,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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