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八千里路雲和月 第四章 落井下石

那弔橋一放下,埋伏在城外的灌嬰立馬領著一群漢軍扛著一根大木吶喊著殺將出來。

魏軍周叔,張樂均已死,無人指揮,各自為戰。雖有推下滾木礌石射砸死砸傷一批漢軍,但城下人數太多,漢軍前仆後繼,那大木依然頑強地向前挺進。

這一廂韓淮楚已率眾殺下城牆,與堵在城門口的魏國軍民展開了一場奪門之戰。漢軍雖少,卻個個精悍如猛虎撲入羊群。血肉橫飛間,只見那漢軍步步前進,魏人卻節節後退。

裡應外合下,魏都平陽的大門終於撕開。只聽「轟」的幾聲巨響,大門顛得幾下,被那大木撞開,數百名生猛的漢軍騎士揮舞大刀長槍直突而入。

魏國軍民雖英勇不屈地展開了巷戰,但一群老弱病殘如何能擋漢軍精銳騎兵的鋒芒?只有在漢軍鐵蹄下白白送命。一波波地堵截,一波波地被漢軍踐踏馬下。

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總有個限度,在付出了接近一半的傷亡之後,剩下的魏人終於崩潰,開始倉皇逃命。

擒賊先擒王。韓淮楚顧不得去追殺那狼奔豸突的魏軍,率領一隊騎士直驅西魏王宮。

※※※

甲胄鏗鏘聲中,漢軍殺散魏宮守衛,闖入宮闈。

「魏豹何在?」韓淮楚厲聲對寢宮外的黃門內侍喝道。

那些宮人皆跪倒在地,一年邁宮人貌似管事的,戰兢兢答道:「我家大王知曉城池不保,已卷下細軟逃走了。」

那平陽南面是漢軍營寨,西面是漢國的內史郡,東面是趙國的上黨郡,北面是趙國的太原郡。魏豹若逃,只有逃向趙國,託庇於那趙王歇以圖東山再起。

魏豹雖是無用,他的號召力可是巨大。只要他一天不死,就像那陰魂不散的DLLM,魏人就一天不會安分,可說是後患無窮。

韓淮楚聞言就是一驚。

派兵追殺?不要說漢軍兵力本就不多,魏趙邊境線漫長不知往哪個方向去追。就說那魏豹把冕冠一脫,換一身平民衣服混入魏人的汪洋大海中,到那裡去追?

韓淮楚正在焦急,忽聽見花園內一聲沉悶的響聲。

那聲音極其細微,貌似從地底發出,只有憑韓淮楚的耳力才能聽到。再一聽,那聲音又起。

韓淮楚炯目「刷」地一下投向花園中的一口水井。

「既然是用來汲水,這井口卻用大石掩蓋,豈非咄咄怪事?」

遇到這等蹊蹺的事情,韓淮楚當然要查個究竟。他走到井邊,「呼」地一掌揮出把那壓在井口的大石震開,向下一望——

「救命!」井中一婦人正用一塊小石頭敲打著井壁,本來已經絕望,突然看見一柱光線瀉下,喜出望外急忙呼救。

「這是何人?」韓淮楚對著滿地跪倒的宮人高聲喝問。

還是那年邁的宮人戰兢兢回答道:「稟將軍,井中乃是魏王妃。」

韓淮楚聞言一愣,「一個王妃怎會在井裡?」隨即醒悟過來,原來是魏豹下的毒手。

世上那些君王兵敗國破之時,擔心妃嬪落入敵手身遭玷污而辣手摧花的事比比皆是。那張楚王陳勝陳城攻破之時,就一連逼死了三十幾位妃嬪。不為他故,私心作祟也。

想必那魏豹擔心身邊的美人被那漢王劉邦佔去,故將美人推下井去。又擔心美人一時半刻淹不死被漢軍救起,壓一塊大石堵住井口悶殺美人。

戰場上再血腥的場面韓淮楚都見過,早已習以為常,不過那都是男人們之間的事情。對付一個婦人也用如此狠毒的手段,韓淮楚還是頭一次見到,只覺毛骨悚然。

「速將魏王妃救起!」韓淮楚下令道。

那些宮人忙不迭去找來繩索墜下井中。井內的美人扯著那繩,由眾人拉出井外。

剛剛出來,韓淮楚頓時就發現不妥。

原來那美人他曾經見過,名叫薄姬。那還是在彭城大戰前的陽翟軍營,魏豹與那老處女呂雉玩牌賭錢,薄姬在魏豹身旁幫他收錢。當時驚艷一瞥,也僅此而已。

而今這美人身著外罩鵝黃色緞裙,內穿粉紅色褻衣,一身盡為井水沾濕。那一雙盈盈一握的玉峰透過濕漉漉的軟緞兜布呼嘯而出,隱隱只見一對葡萄珠兒如花蕊盛開。纖腰豐臀,妖嬈體態,更是難禁春色外露。

本是國色天香魏宮嬌娃,卻又攝魂奪目濕身誘惑,跟隨韓淮楚進宮而來的那些兵將哪裡見過這等香艷的場面,一個個雙眼溜圓盯看著那美人誘人的酮體,差點要噴鼻血。就是那些話兒被騸去了的宮人,也是個個目不轉睛。

「呀!」美人意識到自己成了眾目之的,驚叫一聲,連忙將一雙皓腕向胸前一攏,被井水凍得慘白的嬌靨現出一絲酡紅。

「賤妾謝大將軍救命之恩。」薄姬盈盈拜倒,聲如鶯囀,神情複雜地用那如煙似霧的美眸向韓淮楚抬眼一瞥,趕緊低下螓首,露出一抹雪白粉膩的玉頸。

「來人,快送王妃到暖室換衣,請太醫診治,可別要凍壞了。」韓淮楚事情想得十分周到。

便有宮女送擁著那薄姬向一宮室走去。滿地那些帶把與不帶把的男人,獃獃凝望著美人離去的身影。直到那美人消失在門口,猶捨不得收回那痴迷的目光。

※※※

美人送走了,韓淮楚心中還是焦急。原想擒賊擒王抓住那魏豹用他來對付柏直的大軍,如今魏豹逃了個沒影,遺禍無窮。

突然他心中閃過一念:史書上說魏豹並沒有逃到趙國,是被韓信抓住的!

如今他冒了韓信的名,抓住魏豹的就是他自己。要是那魏豹逃了,這出《越河擒魏豹》的故事為什麼會寫入青史?

太史公有時候會用他那如椽大筆為一些歷史潤幾分色,有時甚至帶點誇張,但不會錯得這麼離譜吧?

「滿城都是漢軍,魏豹一定逃不出城,一定會落入我手中,做了小生的階下囚。」韓淮楚想到此,又恢複了幾分信心。

「魏豹何在?」韓淮楚厲聲盤問那些宮人。

「回大將軍,我家大王已逃出城外,至於逃到哪裡,小人實不知也。」那管事的老宮人依然不改詞。

「拖下去斬了!」對於這種嘴硬的傢伙,韓淮楚絕不給第二次機會,殺他是為了以儆效尤。

只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老宮人被一刀斬首。韓淮楚又問一年輕的宮人:「你可知魏王何在?」

哪知這次的回答與那老宮人所說相同:「大將軍就算把小人殺了,小人也不知也。」

「既不知道,留你何用?」韓淮楚的耐心已到極限,又下令將那宮人斬殺。

當問到第三個人時,回答依然是一模一樣。韓淮楚倒吸一口涼氣,心知再問下去也問不出名堂來了。

這些宮人都是魏國人,就算他們知道,為了保護他們的國君寧死也會守口如瓶。這就是所謂的愚忠。

何況他們一群渺小的宮人,或許真不知道魏豹逃到了哪裡。

※※※

金磚玉砌,滿地奢華,儘是民脂民膏。

紅綃粉帳內,一美人卧在錦衾內。雖是蓋得嚴嚴實實,卻禁不住直打寒顫。一隻玉腕伸出被外,被一老年太醫用手搭住脈搏,正為她把脈。

「曹太醫,我這病可要緊?」薄姬待那太醫抽回手,出聲問道。

那曹太醫嘆了口氣,說道「不瞞王妃,你在井水中凍得太久,雖然能保住性命,卻落下一身寒毒,恐這病根將伴隨王妃一生也。」

薄姬吃了一驚,緊張地問道:「是何病根?先生請明言。」

「夫寒冰之地,不生草木,重陰之淵不長魚龍。今胞胎既寒,何能受孕?王妃今後,將膝下無子也。」那曹太醫說道。

薄姬聞言,頓時淚染枕衾,嚶嚶的哭將出來。

曹太醫安慰道:「王妃今日能撿回一條性命,實不幸中之大幸也。當寬心養病,千萬不要哭壞了身子。老朽這裡有個藥方,你拿去抓上幾副葯,過個一年半載,或可痊癒。」於是留下一方,告辭而去。

※※※

這番話被站在門外的韓淮楚聽到,心中是百感交集。

「都是天涯淪落人,薄姬今後將無兒女膝下承歡,小生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薄姬就如她姓氏一般,是這般命比紙薄。雖然有閉月羞花之貌,還不是淪為君王的玩物。若是那君王有情有義也就罷了,偏偏那魏豹如此無情,要下此毒手把她推落井中淹死。換了是誰,也會對那魏豹心生絕望。」

這個時代,亡國后妃嬪的命運,註定是作為戰利品擄回敵國,不是淪為宮女,就是派發給有功之臣作為獎賞,運氣好一點的被那敵國君王看中,就繼續成為君王的玩物。以薄姬的美色,一定會得到那漢王劉邦的矚目。

那時貞操觀念十分淡薄。以那劉邦的性格,絕不會因為你是魏豹用過的他就不用。反而他老兄會這麼想:魏豹上過的美人,俺劉季一定要去嘗嘗是什麼滋味。

一個不能誕下一男半女的妃嬪,縱能得到君王臨幸,晚景卻註定凄涼。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