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一片蕭索,方圓十里,竟聞不到半個生靈的氣息,除了急著趕路,被迫踏上這條地獄之路的韓淮楚與利蒼。
說是地獄之路,是因為這裡比荒嶺還要荒蕪。昨日這裡還是繁花似錦,綠樹成蔭。只因那突然興起的一團黑雲,就變得怵目驚心。
沿途樹木凋零,滿枝頭的嫩葉一夜之間全部變得黃黃,還兀自不停地往下掉。看來不出一日,那枝頭的黃葉就要掉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杈。滿地的花草一夜之間悉數枯萎,就像霜打過一般,再不見那花團錦簇的景象。
讀者會說,晚秋不是這個樣子嗎?有什麼好恐怖的?
秋天當然不恐怖,但加上一具具七竅流血的路人橫屍,一個個倒斃在地上的野兔羚羊,甚至還有那嘯傲山林的百獸之王——老虎的屍體,這裡就變成了人間地獄。
那直透九皋的一聲狂笑,除了十里之外功力深厚的韓淮楚與利蒼,尋常山民野獸哪裡經受得起?都在這一笑之中暴死!
初時韓淮楚聽那笑聲有點熟悉,懷疑是那在趙國時便掀起腥風血雨的姬風所為。他將這懷疑對利蒼一說,利蒼也震驚非小。
「只聽說那想復辟他周王室的姬風來得古怪,去得也蹊蹺,想不到他竟是一個魔君!大將軍說他曾被仙人收去,要真是這廝,此番脫困而出,這人間就要浩劫降臨!」利蒼驚恐地說道。
「降妖除魔是仙人的事,我輩凡夫俗子是想做也做不成,還是隨遇而安,做好自己的本分。」韓淮楚鎮定地說道。
於是二人繼續前行。利蒼坐騎已死,只好兩人共乘一騎,緩緩而行。
行至那昨日黑雲籠罩之地,只見一座高峰嶷然聳立。山間溪流飛濺,泉水淙淙,有煙霞暉映,白雲環繞。看這景緻,應該是青山綠水,風景如畫。可這裡與來路一樣,青山不青,綠水不藍,變成了一座光禿禿的荒山。
一條盤旋而上的山徑入口,剝了皮的古樹樹榦上用硃砂寫下兩個大字:商山。
「真的是商山!」韓淮楚一見那二字,心中一陣震動,問利蒼道:「利兄,你在沛縣之時,可聽說過商山四皓?」
「末將倒聽聞過有仙人從天而降,投鼎泗水之事,也不知那傳聞是真是假。」利蒼答道。
韓淮楚指著那峰道:「這裡便是商山四皓避世修行的洞天福地。吾今日要上山一趟,看個究竟。」
利蒼勸道:「仙跡何其縹緲?大將軍管這些事作甚。還是早日趕回櫟陽,滅掉老章魚要緊。」
韓淮楚微笑道:「滅掉老章魚也不急於一時。不如利兄騎了我這寶駒,先回櫟陽看你家小豨。待本帥上山看過之後,再回都城。」
於是二人分道揚鑣。
※※※
經過半個日子的艱難攀登,韓淮楚終於到達了頂峰。
一張四四方方的石枰上,刻著一副棋盤。流水飛濺而下,水滴石穿。十幾隻梅花斑斕的小鹿,暴斃在石枰周圍。
就那麼三十六塊筍狀的破石頭,佔地一畝,猶如鬼斧神工自然生成,貌似布成天罡之數,韓淮楚硬是走不過去。一到那石陣邊緣,就遇到一股大力撞來,把他彈出一丈之外。
「好厲害!莫非是仙家的防禦陣。饒是小生這個布陣的大行家,對此也是無可奈何。」韓淮楚心中暗贊。
仙陣到底是仙陣,非凡人布下的陣勢可比。就像那地上的螻蟻,望著人類永遠只能仰視。
「那四個老不死的神仙,到底是被魔帝姬風給做掉了?還是能僥倖逃出性命?要是他們掛掉了,日後哪裡冒出來這商山四皓保存漢家太子?」韓淮楚滿腹狐疑。
就在這時,韓淮楚眼睛觸到陣中一堆白骨。
乍看是一堆,細細看來卻是四具。只是那骷髏支離破碎糾纏在一起,只看到四具軀幹,分不清誰是誰的手臂,誰是誰的大腿。而四具骷髏,統統被拿掉了頭顱,變成無頭冤魂。
「這也是那魔帝姬風下的煞手嗎?莫非商山四皓真的翹掉了?」
四個地仙聯手,尚且鬥不過那姬風一人。韓淮楚實不敢想像,這幾年不見的對頭,究竟變得如何厲害。
他正要打退堂鼓下山而去,眼睛又看到一樣物事。
這不過是一件尋常的兵器——狼牙棒,就在那四具骷髏外一丈。
「仙人也用這般低級的兵器么?昨日不是看見有飛劍刺向空中嗎?」韓淮楚看得分外奇怪。
「不對吧,這不是大臣們用來上朝手中持有的牙笏嗎?這東東怎麼會出現在此?」韓淮楚望著地上一枚牙笏,愣愣地發獃。
「這又是什麼,居然是一柄鐵骨扇?怎麼越看越覺得四個老不死的神仙是跑江湖的,這東東對他們仙人來說也能拿得出手嗎?」
「是算盤,居然是一把鐵鑄的算盤!四個與世無爭的仙人,用得著錙銖必較,用這玩意算賬么?」
電光石火間韓淮楚腦中興起一念,「這四個東東不是那索魄四使的兵器么?」
自從在沛縣郊外清風觀韓淮楚與索魄四使打過一次交道,便再也沒見過這四個魔門中人。而江湖上傳言,這四使又回到了隱武軍團。自那魔帝姬風在咸陽露了一把臉,殺死劍神蓋聶之後,那索魄四使便神秘失蹤。
今日韓淮楚看到這四樣兵器同時出現在此,不由自主想到這四具無頭骷髏乃是索魄四使。
但那索魄四使皆是身材矮小的侏儒,照這些骷髏骨骼長短看來,又不應該是索魄四使的遺骸。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連串問號在韓淮楚腦中閃爍。
韓淮楚正在發暈,突聽身後一聲長笑:「韓大將軍,別來無恙否?」
在這人間地獄居然還有活人!韓淮楚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只見一老嫗手挽藤杖立在他身後,白髮岩岩,飄然有除塵之態。
「這不是被菩提祖師收走的黎山老母嗎?現在她應該改稱驪山老母了。」
韓淮楚忙不迭向驪山老母跪地參拜道:「原來是仙長降臨,庶民韓信拜見仙長。」
「韓將軍快快請起!論起來貧道還要多謝將軍在漢王面前美言,讓貧道有一道場棲身。」驪山老母面帶微笑,將藤杖在韓淮楚手心一托。一股大力傳來,韓淮楚站起身來。
「自黎母宮一別,匆匆已快一年。仙長何故降臨此間?」韓淮楚恭謹地問道。
「貧道為東嶽帝君六公子與西海龍王四公主作媒,歸來路經此地,在雲霄見韓將軍在此一味查看,故來與將軍訴訴舊情。」驪山老母笑盈盈答道。
「看來這驪山老母在仙界混得極有人緣,居然做起媒婆這角色來了。」韓淮楚想起昔日她被那菩提祖師收服的狼狽樣,不由啞然失笑。
「草民正有一事不解,此處可是商山四皓四位仙翁的仙府?那四位仙翁可還活著?」趁此機會,韓淮楚趕緊請教這位上古尊仙。
驪山老母哂笑道:「四個不入流的小角色,韓將軍何必關心?不錯,這商山乃是四皓的洞府。他們確實還活在世間,但與死無異。」
韓淮楚不解道:「仙長此話怎講?」
驪山老母解釋道:「這四個地仙,昔日觸犯了魔帝姬風,破壞魔帝布那顛覆乾坤大陣。且收留魔帝的大仇人為徒。今日魔帝脫困而出,當然要找他們算賬。按說他們的罪狀已夠魔帝將其挫骨揚灰,之所以留他們性命不殺,實是要他們生不如死,千載活在痛苦之中。」
韓淮楚還是不解,又問:「如何生不如死?」
驪山老母哈哈一笑,說道:「吾輩仙人,最懼怕的是形神俱滅,其次是法力盡喪。韓將軍,你試想一下,一個昔日能呼風喚雨騰雲駕霧的仙人,突然變得如常人一般,甚至如常人也不如,是怎麼滋味?要是他還要活一千年,想死而不可得,又當是如何痛苦?」
韓淮楚聞言訝然。
「果然是魔帝姬風下的毒手。想不到這四個地仙與那魔君曾有過節。一個道行高深的仙人,變成一個又老又衰的糟老頭,確實是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韓淮楚手指那四具骷髏,問道:「既然四位仙翁俱還活著,這四具遺骸又是誰的?」
驪山老母答道:「這便是那魔帝姬風的四個大仇人索魄四使。那魔帝神識與劍魔管中邪合而為一。管中邪生前妻子遭索魄四使凌辱至死,剛出生的孩兒被索魄四使活活摔死。魔帝今番出來,自然要為家人報此大仇。」
「原來還有這個緣故!那管中邪的身世可夠慘的。但那姬風的手段忒也毒辣了點,四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被他變成一堆白骨,而且連頭顱也不在一起。」
韓淮楚還有一事不解,遂問:「那索魄四使本是四個侏儒,這遺骨這般長大,怎會是他們?」驪山老母答道:「索魄四使原本不是侏儒,而是四個知書達理的大家公子。後被劍魔逆乾坤擄走,用藥物煉縮軀幹,這才變成侏儒。後商山四皓收四使為徒,替他們驅除葯毒,洗筋伐髓,四使又恢複了本來面貌。」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個中的是是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