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登壇拜將滅三秦 第四十四章 風聲鶴唳

雍都廢丘,王宮內一個滿頭華髮,玉帶冕冠的末路英雄在默默地聽聞斥候從南鄭傳來的漢軍軍情。

說他是末路英雄,不是因為他已窮途末路。他手下還有十幾萬軍馬,統領著咸陽以西廣袤千里的土地,整個隴西郡都是他的地盤,外加內史、上郡、北地三郡部分之地,幅員之廣,幾乎佔了原關中之地的一半。曾幾何時,天下諸侯聽說他章邯的大名,都要兩股發顫,戰戰兢兢,擔心他麾下鐵騎兵鋒指向,下一步便是自己。

他的年齡,剛過四十歲,正在壯年。這個年紀,很多人還在想入非非。

但一個失去雄心壯志的英雄還能叫英雄么?每日醇酒美人,醉生夢死,叫他為行屍走肉還差不多。

自從章邯立了雍王之後,他深知自己只是項羽的一顆棋子,一面用來阻擋劉邦東進步伐的盾牌。失去了這點作用,他一無是處。

做一個棋子,還有什麼好想的?就安心地呆在這廢丘王宮,好好地做他的王爺算了。

他麾下十餘萬軍馬,大半是強征入伍。秦川丁壯,早就在剿滅天下反賊之時戰死無數。軍營里,儘是些毛還沒長齊的孩子。與昔日他從驪山陵帶出的悍不畏死的刑徒軍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他也懶得訓練士卒。這些事情,就交給他弟弟章平去辦好了。

秦川百姓,痛恨他將二十萬子弟葬送在楚軍的屠刀之下,多不願臣服於他章邯。楚霸項羽硬塞他來做王,怎麼辦?只有造反。於是就像昔日的關東一樣,那雍國四處反情不斷,抗賦抗稅之聲縷縷不絕。

章邯滿頭白髮,未老先衰,「老章魚」便是秦川父老給章邯取的綽號,由此可見他章邯在關中是如何不得人心。

章平還年輕有著追求,不似他哥老章魚一樣心如槁木,便領著他訓練的新兵四處平亂,疲於奔命。所幸那叛亂不大,只要章平率軍殺到,剛燃起的造反之火便被他撲滅。而對漢軍的布防,也由他一手完成。在漢雍兩國交界之地的沿線關隘,處處有雍兵的把守。只要漢軍敢衝出漢中,那佔據地利優勢的雍兵便會迎頭痛擊。

老章魚倒認為章平的準備有點多餘。那不可逾越的秦嶺,便是老天賜給他的一道天塹。劉邦想殺出來?做他的黃粱美夢去吧!

可不是,每日從子午道逃出的漢軍將士,不正證明那劉邦也同他老章魚一樣,註定要作一個無所作為的廢物嗎?

於是那廢丘王宮,每日笙歌不斷。壯年白頭的老章魚,心老如發,每日生活在酒精與女色的雙重麻木之下。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戍鼓來。

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如晴天一聲霹靂,將老章魚從迷醉中驚醒。

那文韜武略的韓信去到了漢中,做了指揮二十萬漢軍的首席大將軍!

沒有什麼消息比這更令人震驚,也沒有什麼軍情比這更令人恐懼。

韓信的能耐,老章魚早就領教。一想到在沂水之戰一炮灰飛煙滅的五千秦軍精銳騎兵,與魯運河之戰漂浮在水面的無數屍體,老章魚想到如今對手已換成如此一個厲害的角色,便不寒而慄。

「秦嶺是天塹,那韓信也會有辦法逾越那天塹。」老章魚對此是深信不疑。

「來人,取寡人的槍來!」老章魚大喝一聲。

一內侍小心翼翼問道:「大王多日不摸兵器,要槍作甚?」

老章魚大吼道:「那韓信就要殺來。寡人再不練槍,連仗也不會打了,你知不知道?」

老章魚不僅要臨陣磨槍,還要通知兩位結義兄弟: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一旦軍情緊急,二王務必率軍來援,救大哥一把。

※※※

與之遙遙相對的漢軍軍營,卻是另一番景象。

經過半個月的全天訓練,各路將軍手下的軍馬已經大有收穫。

如何入隊出隊,怎麼行營安營,如何前進後退,怎麼攻擊埋伏,數陣錐陣怎麼布,圓陣方陣怎麼排,什麼時候該布雁行陣,何種情況該布玄襄陣,陣與陣之間如何變幻,各部軍馬都已練得純熟。

將士們士氣高漲,都知道那還定三秦一戰即將打響。

既然可以揚眉吐氣地殺回家,幹嗎還要灰溜溜地逃回去?子午道上,再不見逃亡的漢軍蹤跡。

觀禮台上,黃羅傘蓋下,漢王劉邦正望著三軍大演練。

訓練是為他漢王訓練,這訓練的成效自然要請他尊駕過來驗收。

校場內各路大軍縱橫交錯,以整齊的隊列不停地變幻陣法。隨著小傳令官利豨把那令旗搖動,一忽兒數陣,一忽兒錐陣,雁陣變鉤陣,鉤陣化玄襄。輕兵重甲,科頭奮擊,各分其類,絲毫不亂。軍紀肅然,人人知警,吶喊震天。

浩然君利蒼孤身上路,去往楚都彭城營救張良。王吸被韓淮楚提拔為大將,遂了他的心,是興高采烈。而小鬼頭利豨與義父離開,依依不捨,哭得要多傷心就多傷心。

不是他不想陪義父一同去彭城,也不是利蒼不願帶他上路。利豨是一心留在他韓叔叔身邊,等著去衝鋒陷陣,戰場殺敵。

利蒼便將義子託付給韓淮楚,要利豨好好跟韓叔叔學打仗。韓淮楚找了一個最恰當的位置給利豨,那便是做了自己的小小傳令官。

小孩子傷心勁來得快去得快。這做傳令官的,對陣法要比誰都清楚。利豨接觸到這從未學過的兵法,小腦袋每日都被這新奇的知識裝滿了,日里訓練,夜裡比畫,學得是興緻盎然,比誰都起勁。

北伐一戰優存劣汰,眾將們都生恐被大將軍開刷,鉚著勁暗中比拼。皆想把自己的隊伍帶得比別人的好,訓練也一個個上心,就準備在今日的軍演上在大將軍與漢王面前露一把臉了。

劉邦在觀禮台上,看得是目不暇接,心花怒放,「俺這支懶散的軍隊,經過韓信一整,還真整出了點味道。」不由對身旁韓淮楚讚歎道:「寡人見大將軍今日陣容,前之三軍演練直如兒戲也。北伐之戰,有如此軍隊,寡人心無憂矣!」

韓淮楚望著劉邦那開懷的笑容,心想你老兄就這麼容易滿足?要是見到小生在特種部隊的軍事演習,恐怕你會冷汗直冒呢。

只見號樓上小傳令官利豨將令旗一闔,那校場上賓士的各路軍馬驟然靜止,都立在原地不動。韓淮楚長身立起,舌綻春雷,高呼一聲:「列隊!」

「嘩」的一聲,各路軍馬快速轉向觀禮台前,如一條條長蛇一般蜿蜒遊動。雖是千軍萬馬,卻是有條不紊,次序井然,絕沒有互相撞車的現象。

很快十幾路軍馬排成一行行縱隊,呈現在觀禮台前。各位將軍列在隊前,一個個站得挺直。

下面的節目,就是大將軍評點,然後按各自的表現挑選北伐之將才了。

韓淮楚朗聲說道:「縱觀諸位軍演的表現,各位將軍皆是令人滿意。這半個月的訓練,說明眾位都是用了心的——」

大家一聽,臉上都浮現出欣喜的笑容。大將軍滿意了,這北伐之戰就有自己的份參與了。

只聽韓淮楚話語一轉:「但是本帥暗中得聞,某些將軍營中有違犯軍紀行為。身為大將,營帳中竟私藏女眷。按軍法論處,當斬不饒!」

話一說出,三軍一陣大嘩。

大將軍的軍規已頒下,就是小卒也把那條條款款倒背如流,牢記在心。居然有大將敢頂風上,私藏女眷入營。這人簡直是要色不要命了。

這人到底是誰啊?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連那觀禮台上的劉邦都掩不住心中的怒火,氣得身子直抖。

那樊噲早就嚇得面色入土,撲通一身跪倒在地。

原來這要色不要命的傢伙就是這樊屠子!十餘萬大軍又是一陣大嘩。

隨即大家都在想,「樊屠子與漢王是連襟,戰功無數,總不能把他給斬了吧?今日這軍法,不知行不行得通?」

韓淮楚目光炯炯,高喝一聲:「把樊噲拖下去,推出轅門斬首示眾!」便有士兵舉著大刀,上前來拿樊噲。

劉邦哪會讓小弟就這麼斬了,急道一聲:「且慢!」

韓淮楚目光投向劉邦,平靜地問道:「大王有何話說?」

劉邦問道:「大將軍可是查得清楚了,臨武侯確實藏有女眷在帳中?」

韓淮楚冷笑一聲:「大王若是不信,就聽樊噲怎麼解釋吧。」

那樊噲本已嚇得魂不附體,一看大哥出面,就像溺水者撈到一根救命稻草,連忙搗首道:「是俺一時糊塗,那晚俺去營外媳婦住處,至天明俺媳婦不捨得俺走,哭得像淚人一樣。俺一時心軟,就偷偷把她帶進營中來了。俺已知錯,求大將軍看在俺多年戰功份上,法外容情,留俺一命。」

連那闖禍者自己都招供了,劉邦聽得是啞口無言。

「呂嬃這小丫頭就這麼浪?為了幹事方便連自己老公性命也不顧?」韓淮楚心中暗笑。

「這樊噲當然是殺不得。這麼一員虎將要是一刀咔嚓,連小生也捨不得。史書上說那棧道由樊噲去修,斬了他,誰去做那吃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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