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登壇拜將滅三秦 第三十六章 夜走寒溪

韓淮楚前腳才走,一乘小轎來到蕭府門前。

蕭何急匆匆從轎子里鑽出來,徑直向門內走去。

那門子愁眉苦臉上前稟報:「大人,不好了,韓將軍逃走了!」

蕭何立馬站住,口張得可以塞進一隻蘋果,直懷疑自己聽錯了。

「什麼,韓信逃走了!他為何要逃?逃到哪兒去了?」

那門子多半是個想像力豐富之人,回報道:「想是那韓信沒有娶到漢王的小姨子,情場失意,故而逃走。他說去了子午道,一定是投奔雍王章邯去了。」

「一定個頭!」蕭何大聲吼道。

他是搜腸刮肚也想不明白韓信為何要逃。剛剛上朝稟告漢王劉邦,說平息巴郡叛亂的韓信韓將軍回來了。那劉邦高興得緊,立馬讓蕭何回府宣韓信上殿覲見。哪知才回到府中,便聽到韓信逃走的消息。

「城門還未開,那韓信尚未去遠。趕快備馬,本相要去追韓信回來!」蕭何立即對那門子說道。

※※※

要說韓淮楚的戰神寶駒跑得有多快,那蕭何只可用望塵莫及形容。凌晨的南鄭,街上還沒有多少行人。只見一道紅色的閃電,在街衢上飛一樣地穿馳。

蕭何騎的是一匹羸弱的瘦馬。這也難怪他,漢軍缺馬,好一點的馬匹都發往軍中去了,朝中大臣就沒有幾人配馬,乘坐的轎子多半是用牛拉的。蕭何貴為丞相,這才配了一匹馬。不過那高頭大馬是想也別想了。

蕭何想法雖好,在城門開啟之前截住韓信問個究竟,可偏偏那馬不爭氣,一路上喘著粗氣,任蕭何揮鞭猛催,它就是跑不快。眼睜睜看著日頭高起,過了打開城門的時刻。

他追到城門,問那守城軍兵:「可看見韓信出城?」軍兵回報:「韓將軍騎著一匹紅馬,走得飛快,早就出城而去。」

「這怎麼成?韓信要是走了,誰領漢軍殺回關中?沒有他這小子,大家豈不是要坐死在這漢中?無論如何,哪怕追到天崖海角也要把他追回來!」

蕭何二話不說,向著西面追去。那守城軍士喊問道:「丞相,你這是要上啦?漢王可知你出城?」

蕭何頭也不回,一味催鞭猛追。那樣子,就像犯了殺頭大罪,倉惶逃命一般。

守門軍士警惕性頗高,立馬派人去宮中稟報:「蕭丞相未得漢王批准,私自出逃!」

※※※

在王宮大殿上等著蕭何把韓信領來的劉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丞相也會逃跑?爾等有沒有認錯人?」那劉邦問道。

「絕沒認錯。他就是燒成灰吾等也認得出來。」守城軍士斬釘截鐵地答道。

「丞相為什麼會逃?」劉邦環顧左右,納悶地問道。

建功侯曹參出班道:「想是那韓信志大才疏,並無良策領漢軍殺回關中,故而逃亡。蕭丞相舉薦韓信,見韓信逃走,牛皮吹破,老臉無處擱,因而自愧於心,不辭而別。」

大殿上文臣武將頻頻點頭。推測之下,也只有這個原因能夠解釋。

「韓信原來在吹牛?他說的帶領漢軍殺回關中的豪言壯語原來都是假的?世人所謂韓信有經天緯地之才,他原來是浪得虛名?」

「蕭何也逃走了,他說過的什麼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之類激勵人心的話原來都是空話?」

劉邦是盛怒至極。

自打劉邦當了這漢王以來,逃走的一茬又一茬,今天這個逃亡,明天那個不辭而別,聽得劉邦快要麻木了。

可誰都能逃走,蕭何卻不能逃。

蕭何是誰?他是從劉邦沛縣起事以來就跟隨他的左右手,是自從張良被扣楚營以來這漢國的主心骨。軍政錢糧一手抓,陳穀子爛芝麻大事小事統統管。有他日理萬機,劉邦才落得逍遙自在。他走了,誰替俺劉季分憂?

剛剛蕭何還在打包票,說韓信歸來,他劉季就可以飛龍在天殺出漢中。可一轉眼,蕭何就鞋底抹油,與那韓信一道溜了。

劉邦兩眼空洞,彷彿天塌下來一般,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騙子!蕭何就是一個大騙子!大家一起操他老母!」

劉邦情不自禁,在殿上破口大罵起來。

※※※

蕭何的老母早就亡故,那劉邦想操也操不著。而韓淮楚行色匆匆沿著漢水河一路向東,日夜兼程,到了次日早晨,來到一地。

這便是子午道的起點,旬陽。

古人以子為北、午為南。顧名思義,子午道是一條直通南北的棧道。

到了這兒,已不能策馬。韓淮楚便牽馬而行,小心翼翼地走上棧道,一路艱難地攀行。

不說那路途險峻山路崎嶇,不說韓淮楚為替心中的佳人隱藏秘密,是如何的甘冒粉身碎骨的危險,去會一會那神秘的幕後主人。韓淮楚一路翻山越嶺,重重關山拋諸身後,不提。

又走了兩天兩夜,道路忽變平坦,又可以策馬而行。這一夜,前方便是一條彎彎的小河,擋住了前行的去路。

沒有船,韓淮楚過不了河。但他根本不用過河,只因這便是那神秘的幕後主人與他約定的會面地點。

一枚銀鉤懸於天穹,萬點霜輝灑於水面,一片波光粼粼。

這裡的河水水寒如冰,就是在夏季也是如此。寒溪之名,因爾而得。

秋風乍起,吹皺那一池溪水;風掃落葉,河邊飛絮簌簌飄零。

韓淮楚到了那神秘主人約定的地點,放眼四望,河邊卻空寂無人。天高地迥,星空遼闊。

此時他的神情已不似趕路那般焦急,反而十分的輕鬆與鎮定。

他站在冰冷的寒溪邊,心就像寒溪的水一般冰冷如鐵。

韓淮楚下意識地握緊腰間的魚腸斷魂劍,暗下決心,「管他是誰,只要敢泄露我與芷雅之間的秘密,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

溪水的上游,隨風飄來幽怨的歌聲,字字滴血,句句含淚。如泣如訴,如怨如艾。

「碧草青青花盛開,彩蝶雙雙久徘徊,千古傳頌生生愛,山伯永戀祝英台。同窗共讀整三載,促膝並肩兩無猜,十八相送情切切,誰知一別在樓台。樓台一別恨如海,淚染雙翅身化彩蝶,翩翩花叢來。歷盡磨難真情在,天長地久不分開。」

韓淮楚的心弦隨著那歌聲顫動起來,兩眼朦朧,如中雷殛。

「是追兒!這是追兒在唱歌!與自己曾經耳鬢廝磨花前月下的追兒竟是那神秘的幕後主人。」

這番震動,韓淮楚來得是無比的強烈。

那《梁祝》一曲,便是韓淮楚教給項追的。當時那心地純真潔白無瑕的小妮子,還為那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的故事傷心了好幾天。誰曾想到,這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的故事就發生在韓淮楚與她之間。

「誰要是敢來搶我的親,我便一槍刺死他!」辣妹子那昔日說過的話,言猶在耳。

「要是追兒今日帶槍來向自己索命,就讓我死在她的槍下。」韓淮楚想到昔日往事,一念突生。

一葉扁舟,溯流緩緩漂下。那船頭立著一女子,瓊鼻杏目,粉面桃腮。雖是美艷絕倫,嬌靨上卻披了一層寒霜。那彎彎的細眉間,籠上了一層怨懟。

清冷的月光灑在那女子身上,她渾身浴著一層聖潔的光華,就像她身上的素裳一般純潔無暇。

韓淮楚望著久別的項追,心中又是愛憐無限,又是慚愧無地。

他與項追早就定下夫妻的名分,因項追的關係,他被項羽封為諸侯王之一——辛王。哪知他在項羽的新婚之夜,與項羽的愛妃虞姬發生了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之後不告而別,來到了她未來的敵國——漢國,將與他哥哥在沙場作爭奪天下的殊死較量。

雖然是因為韓淮楚早知道自己使命的緣故,但他這個負心人卻是做定了。

而那神情款款痴心一片的項追,竟追尋他到了漢中,想方設法約他相見。

韓淮楚哪有顏面再見到他心愛的追兒?如何敢去面對項追那幽怨的眼神?

更沒想到的是,拿出那石碗的幕後主人便是項追。

這隻說明項追上過星星崖頂,到過他與心中佳人虞芷雅的愛巢——愛的小居。項追看到那崖頂的一切,不是什麼都明白了嗎?

韓淮楚便像石雕一般獃獃立在溪邊,望著項追的小舟緩緩漂到身前。

「信哥哥!」一聲如黃鶯出谷般的呼喊,將韓淮楚從獃滯中驚醒。

小妮子的呼喊還是那麼甜蜜,眼神還是那麼含情脈脈。彷彿韓淮楚與她之間發生的一切,都並未發生過。

「追兒!」韓淮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低下頭不敢看項追那清澈無瑕的目光,一時淚如雨下。

面對這負疚如泰山般沉重的項追,韓淮楚雖是昂長男兒身,也只有跪倒,除了慚愧還是慚愧。

裙裾一閃,項追已躍下小舟,婷立於他身前。

一雙纖柔的玉手捧起韓淮楚淚流滿面的臉,為他溫柔地擦乾臉上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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