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登壇拜將滅三秦 第十八章 推陳出新

南鄭城東的糧倉,共分倉廒九座,或空或滿,積粟堆得像小山包一樣。

韓淮楚與王吸帶著樊噲開出的任免公文,來到那倉儲重地邊,老遠便聞到一股霉味。

「怎麼糧食都發霉了?」韓淮楚一陣訝然。王吸略帶不滿道:「是啊,那孫猛子隔三岔五便要報損,說積粟長霉,有時損耗高達三成。這可都是老百姓辛辛苦苦在地里勞作才長出的糧食啊,就這麼報廢了,叫人好不心痛。」

正說話間,從路旁晃悠悠鑽出一隻大老鼠,有人小腿那麼高,肚腹渾圓,見人也不躲,大搖大擺地從路上橫穿而過。

韓淮楚更是吃驚:「老鼠竟長得這麼高,真可稱碩鼠了。見人也不畏懼,難道不派人逮著殺了嗎?」

王吸連連搖頭:「不是不想逮,而是老鼠太多,逮個沒完。這裡的人看得多了,也就熟視無睹了。」

「嗖」的一聲,白光一閃,韓淮楚擲出一枚飛刀,將那不知死為何物的碩鼠釘在地上。憤憤道:「滅鼠都不為,要這些管糧者何用!」

王吸嘆道:「要是人人都像將軍這般有如此神奇的飛刀絕技,一刀一個,那老鼠早就殺光了。可是這滅鼠的事沒有這麼簡單。」

韓淮楚默然。心想到後世科技如此發達,發明的老鼠藥不停地更新換代,可那老鼠仍然殺之不絕,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老鼠。想在這兩千年前的楚漢年代把老鼠滅絕,難度可想而知。

於是二人行到倉儲。那孫猛子早就聽說韓信要來接替他管這糧倉,這煩心的事他也不想幹了,只想回到樊噲帳下作個將軍自在快活。查驗過公文,便開始移交。

韓淮楚先行查驗倉舍的人數。這個簡單,那倉儲共有看守兵丁百名,執斗十人,搬運力夫五十名,一一對過人頭便罷。

而後便是那糧秣的賬冊。一個留有山羊鬍子的老儒,便是那孫猛子請來管賬的先生紅著臉道:「這裡積糧霉爛太多,老鼠橫行,虧空甚多。吾這賬冊實是難做。能呈給將軍的,只有歷次進出倉儲的流水賬,而今的存糧數目吾也算過,只是恐怕不準。」

韓淮楚接過一卷厚厚的竹簡,問道:「不知先生貴姓?」那老先生答道:「吾與孫將軍同鄉,也姓孫,單名一個進字。」韓淮楚點頭道:「原來是孫進先生。不知先生核算這存糧數目所依何法?」

那孫進一聽,便昂起首,捋須傲然道:「吾之演算法,乃依我先祖傳下的算經中的籌算九碼之法。內中奧妙,不足為外人道也。」

「原來是靠祖宗傳下的一本算經混飯吃的傢伙。」韓淮楚心中暗笑,裝作欽敬狀問道:「不知這籌算九碼,有何神奇?」那孫進面有得色,搖頭晃腦道:「以籌代數,分分合合。數分陰陽,暗合天地玄機。精通此法,可走天下。」

連數也分陰陽!這孫進也真是敢誇口。韓淮楚冷不丁問上一句:「你先祖的算經,商功可算乎?」那商功就是體積。孫進一聽,不屑道:「這有何難?商功不能,還能稱算經嗎?」韓淮楚便笑問:「先生之體,商功幾何?」孫進身軀氣得直顫,山羊鬍子一抖一抖,怒道:「孫將軍對吾尚且不敢不敬,韓將軍是戲耍在下么?」

韓淮楚面孔一板,說道:「韓某是與先生討教學術。先生能算則算,不能算則是不能。」

戰國年代百家齊放,算術在彼時也有多人研究過,成就修短不一。那孫進的祖上,也只會算一些簡單的幾何體,哪裡會算人身體的體積?

孫進聽明白了,這韓將軍不是在戲耍自己,而是考較自己。想了一想,面有難色,說道:「恕在下不能,韓將軍能算乎?」

韓淮楚微微一笑,說道:「這有何難。把先生扔進水缸,水漲幾何,先生之體商功就是幾何。」

「噗」的一聲,那孫猛子率先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即是滿堂大笑。

孫進面紅耳赤。這麼簡單的方法,自己想不出,竟被這年經的將軍給想出來了,著實慚愧。不僅失了面子,還被他大大地戲弄了一回。

孫猛子贊道:「韓將軍來前,俺便聽說將軍算術極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知將軍有何妙法,算出現在存糧還有多少?」

韓淮楚胸有成竹道:「將軍稍待,看韓某這便算來。」

眾人大奇。聽韓信之言,是要立馬搞定這大家從未搞清的難題。但看他那輕鬆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吹牛。不由都瞪大眼,看他如何算存糧。

韓淮楚便喚來幾個士兵,手拿捲尺,在九個倉廒上下左右量來量去。自個把那士兵測量的結果,用劍刻在地上。

不多時,士兵們測量完。韓淮楚持劍在地上如龍飛鳳舞,又划出一串天書。三下五去二將九個倉廒的存糧算出,一一記在賬冊上。

那孫進將信將疑,問道:「韓將軍記的可對嗎?」韓淮楚掃了他一眼,心想小生用圓錐的體積公式算出的還錯得了?說道:「對不對,你找人來用斗印一印不就知道了。」

那倉廒高達十丈,用斗來印,不知要印到何時。好在一倉快空,存糧不多,那孫進便召集倉儲中所有在倉執斗與力夫開始印糧。

這麼一印,至少也需大半個時辰。韓淮楚卻等不及,四下里開始查看。

只見那倉廒的下部潮氣甚重,積粟多有霉澀。而上部比較乾燥,積粟成色尚新。而圍住倉廒的編席被老鼠啃出一個個破洞,老鼠成群結隊地竄來竄去,大把大把的糧食就被老鼠給偷吃掉了。

韓淮楚問道:「為何這下部的積粟霉損,而上部未有?」那孫猛子答道:「上部是新糧,不停有新谷運來,又隨時運走,不會生霉。下部是存糧,當然是下部長霉。」

韓淮楚恍然大悟,「原來當時管糧倉是這麼一個管法。怪不得損耗如此之巨!」

他再問:「鼠患如此猖獗,將軍可曾派人滅鼠?」孫猛子道:「當然有過。俺也曾在倉廒周邊遍撒鼠藥,初時還管用,可後來那鼠藥老鼠吃了也葯不死,越葯越肥,好像成了精一樣。」

「這老鼠體內也產生了抗體。」韓淮楚一邊點頭,一邊思索滅鼠之法。

一斗一斗谷栗印過,時光慢慢流走,那倉糧食終於印完。算出的糧數,與韓淮楚刻在竹簡上的分毫不差。

這下不僅那孫進算服了,說道:「韓將軍算術,在下實不及萬一也。這糧倉交給將軍管理,正適其人。」那十名在倉執斗也一起拜服於地,說道:「從來的管倉大人全無將軍這般精通,將軍實為奇士也。」

韓信只是汗顏,心想到未來隨便擰一個小學生來,都會算這圓錐體積問題,奇士之名實不敢當。遂只微笑頷首,也不言語。

那孫猛子見糧賬交清,便要離去。而那孫進肩負一包裹,從屋內走出,卻滿臉悵然,露出留戀之色。

韓淮楚將孫進喊住,問道:「先生今欲何往?」孫進答道:「在下失了這份管賬的飯碗,只好回薛縣鄉里養老去也。」韓淮楚心生愧疚,想自己這一來,害得這老頭丟了這份差事。遂道:「先生大可不必離去,韓某就請先生繼續留在此處,孫將軍給先生的待遇,韓某也會照給。」

那孫進猶不自信,說道:「有韓將軍在此,哪用得著在下管賬?」韓淮楚道:「韓某志不在此,終會離去,這管賬的事還須別人來做。先生對算術浸潤已久,韓某將算糧賬的方法傳與先生,也勝過傳給他人。」孫進大喜,叩謝不迭。

而那孫猛子見同鄉有了個好立身之所,也十分欣喜,謝過韓淮楚,打馬而去。

※※※

韓淮楚新官上任三把火,立馬開始整頓。

他先令人在每個倉廒的下部開了一道口,將發霉的存糧掏出報損。而後便下諭,從今往後軍營所需糧秣,皆從那下部口子取出。而運來的新糧,皆堆在上部。

這麼簡簡單單的一改,那糧秣不停地流動,再不用擔心米糧蓄積日久生腐長霉。

那「推陳出新」的成語,便從此而得。後世管理糧倉,皆按韓淮楚之法。

而那鼠患仍然令人頭疼。韓淮楚整日用飛刀斬鼠,一刀一個忙個不停,總算把老鼠給鎮住,知道不能明裡偷吃,皆藏了起來。但韓淮楚只一個人,總不能不眠不休。等他一睡下,那老鼠又冒出來偷吃,吱吱之聲整夜響個不停。

韓淮楚心想要消滅鼠患,只有搞到新的鼠藥,外加造出幾百隻老鼠籠。便把想法對眾人一講。

這老鼠籠當時還未面世,韓淮楚連比帶劃,解釋得非常費勁。後來乾脆畫了一張圖,示與眾人。眾人看著那圖上的彈簧,皆不明何物,嘖嘖稱奇。

那孫進道:「要造恁般多的老鼠籠,花費恐怕不少。而要得新的鼠藥,須懸榜於市,求諸民間奇人。這兩項都需銀錢。而本儲經費不多,恐不堪支用。」

韓淮楚心想這倒是實話,這世道幹什麼都需要錢,有錢不是萬能,沒有錢萬萬不能。

只是他也身無長物,在項羽帳下領到的一點餉銀,都送給陳倉道那位帶路的樵夫去了。

韓淮楚對此倒不擔心,心想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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