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五湖泛舟任逍遙 第二十二章 白狐奪舍

在一個陰冷的長夜,天空中烏雲滾滾,將月亮星辰悉數掩蓋。

正值盛夏,那天氣悶熱得很,山野中的蟋蟀昆蟲鳴叫個不停。似乎有一場暴雨,隨時便可落下。

陶朱公范蠡與妻子西施早早歇息了,正在寢屋交頸而眠。

這夏日的晚上,在山上有股子穿堂風從窗間透過,帶來絲絲涼意,吹得帳幔一陣抖動。范蠡與西施均身著薄衫,以拒風邪。二人均睡得正酣,發出均勻的鼾聲。

突然一陣冷入骨髓的涼意襲來,二人機凌凌打了個寒戰,同時驚醒過來。

只聽「吧嗒吧嗒」,似乎有水滴下。那聲音卻是從屋中傳來,不似下雨時屋檐的滴水之聲。

二人坐起仔細一看,只見四周牆壁,悉數凝結了一層霧水。那霧水結成一串串水珠,正淅瀝瀝往地面上直淌。

這景象詭異得很。若非屋內屋外有極大的溫差,怎會凝結出恁多水來?要說屋內應該比屋外熱,現在正好倒了過來,二人只覺驚異莫名。

忽然那霧水顏色起了變化,漸漸轉為紅色。先是淺淺的一點紅,接著是深紅,最後變成了殷紅,伴隨著撲鼻的腥味,竟爾全部成了一串串淋漓的鮮血!

西施「呀」了一聲,驚恐道:「有鬼!莫非那死去的吳國軍民來找我報仇?」

范蠡緊拉住西施的手,說道:「不用擔心!那吳國軍民又不是死在你手中,就算報仇也該沖我而來。」西施嬌軀亂抖,驚懼道:「不管是沖誰而來,都不是好事。夫君,我好害怕。」

范蠡猛然回頭,高聲喊道:「何方冤魂,請現出身來!有什麼仇怨要報,就沖著我范蠡來好了!」

斗室之中一陣陰風襲來,隨之興起一團白霧,霧氣繚繞,只手莫辨。那霧氣一現,室內立刻如三九嚴冬,冷嗖嗖彷彿置身冰窖。

霧氣之中,立了一人,面色陰冷,怒目如電,手提一把鋼鞭,可不正是那死去的吳國丞相伍子胥!

只聽伍子胥陰測測一聲長笑道:「范大夫,別來無恙否。」

西施尖叫一聲:「伍丞相,怎會是你!你不是死了么?」伍子胥冷笑道:「老夫是死了,但未能報滅國毀身之仇,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夠心安。」

范蠡高聲道:「兩國爭霸,各憑手段。吳國之滅,是你伍子胥無能,未能讓那夫差識破范某的計謀。你既身死,便當轉世投胎,為何冤魂不散,要來找吾二人報仇?」

伍子胥仰天大笑,聲音中充滿激憤:「老夫怨氣太重直衝霄漢,魂魄不散,連地府的閻王也不敢收。你看看老夫成了什麼模樣,便會明白。」

只見那裹在伍子胥周身的白霧倏然消失,伍子胥皮肉毛髮一瞬間不見,變成了一具骷髏。那骷髏眼眶空洞,內無一物。

只聽那骷髏悲悵道:「老夫身死之後,剜去雙目,掛於姑蘇城頭,便是想看著你越國攻進城的這一天。誰知夫差這蠢夫,竟把老夫屍骨從墳墓中起出,投到大江之中為千魚所噬,咬得千瘡百孔,慘不忍睹。」

范蠡嘆氣道:「丞相如此,范某亦覺不忍。但讓你餵魚的是你的徒弟夫差,你要報仇,怎不去找他,而是找上了我們?」

骷髏道:「我那徒弟原本與我師徒情深,老夫的話他言聽計從。可恨他中了你們的奸計,對老夫產生了猜忌。又迷戀妖女的美色,終於身死國亡。過不在他,而在你們這對夫妻。」

范蠡心知伍子胥懷抱深仇大怨今夜闖到此間,單憑言語是說他不動的了。遂慨然道:「你若想報仇,便拿去范某這條性命便是,不要為難我妻子。」

骷髏卻連聲冷笑:「你想保全這妖女,老夫偏不如你所願。吾今夜此來,正是要來找這妖女算賬。」

只聽他高喊一聲:「小狐狸,還不現身!」

「哧溜」一聲,從窗外竄進一條通體雪白的狐狸,鼻尖耳長,眼中閃著碧磷磷的光芒。

那白狐竟能說人語,撲到骷髏腿下,恭聲道:「伍君,有何吩咐與小妖?」

骷髏道:「你不是正想找一具姣好皮囊嗎?這妖女有絕色之姿,還不去奪她舍更待何時?」

白狐大喜,說道:「這妖女比起小妖祖奶奶具有的妲己肉身,一點也不遜色。就是這一具了。」

話音一落,只聽西施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雙手抱頭,瞬時倒地昏厥過去。

范蠡知西施已被狐狸精所害,心如刀剮,厲聲道:「老匹夫,你怎害了我妻子的性命?」

骷髏哈哈大笑:「老夫知你最鍾愛這妖女,為了她連越國大夫都不做了。拿你性命,對老夫來說易如反掌,卻成全了你。今取了這妖女性命,讓你生不如死,方遂老夫心意。」

只見那倒地的西施屍體盈盈立起,雙目睜開。小狐狸對著一面菱鏡照看著自己新據的肉身,左看右看,喜不自勝,對骷髏拜謝道:「多謝伍君賜小妖如此一具國色天香的捨身。」

原來這白狐是朝歌城外軒轅墳中的一個幼小狐狸,祖奶奶便是那惑亂紂王,毀了殷商江山社稷的九尾狐。後來丞相比干與武成王黃飛虎火燒軒轅墳,將大小狐狸精一鍋端了。這白狐恰巧沒在軒轅墳,僥倖逃脫了性命。

後來九尾狐被姜子牙拿住,用法寶斬去了頭顱。這白狐便成了孤家寡人,流落山林。

又過六百年,這小狐狸歷經修鍊,道行日深。雖比不上那些修鍊過千年的大妖,卻也相差無幾。

讀者會不會奇怪,一個修鍊了六百年的妖精,會聽從於一個剛死去不久的厲鬼?這裡也有個緣故。

原來伍子胥也非常人,乃是天魔蚩尤的後代,身具九黎血脈,天資遠超常人。具有這九黎血脈的人,若是練武功則看不出優勢,若是要修鍊道法則比尋常人快出了百倍,直可用一日千里來形容之。

那伍子胥怨氣衝天,又受人間香火,進境神速,成了一方鬼王。就算在地府,閻王爺也讓他三分。真是生為人傑,死為鬼雄。

他便能驅動妖魅,號令群魔。這隻白狐,便是他帶來專門奪西施捨身的妖精。

卻說那白狐見到自己變成了傾國傾城的模樣,歡喜道:「小妖尚無名號。今日具有了肉身,可喜可賀,該當取個名。伍君你學識淵博,就給小妖取個響噹噹的名號吧。」

骷髏也不推辭,想了一想,說道:「人是玉面,就叫玉面狐吧。」

白狐嘀咕了一聲:「玉面狐,好聽,比起小妖祖奶奶的九尾狐好聽多了。多謝伍君。」

一鬼一妖,在室中你一言,我一語,全不把滿心凄切,委頓在地的范蠡放在眼裡。對於妖魔鬼怪,那凡夫俗子在他們眼裡如螻蟻無異。

伍子胥見報仇事成,也不逗留,與玉面狐閃身去了。

(至於那玉面狐用西施之身,又鬧出什麼動靜,此是後話,暫且不表。看過西遊記的朋友,可以先肆意想像一下。)

那范蠡見妻子身亡,連屍體都給妖精佔去了,心中大悲。

他從此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鬱鬱寡歡,不久便身染重病。

范蠡自知命不久矣,為自己造了座墳墓,也為西施造了一座衣冠冢,準備兩墓連在一起。

范蠡的正妻,也就是范增的先祖奶奶,生性妒忌。而范蠡自從與西施結為夫妻之後,再未與她同床共枕過。她便對兒女們說,是那妖女西施害了你爹。若不是她,你爹還好生生在越國做大官呢。諸位子女俱是她所生,便聽了進去。

過了半年,范蠡的病終於不治,一命嗚呼。范蠡的長子便將西施的墳墓遷到別處,與他爹的墳遠遠隔開。

※※※

韓淮楚聽罷范增講述這段傷心的往事,唏噓不已。

他想起還要苦練金針刺穴之術,便向范增言及。范增道:「少俠今夜還沒有宿處,就在老夫府中辟間廂房,供你安歇吧。」

於是二人回到陶朱公府,范增安排了一間屋子,給韓淮楚住下。

韓淮楚練習金針刺穴之術直到二更,方才沉沉睡下。

次日醒來,韓淮楚從榻上一躍而起。只見日頭正懸天空,已是正午時分。

他驚訝自己怎睡得這麼香。想項追的傷只能再挺得三日,如今已過了一日,還有兩日好活。心中記掛,便來尋找項追。

小妮子果然傷情惡化,正躺在榻上發著高燒。一見韓淮楚進來,眼珠便直勾勾地盯著他。

盧生端著一碗湯藥,正在給項追喂服。見到韓淮楚,說道:「韓少俠,你那金針刺穴之術練得怎麼樣了。貧道這葯不怎麼管用呢。」

韓淮楚道:「道長辛苦了。事不宜遲,韓某這便與項姑娘治傷吧。」

盧生陰險地哈哈一笑:「項姑娘就交託給你了,貧道告辭。」

他這話一語雙關,也不知是將小妮子的病交託給韓淮楚,還是她的終身大事,聽得項追面紅耳赤。

待盧生走出,韓淮楚掩上房門,關上窗,拉起窗帘,室內瞬時暗淡下來。

韓淮楚點燃桌上一盞蠟燭,走到項追榻前。

小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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