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佳人伴君,大趙風雲 第三十章 油盡燈枯

黃河古訓,夜不渡人。

平陰津渡口,自古便是南來北往必經之路。溯游而上,南北兩岸俱是高山峽谷。循游而下,一片汪洋見不到邊。只有到此,那濤濤的黃河水經過一個洄旋,水流見緩,河岸見窄。車馬行人,若不從此進過,便要饒一個大圈,花費彌多。

黎明,一個曠世佳人牽著一匹瘦馬,靜靜地佇立在渡口北岸。過了黃河,便離開了趙國這塊傷心之地,到了魏國境內。那邯鄲城給她帶來的記憶,便會模糊,漸漸淡忘。

古道,西風,瘦馬,交織出一副凄涼的景象。那岸邊片片飄零的黃葉,彷彿在述說一個傷心的故事:斷腸人在天涯。

虞芷雅望著那滾滾的波濤,喃喃自語:「韓公子,你可會怪我太過狠心?」

想著與那文韜武略才華過人的韓信交往的一點一滴,憶起他那動人心弦的音容笑貌,虞芷雅不由秀眸中滾落出兩行清淚。

「為什麼,那人品高潔如松柏寒梅的韓公子,會有一段如此恥辱的往事。為什麼芷雅心中寄予厚望的郎君,會是一個令人不齒的跨夫?

在這名節比生命更為看重的年代,又怎能指望他出人頭地,完成自己誅除暴秦,還天下太平的心愿?

師傅遺命,是要自己周旋於各路諸侯,必要時可以犧牲自己這唯一自傲的清白之軀。自己只是感念韓信一片熱忱,與他蹉跎到今。而那個郎韓信,至今仍是一個白丁,未有任何功名。原指望他能投效趙歇做出一番大事。但從那色迷心竅的趙歇對付他的手段,又怎能相信他會給韓信委以重任。

那趙王心胸狹隘,畏敵怯戰,指望他對付秦人是不可能的了。更何況他對自己的覬覦寫在臉上,讓人彷彿吞了蒼蠅一般一日也不能忍受。還是趁早離開趙國,另覓他人。

群雄之中,好像只有項梁最有氣度,最有與秦人決戰到底的決心。自吳中起事以來,聽說他與秦軍交戰正如火如荼,勢力飛快膨脹。看來只有他能完成自己的心愿,給秦人致命一擊。」

虞芷雅想起項梁,不由想起對她一往情深的項羽。「那渾小子練過霸王神功後,是不是能改性?他在項梁的軍中,應該是個將軍吧。他向項梁學習兵法,學得怎麼樣了,不會比韓公子強吧?」

虞芷雅忽然臉龐灼燒起來。「我這是怎麼了,怎會拿二人相比?項羽一個渾小子,我又怎會看上他?他連韓公子一半也及不上呢。」

虞芷雅正默默想著心事,忽從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轉頭一看,只見火把齊明。一行數百趙兵,正以箭一般的速度向渡口趕來。

虞芷雅心中大惱,「這趙歇竟如此無恥,自己已經離開邯鄲,他居然會派兵來追!」

那群騎兵轉瞬來到渡口,一將滾鞍下馬,拱手道:「末將丁復奉大王旨意,請鉅子回邯鄲商量大事。」

只見那丁復眯著一雙小眼,滿臉堆笑。但你要以為他是一個和藹慈祥的主那就錯了。為了趕路,他連鎧甲都沒穿。看那一身橫練的肌肉,手中一桿百十斤重的托天叉,背後那張五尺的硬弓,一看就不是善輩。

那丁復原是李左車軍中大將,縱橫河東無敵手。來之前趙歇反覆叮囑,務必請得虞姑娘歸返邯鄲,並且不能傷她一根毫毛,否則提頭來見。聽那語氣,傻子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大王垂青的美人,今後便是王妃。丁復一個武夫,敢不客氣?

虞芷雅冷笑一聲:「我與你家大王全無關係,有什麼好商量的。」說話間,不經意望了一下身後。只見濤濤黃河中,還沒有一艘渡船。額頭上不由流出幾滴冷汗。

丁復「撲通」一聲跪地,哀求道:「請姑娘務必與末將回去,否則末將性命難以保全。」五大三粗的漢子,竟做出這種姿態,實在可憐。他這一跪,身後一群士兵均下馬跪倒,跟著哀求:「請姑娘念及吾等性命,與吾等回邯鄲。」

虞芷雅到底一介女流,心中不忍,說道:「眾位請起。」丁複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容,正想起身,又聽虞芷雅道:「你們回去回覆你家大王,就說我已經過了黃河,追不上了。」

丁復頗為失望,繼續哀求:「大王說若不能在黃河以北追到姑娘,吾等同樣是死。姑娘還是發發善心,同吾等回去吧。」

虞芷雅秀眸中閃過一絲冷峻,說道:「你家大王對我有非分之想,是個昏君。我才從邯鄲逃出來,怎會回去。諸位請回吧。」

丁復哈哈大笑,立起身來,說道:「回去左右是死,傷了這美人也是死,弟兄們,咱們該怎麼辦?」

周圍士兵齊聲道:「這女子害我們不能活命,我們與她同歸於盡!」

丁復再問一句:「姑娘,我手下要與你拚命呢,你這麼年輕,就這麼死了豈不可惜。邯鄲城中,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在等著你呢。」

虞芷雅冷笑道:「吾意已決,你們要拚命,那就來吧。」

丁復手一揮,說道:「弟兄們。一起上,毋須顧忌!」話音一落,那幫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悍兵各擎兵器,呼啦啦圍擁上來。

「噌」的一道寒光平地湧起,虞芷雅已抽出了柳葉劍,厲叱道:「休要逼我!」

丁復獰笑道:「是你把弟兄們逼得無路走。弟兄們,擒住這婆娘,咱們每人姦淫她一次,要死就做個風流鬼。」

那群士兵哪裡見過如此美人,一聽此話精神陡然一振。能在死前玩一玩這人間殊色,連夢都不敢想。

虞芷雅心中一片凄涼。自己雖武功高強,但面對這群形同拚命的數百兵勇,還有那一直未出手的丁復,感覺還是有心無力。

若死前被這數百人糟蹋作踐,那比落在趙歇手中還要可怕百倍。

只見她手一軟,柳葉劍「倉啷」一聲落地。虞芷雅清眸一閉,說道:「罷了,我同你們回邯鄲去吧。」

丁復大喜,躬身道:「多謝姑娘,成全吾等性命。」

※※※

忽聽人群後一聲冷笑,一人道:「虞姑娘答應了,韓某可沒答應。」

虞芷雅聽到那聲音,如聽倫音妙語一般,眸子一睜,一眼便見到卓然而立的韓信。

在韓信身旁,立著一位老道,仙風道骨,飄逸出塵。駐著一桿百斤重的大斧,舉重若輕。

丁復大怒,「好不容易逼得這美人同意回邯鄲,這韓信竟壞我大事!」喝道:「弟兄們,將這跨夫拿下,碎屍萬段!」

便有十幾個不怕死的愣頭青吆喝著向韓淮楚撲來。只見韓淮楚手臂輕輕一划,魚腸斷魂劍出手,眨眼工夫,那十幾個愣頭青全部變成了無頭死屍。

丁復只感到腳底升起一股涼意。舉手之間,梟首十餘人,這等功夫是他平生僅見。有此人在,哪裡還請得動美人回去?

丁復大喝一聲:「左右是死,且吃我一叉!」掄起那柄托天叉,中宮直入,勢如雷霆萬鈞向韓淮楚此去。

韓淮楚冷冷一笑:「你想死,就成全你。」也不避讓,伸出左手就那麼一抓,已將丁復那桿勢不可擋的托天叉抓於手中。

韓淮楚高叫一聲:「起!」丁復只覺一股大力湧來,連人帶叉飛了出去,隨即渾身冰涼,已落入滾滾的黃河波濤之中。

深秋的黃河水,是如何的冰冷徹骨。那丁復不識水性,在河中胡亂撲騰,高喊「救命!」可此時此刻,誰又敢去救他?

一陣漩渦湧來,瞬時把丁復那兀在掙扎的身軀卷了個沒影。

那群士兵見了韓淮楚如此勇猛,只覺雙腿發顫,觳觫不已。

韓淮楚道:「諸位,你們既然回不去,便各自散去逃命去吧。」眾兵丁一聽,轟然便走,如鳥獸散,轉瞬走了個沒影。

韓淮楚緩緩走到虞芷雅身前,用那火一樣的目光注視著心中的佳人。虞芷雅用美眸迎著他目光,低聲道:「你怎麼來了?」韓淮楚道:「我料到趙歇會派人來追你,怕你出事,便趕來了。」

虞芷雅奇道:「你怎會來得這般快?」韓淮楚一指那至始至終托著銀須笑眯眯站在一旁的黃石公,說道:「是仙翁用仙鶴載我來的。」

虞芷雅心中一震:「莫非他便是世外三仙之一的毅城仙翁黃石公?」韓淮楚點頭道:「正是。」

虞芷雅盈盈走上前,躬身下拜,說道:「晚輩墨家鉅子虞芷雅,拜見仙翁前輩。」

黃石公呵呵一笑,說道:「韓信這臭小子居然把貧道蒙在鼓裡,說是來救一位朋友,卻原來是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子呀。女娃子,那臭小子是不是你的情郎啊?」

虞芷雅嬌靨羞得緋紅,望了韓淮楚一眼,不知怎麼回答。

黃石公哈哈大笑,說道:「臭小子這麼急不可耐地來救你,一定是了。臭小子,你福氣還真不錯,居然把這女娃子給追到了手。」

虞芷雅急道:「前輩說錯了,我與他只是普通朋友。」

此言一出,韓淮楚心中一片冰涼。

黃石公看了一眼虞芷雅,又看了一眼韓淮楚,愕然道:「不會吧,貧道看你們挺般配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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