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兵仙學藝,霸王出山 第十一章 張良拾鞋

虞芷雅乃墨家鉅子莫庄新收的得意弟子。

莫庄與鬼谷懸策本是老友,棋藝一直遜於鬼谷懸策一籌,從未贏過一次。不料臨老收了這位蘭質蕙心的女徒,也是他關門的弟子。虞芷雅悟性甚高,師門絕技均很快學會。莫庄常與她切磋圍棋,不料虞芷雅很快棋藝大進,反要讓莫庄三子。

而鬼谷懸策與莫庄對弈,也只敢讓兩子。莫庄心忖徒弟棋藝已超過老友,便遣虞芷雅至清溪鬼谷,用話套住鬼谷懸策,欲下棋賭那縱橫家不傳之秘——《鬼谷子十四篇》,用以為餌的乃是一本絕世武功秘笈《霸王神功》。

殊知人算不如天算,這棋居然下成了三劫連環的局面。

虞芷雅無奈,只有告辭,移步下山。

眾人目光,又尾隨這曠世佳人而去,渾忘了自己上山來的目的。

鬼谷懸策乾咳一聲,眾人方才回過神來。鬼谷懸策笑道:「都去看女娃子去了,就沒人顧上我這糟老頭了。」眾人一聽,紛現慚色,心中想起來鬼谷的目的,將追隨佳人的目光引回。

鬼谷懸策道:「天色已晚,讓大家久等了。這樣吧,老夫就在此處與諸位相面。蕭何,你且將大家一一引來。」

縱橫家弟子中站出一人,說道:「師傅下棋累了,何如弟子為師傅代勞。」

只見這人中等身材,國字臉,長有一雙銳利的眼睛。仔細一看,脖子竟未洗凈,看來不大愛修邊幅。

鬼谷懸策點了點頭,說道:「蒯通,我那相人之術,你已學得差不多了。這次就讓你練一練。你先與我把把關,有什麼良材美質,再引來見我。」話畢,便坐一旁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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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范陽人蒯通,鬼谷懸策的二弟子,開始為眾人相面。蕭何一一將人絡繹引到他面前。

十餘人過去,蒯通一直搖頭。那些人未被他相中,也就意味著自己命中無貴格,註定碌碌無為,只有黯然離去。

只聽蕭何喚聲:「陽武人陳平!」陳平聞言趨前。蒯通凝視陳平一陣,喚聲:「師傅,這位公子如何?」鬼谷懸策睨了陳平一眼,手一抬:「收了。」陳平喜形於色,連忙叩頭拜師。

「師傅法眼果然厲害,竟相出日後陳平會飛黃騰達。這麼看來,他那相術可不是吹出來的。」韓淮楚就在想。

而陳平被鬼谷懸策收為徒弟,便於自己成了同門師兄弟。當下便向陳平稱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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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二十人,蕭何念一聲:「陽城人陳勝!」

韓淮楚一聽「陳勝」二字,連忙向那人望去。

只見那喚作陳勝的乃是一農人,面目黧黑,濃眉大眼,鬍鬚茂盛。戴一頂范陽斗笠,足下踏一雙麻鞋。目光陰鷙,帶有一股殺氣。

似這等農人,出現在拜師者中並不新鮮。鬼谷懸策擇徒本不論出身貴賤,只看人面相。

韓淮楚來自未來,早知陳勝「揭竿而起」的故事。正是此人,說出「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兩句傳世名言,首義反秦,在大澤鄉點燃了星星之火,燎原到整個中國。

想不到這陳勝居然出現在鬼谷,也與自己一樣欲拜鬼谷懸策為師。

他心想,「如這陳勝被相中,小生豈不是要與這個『張楚王』做師兄弟了。哇!簡直是太誇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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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通閱人甚快,若不相中,手一揮便被他pass掉了。輪到那陳勝,卻停留了良久。蒯通把握不定,問道:「師傅,這人如何?」

鬼谷懸策看了看,準備抬手說收,忽神色一震,繼續閉目養神。

蒯通見如此,喊道:「下一位。」

陳勝滿臉失望,悻悻而去。

「師傅他老人家眼光到底犀利,竟能看出那陳勝最終成不了什麼氣候。」韓淮楚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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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三十來人,輪到張良。蕭何念一聲:「城父人張良。」

蒯通盯了張良一陣,說道:「師傅,這位公子如何?」

鬼谷懸策只睨了張良一眼,便道:「這位小友,請移步過來。」張良依言趨前。

只見鬼谷懸策在張良耳邊秘語幾句。張良面紅耳赤,躬身一拜:「多謝門主賜告。張良我雖不能列入門牆,卻也不虛此行。」

原想二人同被清溪隱叟相中,一同拜在縱橫家門牆之下,早晚相見。不料卻是這樣一個結果。這就意味著韓淮楚與張良將要分手。韓淮楚看在眼中,又是惋惜,又是為張良難過。

只見張良已走到自己面前,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當著眾人之面難以啟齒。

韓淮楚便對鬼谷懸策道:「師傅,張公子是我友人,與我同來,我想送他一程。」鬼谷懸策頷首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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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淮楚遂與張良一同下山,到無人處,問道:「良妹,我師傅是不是看出你身份?」張良螓首一點,說道:「清溪隱叟慧眼如燭,哪裡瞞得過他。」

韓淮楚又問:「方才見師傅與你秘語來著。我師傅與你說些什麼?」張良道:「你師傅只對我說了十六個字。」韓淮楚問答:「是那十六個字?」

「封侯之命,蛾眉之身,帝師之尊,入我道門。」張良凄苦地吐出十六個字來。

韓淮楚聞言鼻子里就是一酸,嘆道:「良妹,你的命太苦!」

可不是,那史書上說良妹以帝王之師被劉邦封為留侯,最終卻遁世修道。一生之命,皆被師傅相了出來。

這麼說來,自己與她比翼雙飛的夢想,只能是水中花,鏡中月,一生也不能實現了。

半山亭中,新月如鉤。韓淮楚手撫瑤琴,邊彈邊吟唱:「下馬飲君酒,問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歸卧南山陲。但去莫復問,白雲無盡時。」

一曲彈罷,張良與韓淮楚灑淚告別,少不得依依不捨,不提。

※※※

話說張良獨自一人,黯然獨行於山徑之中。想到國破家亡,投師無門,愛郎分別,張良忍不住低聲啜泣。在這孤寂的山林里,伴著蕭瑟秋風,張良的低泣更顯凄涼。

只聽人聲逐漸嘈雜起來,卻是一批拜師被拒者下山而來。

有人看見張良,喚道:「張公子,你也被那老道拒絕了么?」張良早已停止低泣,點了點頭。那人又說:「張公子,看你身體單薄,若遇強人或野獸恐有危險,不如與我等一同下山,也好有個照應。」張良遂與眾人結伴下山。

行到一處,山路中現出一座木橋,木橋在高處,要走一段斜坡才能上橋。

大家正在上那斜坡,忽然一物從橋上墜下,砸中一人腦袋。

那人罵了一句:「他奶奶的,什麼東西砸中老子?」

說話之人正是拜師不成的陳勝。砸中他的,乃是一隻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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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沒有察覺到石橋上什麼時候坐了個老頭。那老頭頭戴草帽,身披蓑衣,手持拐杖,神情卑猥,卻是一個地道的山農。

陳勝怒道:「兀那老頭,你為何砸我?」老頭淡淡一笑:「老朽不慎墜鞋。年輕人,麻煩你幫我把鞋拾上來。」

陳勝猶怒道:「你把鞋砸了我,還要我替你拾鞋。不砸還你就是好事。」

老頭不動聲色,說道:「對待長者,是這麼說話的么?橋下諸位後生,可有願幫老朽拾鞋者?」

眾人對視,一時無人應答。

張良越眾上前,拾過那鞋,走上橋,說道:「老人家,您的鞋子。」老人臉色木然,將腳丫子向張良一湊,說道:「年輕人,幫我穿鞋。」

「這怪老頭不僅叫人拾鞋,還要叫張良幫他穿上鞋!好大的架子!」看得眾人面面相覷。

張良衣著華貴,而那老頭卻衣衫襤褸。二人地位,有高下之別。眾人心想,張良如何能折了身價,為那老兒穿鞋。

陳勝罵道:「糟老頭,你也配張公子與你穿鞋么?」

此刻張良也有點慍怒。自己若是男子,替這老頭穿鞋也就罷了。偏偏自己是個女兒家。

老頭看著張良那神情,哈哈一笑:「年輕人,不願幫我這糟老頭穿鞋么?這鞋一穿,萬里江山便唾手可得。誰人幫我穿鞋,便是他的造化。」

張良聽他話裡有話,留意向他望去。只見他卑猥的神情忽然舒展開來,神態飄逸,飄然有出塵之態。張良心思一動,恭恭敬敬走近,躬身替老人穿上了鞋子。

老頭站起身,拄了杖,向張良頷首道:「孺子可教也。五日後寅時,到此橋頭等我。」

他睨了睨陳勝,惋惜道:「可惜!可惜!」又望了一眼張良,長嘆一聲:「天意難違!」拄了杖,慢吞吞走下橋,消失在林壑之中。

那陳勝猶在惱怒:「他奶奶的,弄什麼玄虛。」

張良卻在尋思剛才那老頭說的話,「萬里江山便唾手可得」。

※※※

如是眾人下了山,各自分手。張良憶起那怪老頭有約定,便滯留山腳。

到了第五日,天剛亮,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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