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李大帝允婚,李六郎當頭悶棍

彈劾,使勁地彈劾!

雖說先頭上去的奏摺都有如石沉大海渺無音訊,但御史台是幹什麼用的,不就是用來監察文武百官以及朝中親貴的嗎?於是,一群御史幾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一個個奏本使勁砸了上去,頗有一種不撞南山不回頭的悲壯架勢。

然而,悲壯歸悲壯,奈何卻沒人有功夫搭理他們。李賢回來的當天晚上,蓬萊殿中就擺開了家宴,除卻帝後皇子公主一家人外,榮國夫人楊氏和臨川長公主等等也都有份出席,觥籌交錯只見讚譽之詞橫飛,臨川長公主更是說得李賢好似飛將軍再世霍去病重生,就連李賢這厚臉皮都覺得不好意思。

為了避嫌,賀蘭煙和屈突申若都不曾前來赴宴,而趁著這個機會,武后趁機便對李治提起了李賢的婚事。賀蘭煙是李治的外甥女,又是舊情人的千金,李治自是關切,滿口答應待十月李賢冠禮之後立刻成婚。然而,等他聽說李賢還要娶屈突申若,一下子嗆得連連咳嗽。

「你……賢兒你居然真的……咳,屈突申若固然是艷絕一時,可那性子實在是……賢兒你不怕娶進來賀蘭不依?」

雖說是天子,但李治不是耳聾眼花之輩,外頭的風言風語也聽了不少,更知道那一位是出了名的彪悍。他最愛武后的溫柔嫵媚善解人意,自然對李賢會決心娶一個悍婦很有些不解。而聽到性子兩個字的時候,臨川長公主固然是撇了撇嘴,就連榮國夫人也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

別人不好說話,武后這個做母親的自然不能冷眼旁觀:「坊間風評怎麼做得准?申若雖然年紀大些,卻勝在穩重大方,平日謁見的時候比那些誥命還莊重。她不但品貌是頂尖的,這千里迢迢跑到西北,建了大功不聲不響地回來,又有幾個男人做得到?至於賀蘭,陛下更不用擔心,她和賀蘭情同姊妹,日後賢兒這內室必定是和諧的!」

「好好,朕依了你們還不行么?」

李治對於屈突家向來恩遇有加,想想兒子開口妻子願意,反正是皆大歡喜,索性就順水推舟地點了點頭。一直在旁邊悶聲不響的李賢看到老爹點頭,胸中沉甸甸的石頭頓時落地,竟是長長舒了一口氣。

「賢兒,得隴望蜀的願望你是達成了,回頭可別忘了好好安撫賀蘭!」

不用轉頭,李賢也知道耳邊這叨咕來自於老外婆,趕緊連連點頭。酒酣之際,便有教坊的樂伎上來載歌載舞,雖說看似精妙絕倫,但都是些老一套,所以李賢的精力竟大多用在應付李顯李旭輪兄弟,以及他那個唯一的妹妹李令月身上。

終於,就在他對幾個小的拍胸脯許諾無數後,一場家宴宣告尾聲。李賢原打算再孝順一把將武后送回宮,豈料王福順丟來一個眼神,他方才發現這一對至尊爹娘今晚似乎準備共效鴛鴦,趕緊自告奮勇地表示要送送榮國夫人和臨川長公主。結果,前者笑呵呵地表示今晚宿在含涼殿,後者卻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大唐風氣開放,即使女子也是騎馬多於乘車,如臨川長公主這般尊貴,先前進宮亦是棄車乘馬。而此時回程,她卻頭一個跳上了車,又沖李賢大有深意地一笑:「六郎,你大半年沒回來,剛剛蓬萊殿中人多不是地方,快上車來,我有話要盤問你!」

雖說李賢一向覺得坐車氣悶,而今天剛到長安就是連番應酬,可以說是頭昏眼花,但臨川長公主不是別的姑姑,沒奈何之下,他也只得鑽進了車中,洗乾淨了耳朵準備聽教訓。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臨川長公主絮絮叨叨解說的卻是屈突申若回來這些天的動向。雖說並不驚心動魄,可種種瑣碎的點點滴滴中卻聽得他心頭大熱,恨不得插上翅膀趕緊飛回家裡去。

臨到末了,臨川長公主方才狠狠瞪了李賢一眼:「六郎,長安洛陽多少年輕子弟想都想不到的艷福,你居然一個人佔全了,以後若是再拈花惹草,你就小心申若和賀蘭在家裡頭給你好看吧!唉,可憐我家阿曉老大不小了卻還是沒人要,某人卻已經坐擁右抱,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對於這左擁右抱的評價,李賢卻只是嘿嘿一笑並未反駁,事實上他也沒理由可以反駁。好容易到了地頭把臨川長公主送進門,他一把抓住前來迎接的周曉,吩咐其明天務必來安定坊的雍王第報到。

「六郎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准去!」

周曉這些天被母親從頭管到腳,差點沒得了恐母症,一聽有正當理由可以逃家自然是興高采烈,滿口答應了下來。待李賢帶著一群隨從上馬疾馳而去,他還在後頭羨慕地看著那高揚起的煙塵,結果忽然感到耳朵根子一痛,耳邊傳來了一個怒吼。

「阿曉,你可別學六郎逃家。告訴你,今天他回來之後可是給皇后娘娘好好教訓了一頓。依我看這還是輕的,要是你敢這麼做,我首先就是取了家法打斷了你的狗腿!」

李賢當然不知道周曉滿肚子的雄心壯志,被臨川長公主一通殺氣騰騰的話澆得冰涼。他惦記著家裡的小丫頭和大姊頭,只顧著急急忙忙往安定坊趕——直到這時候,他才懷念起洛陽的好來,修文坊的宅邸距離皇宮就兩條街,比這安定坊的地盤好多了!

「雍王殿下回來了!」

隨著一聲響亮的通傳,整個安定坊雍王第上上下下頓時忙碌了起來。押著行李先回來的阿蘿忙活了整整一下午,好容易才把東西安排妥當,如今正在沐浴的當口猛聽得這麼聲嚷嚷,本能地想要站起來,最後卻還是繼續洗她的澡。

那位小姑奶奶大半年沒見到正主了,她還是少去湊熱鬧的好。

李賢飛身下馬,隨便和上前行禮的一群下人僕役點了點頭,便三步並兩步地往裡頭衝去。左右沒看見賀蘭煙的影子,他不禁覺得一奇,大姊頭不去說她,往日小丫頭比誰都竄得快,今天怎麼連人影都不見,是生氣了還是人根本不在?

某管事跟著從長安到洛陽,從洛陽到長安,來回搗騰了好多回,一看李賢皺眉頭就知道是怎麼回事,趕緊上前低聲提醒道:「賀蘭小姐在西院!」

聞聽此話,李賢正準備衝過去找人,忽然想起這宅院他壓根還是頭一次住進來,這樣貿貿然衝進去別說找人,只怕自己會頭一個迷路。沒奈何的他乾脆抓起那管事帶路,兜兜轉轉一大圈,終於找到了地頭。

推開院子大門,他便看見賀蘭煙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鞦韆架上,便用腳後跟把門一掩,笑吟吟地上前叫了一聲:「煙兒!」

賀蘭煙茫然抬頭,一瞧見李賢先是一陣驚喜,轉瞬間便露出了沮喪的表情:「我明天要搬出去了。」

搬出去?不會吧,小姑奶奶真的犯脾氣了?

大吃一驚的李賢趕緊上前坐下,一把攬住了她的肩膀:「好好的說什麼搬出去?」

「你個死傢伙,要不是為了你,誰會搬出去!」賀蘭煙猛地站了起來,叉腰伸手,那手指頭幾乎點在了李賢鼻子上,「都要大婚了,我一個未嫁女子住在你這裡成什麼樣子,更何況……更何況我現在還是女道士!」

說到女道士的時候,興許是自己都覺得不成體統,她這話頭頓時嘎然而止,但目光裡頭還是流露出少許哀怨。自從兩人當初突破了最後一層底線之後,除了這一次李賢遠行西北,幾乎就從來沒有分開過,這回居然又要分開好幾個月,她怎麼不怨?

雖說李賢從來不在乎禮法,但這種大婚之前的規矩他還是隱約記得一星半點。想到此時距離冠禮還有八個月,到大婚至少還得十個月,他那張臉頓時猶如苦瓜似的,好半晌才一拍腦袋笑道:「這有什麼擔心的,不就是你住在外婆那裡么,這腿長在我自己身上,難道還不能去看你?」

「看你個頭!你聽誰說大婚之前有未婚夫妻見面的?」賀蘭煙悶悶不樂地白過去一眼,忽然又幸災樂禍地眨了眨眼睛,「不過申若姐姐也一樣,等到大婚的詔命一下,她一樣見不得你!你這個色狼,以後看不見也摸不著!」

此時此刻,李賢頓時覺得什麼御史彈劾,什麼替老媽跑腿……所有麻煩和眼下這件事比起來,全都算不上什麼。開什麼玩笑,這離大婚還有將近一年的光景,他竟然要成為光棍了?隱隱約約地,他還有那麼一絲慶幸——至少,他還有阿蘿。可即便如此,這日子也未免太難過了!

清冷的月光下,瞧見明顯瘦下去一圈的賀蘭煙正含嗔帶怒地站在那裡,李賢在無可奈何地嘆氣之後,終於想到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這既然都已經只剩下一晚上了,他還杵在這裡幹嗎,當木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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