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許老頭請客,別有用心

溫泉水滑洗凝脂,這話誠然一點不假。

大半個月的驪山溫泉泡下來,李賢發覺大多數人都是一幅樂不思蜀的模樣。他老爹老媽就不用提了,大約是鴛鴦浴洗多了,李治常常是意氣風發,哪裡有在宮裡時的倦怠模樣,而武后更是面色紅潤容光煥發,簡直像年輕了十歲。

至於許敬宗李績等老頭,也個個挺直了腰板精神奕奕,看得他不禁在那裡惡意揣測,這究竟是溫泉的功勞,還是女人的功勞。而對於他自個而言,不但有冷泉湯可泡,就是外婆那裡的湯池他也可以隨時隨地進入享用,因此小丫頭看上去也愈發嬌艷動人。

這一天,李賢破天荒一大早起來,叫上盛允文來到後頭的小院練劍。先頭幾個回合盛允文還不敢放手,他自然免不了呵斥了幾句,待到最後對方劍勢展開,他竟是只有招架之力毫無還手之功,比以前和李績過招的時候都不曾有如此狼狽。

「好劍法!」

雖然長劍險些脫手,但李賢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精妙的劍術,不禁連連誇讚道:「怪不得師傅上次對我說過,盛家劍深得劍道精髓,既有大開大闔的大氣,又有刁鑽難防的機巧,他以前和盛彥師較量過一次,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若馬戰則他必勝,若步戰以槍對劍,他必輸無疑。師傅說,劍術他已經沒法給我更多教導了,以後少不得讓你多陪我練練。」

聞聽是李績的評價,盛允文慌忙肅手而立,待聽到最後,他不禁心頭熱流涌動,慌忙應是。雖說盛家劍法一向是家傳絕學,但自從盛彥師死後,一族人不似先前那樣風光,幾個不孝子弟便把劍術漸漸流傳了出去,他這個旁支子弟方才能夠學得全套。而李賢既然要學,他巴不得傾囊相授,哪裡會拒絕。

李績是少年學劍學槍,長成之後便開始專心用槍之道,劍術雖然算得上是相當不錯,畢竟比不得盛家人心無旁騖。此時李賢聽盛允文一句一句解說劍訣,只覺先前的很多不解之處迎刃而解,眼前更是豁然開朗。然而,這些都及不上盛允文的最後一句話來得重要。

「別人雖然說劍乃王道,不以力為勝,但那也只是說說而已,這原本就是作為殺人利器而鑄造出來的。」盛允文畢竟遊俠多年,拘束過後便漸漸放開了,言談間帶出了幾分昔日和同道中人暢談時的豪爽大氣,「就算平時能夠將劍術練得再精妙,真正殺人的時候也未必能夠必勝,所以,不曾殺人不曾見血的劍法,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

李賢正聽得津津有味,盛允文卻嘎然而止,他頓時有些詫異。他抬頭看時,只見對方額頭隱有汗跡,眼珠子一轉便明白人家在顧慮些什麼,頓時莞爾。

「你既然都說了昔日當過遊俠,這殺人的事情有什麼好忌諱的?」

盛允文尷尬地一笑,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但還是暗自警告自己一定要收斂。只是,李賢刨根問底的功夫豈是等閑,在那連珠炮似的問題面前,他一個憋不住,終究還是又漏了一點口風,漸漸的,從河西到海東,從關中到巴蜀,再次回憶那些昔日少年豪俠時光,他竟是滔滔不絕再也止不住了。

對於這種豪俠生活,但凡是男兒,就沒幾個人有抵抗力,李賢更是不例外,聽得血氣賁張渾身發熱。他正想進一步追問的當口,背後忽然響起了一個煞風景的聲音。

「殿下,殿下,剛剛接到一張帖子,請您晚上過去喝酒!」

被於老頭警告了好幾次醉酒誤事,再加上酩酊大醉的滋味實在不怎麼好受,因此李賢已經連著好幾天滴酒未沾,愣是連他老爹派人送來的葡萄酒都束之高閣,因此一聽到還有人請他喝酒,頓時很是鬱悶。

「就說我沒空!」

「可是……這是許相爺派人送的帖子,小人聽說還請了司空大人。」

許敬宗請客!李賢聞言一陣頭痛,要是別人請客,他自然可以推搪過去,但有些人的邀約實在不好拒絕。許老頭確實是老狐狸,但人家好歹幫過他好幾回,平日在帝後面前也沒少為他說好話,所以竟是不得不去。問題是,這許老狐狸沒事情捎帶上李績幹嗎?

不會是來一場逼婚吧?

突如其來的念頭讓他出了一身冷汗,旋即暗嘆荒謬。看了看旁邊的盛允文,再想想程伯虎三人剛剛被他送去長安幫李敬業的忙,他便笑道:「今晚你就和張堅韋韜一起陪我去吧。」

許敬宗和李績一文一武毗鄰而住,一個住的是文昌閣,一個住的是武英台。所以晚上李賢趕到的時候,赫然看見兩個老狐狸一來一往正在說笑,談的不是時政也不是兵事,而是在那裡追憶往昔崢嶸歲月,那端的是口若懸河彼此吹捧。

見過禮之後,李賢便坐了下來,盛允文和張堅韋韜各自跪坐在他的身後。彷彿是許敬宗礙於李績在場,又或者是此來驪山沒有帶上許宅那數目龐大的家妓隊伍,因此笙歌曼舞自然就簡單了許多,但看到那三個身材曼妙披著輕紗的舞姬,李賢還是不禁暗自嘀咕許老頭精力充沛,這把年紀還能老牛吃嫩草。

而他的身後,赫然傳來了幾個略顯粗重的喘息聲。

許敬宗沒有殷勤勸酒,李賢也就僅僅是略略沾唇——今晚小丫頭要過來,他實在不想再酩酊大醉著回去。然而,看著許敬宗那別有深意的目光,他著實感到頭皮一陣痒痒,對於能夠囫圇回去的可能性實在不抱什麼指望。

酒過三巡,一直顧左右而言他的許敬宗終於感慨開了:「這一晃就要到我的七十壽辰了,日子真是過得快。要說我這一世能得陛下娘娘賞識,也已經知足了,更沒有多少牽掛,只是兩個孫女如今眼看已快長成……」

許老頭在那裡搖頭晃腦地嘆息,李賢不覺抬頭去看李績,見這一位自顧自地慢飲小酌,絲毫沒有給他暗示的意思,他不禁為之氣結。

「沛王殿下?」

乍聽得這一句,李賢手一抖,一杯子酒險些翻在桌子上,旋即裝出了一幅笑臉:「許相公有何指教?」

「我聽說,老蘇臨去涼州的時候,曾經託付你給他孫女找一門好親事是不是?」

簡簡單單一句話險些讓李賢把眼珠子瞪出來——這許老頭也忒神通廣大了吧,怎麼會知道蘇定方說了些什麼,那件事情應該只有老蘇和他兩個知道。上次蘇毓救了許嫣那回,明明兩邊還鬧得不大愉快,而老蘇顯然也不是那種嘴巴不牢靠四處胡說八道的人。

「總而言之,我要說的話也和老蘇一樣,嫣兒這丫頭溫婉可人,你可得幫這個忙。」許敬宗說到這裡,忽然沖著李績笑道,「英國公,你家裡有三個孫子,到時候別忘了給我家瑤兒留一個。」

李賢看見李績險些一口酒噴出來,心裡頭大為解氣——讓你這老狐狸袖手旁觀!許嫣雖然性子柔弱了些,好歹還是男人能夠接受的;至於許瑤……既刁蠻又自以為是,要是真的進了李家門,將來就鐵定得翻天了!

「咳,老許,你家那倆孫女和我那些孫子都還小,不急不急。」話說到自個身上,李績頓時裝不了啞巴,連忙打起了哈哈,「再說,你這身體比我還結實,一時半會走不了!」

「那可說不定!」許敬宗卻不肯輕易鬆口,拿起杯子喝乾了,便在那裡死命地揪自己的鬍子,那笑容愈發燦爛,「要說敬業也快到成婚的年齡了,哪裡還小?就是敬猷敬真兩兄弟,也是一轉眼就要及冠的。好了好了,不多說了,喝酒喝酒!」

被許敬宗這麼一攪和,李賢和李績全都是食難下咽酒難下喉,好容易捱到最後,師徒倆連忙落荒而逃。一起出了文昌閣,李賢剛剛舒了一口氣,便忽然聽到了一個怒氣沖沖的罵聲。

「老蘇真是害人!」

這關蘇定方什麼事?難道真是蘇定方出賣的他?

李賢心中直犯嘀咕,見李績臉色異常不好看,想要發問卻擔心遭了池魚之殃。好在沒說多久,李績就主動為他答疑解惑。

「老蘇和許敬宗關係很不錯。當初要不是許敬宗一力促成,老蘇俘獲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後,哪能輕易獻俘於太廟昭陵?他從四品中郎將一路擢升為十六衛大將軍之一,許敬宗沒少出過力。至於他那孫女,初來乍到不知道這些而有所冒犯,許敬宗當然不會計較。」

李賢聽得頭暈目眩,最後只能暗嘆政治實在複雜,順便把蘇定方罵了個半死——這就算是害人也得有個限制,哪有老蘇這麼乾的!

「這個許敬宗,人到老時居然轉性子了,想當年他嫁女兒,為了聘禮寧可許配給蠻夷也不願意嫁給京城的世家子弟,如今嫁孫女的時候居然這麼起勁!」

李績氣急敗壞地罵了一聲娘,哪裡有往日那沉穩的老狐狸氣質。見李賢站在那裡目瞪口呆,他老臉微紅,乾咳一聲後,也不理會李賢,竟是自顧自走了。

李賢見背後的張堅韋韜盛允文都在發愣,頓時摩挲著下巴在三人身上來回端詳——張韋二人都是世家出身,實在不行讓這倆傢伙上去頂缸算了,反正娶老許的孫女也不吃虧,可惜盛允文早已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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