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送上門的肥肉,聽憑宰割

雖說許嫣嚇得瑟瑟發抖,但是那位中年婦人無疑是極其善於安撫的。在她的一番撫慰下,沒過多久,許嫣竟然能夠強撐著過來道謝。而讓李賢感到萬分頭痛的是,對方的目光顯然在他的身上停留得更久。

車夫重傷昏厥,許嫣又沒有帶其他的家人,因此本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則,李賢便提議大家一起將她送回家。然而,當他說出這一位是許敬宗的孫女,除了蘇毓之外,其他人全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李賢很容易地發現,那位中年婦人看許嫣的目光,明顯帶上了幾分憐憫——許敬宗的名字對於長安城百姓來說無疑是如雷貫耳,而這不是因為他是宰相,而是因為他愛財如命好色如痴。誰都知道他為了幾個姬妾能夠將兒子孫子流放嶺外,能夠為了錢財把女兒嫁到蠻荒,甚至在編纂史書的時候因為一己之私隨意篡改。有這樣的爺爺,實在不是一件光彩事。

許嫣受了驚嚇,自然不好騎馬,所以蘇毓便令人雇來了一輛馬車,讓那中年婦人作陪,又令人將車夫送去了醫館。一路上,李賢不忘從蘇毓嘴裡套話,這才得知,這中年婦人原本是蘇定方昔日親衛的女兒,承襲了乃父一身好武藝。喪夫之後又因為無子而沒有依靠,所以就投在蘇家,蘇毓的武藝竟大多是她教的,大家都只稱她為盧三娘,算是蘇毓半個師傅。

一路到了許宅,門口的僕人看到許嫣被人攙扶下車,起先還愛理不理的,但一瞥見旁邊的李賢,登時換了一副臉孔。一個衝進去報信,另三個則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其中一個領頭的更是一張口就是一大堆奉承。

「沛王殿下,自打上次來過之後,我家相爺一直在念叨您,我們這些人可也是一直盼著呢!怪不得嫣小姐今日出門興高采烈的,敢情是殿下相邀。您既然送小姐回來,還請到裡頭坐坐,今天相爺正好告假,一會兒就出來……」

牽強附會也沒這麼亂七八糟的,這不是胡扯么,他哪裡邀請過許嫣!李賢正想解釋兩句,誰料身邊眾人忽然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他,這頓時讓他更加火大。

由於蘇毓剛剛只是稱呼李賢六郎,因此幾個蘇府隨從最初只當李賢是尋常高門子弟,並不十分在意。此時聽到那聲沛王殿下,又加上後面一通話,眾人的目光便有些異樣。尤其是三娘,她一把將蘇毓拖到了一邊,嘴裡不停地在勸說什麼。

「沛王殿下怎生今日有空造訪!」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隨著一陣大笑聲,許敬宗肥碩的身軀立刻出現在了眾人眼前。只見他一身米黃色的外袍,雪白的鬍鬚紋絲不亂,眼睛都笑得快要眯起來了,腳下步子偏生還輕盈無比。現身之後,他看也不看自己的孫女,目光往四周轉了一圈,倒是在蘇毓臉上停留了不少時間。

「這位是……」

好容易抓准機會,李賢連忙將今天的事情解釋了一遍,順帶也不忘暗示,許嫣是獨自出門,和他沒有半點關係。然而,看到許老頭笑眯眯的模樣,他就知道,這番解釋估計是白費了。有其仆必有其主,要不是許敬宗早吩咐過,這些下人剛剛怎麼會胡說八道!

「原來是沛王殿下和蘇姑娘救了嫣兒!」許敬宗輕輕在鬍鬚上捋了兩下,臉上的笑容倏然變得意味深長,「蘇大將軍功勛赫赫,想不到蘇姑娘也是巾幗不讓英豪!」

話雖然說得漂亮,但李賢怎麼聽怎麼覺著有些敷衍的味道。他能夠聽得出來,對面那些蘇家人當然也能夠聽得出來,就只見盧三娘臉色一僵,拉著蘇毓上前施禮之後,便不卑不亢地道:「舉手之勞,但凡有力相助之人,都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只是嫣小姐既然是相府千金,出門只帶一個車夫,連從人都沒有,豈不是容易被宵小之輩?家中還有事,我代小姐告辭了!」

眼見三娘拖著蘇毓,喝令隨從準備上馬離開,李賢哪裡願意在此多留,連忙也藉機告辭道:「許相,我也有事……」

「呃,沛王殿下許久不來,怎可這麼快離去?」許敬宗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李賢的袖子,然後便不緊不慢地道,「我這裡可是剛剛有人送來一批葡萄美酒,殿下上回那『葡萄美酒夜光杯』的佳句,我可還是記憶猶新。既然來了,品嘗一下美酒,看看歌舞再走,不是更妙么?放心,陛下和娘娘那裡,我自然會派人去知會!」

言罷他不由分說地沖著許嫣一點頭,沉聲吩咐道:「嫣兒,趕緊去換一身衣服。以後出門和我說一聲,多帶幾個人出去,不是次次都能遇到沛王殿下拔刀相助的!」

這老狐狸,說話滴水不漏,把所有的方向都堵住了。要是他就這麼拂袖而去,豈不是擺明了不給這位宰相面子?還有,這最後一句話偏偏把蘇家那批人撇在了一邊,這許老頭還真是記仇,也不看看人家剛剛冒著危險救了你孫女!

眼看著蘇家眾人上馬疾馳而去,而許嫣則低著頭匆匆入內,李賢知道這回是躲不過去了,索性大大方方地跟在了許敬宗後面。而一踏入宴堂,他卻沒有看到上次環侍四周的鶯鶯燕燕,只有一群男僕正在忙忙碌碌地擺設,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酒香。

看到許敬宗和李賢聯袂而來,那些人頓時手腳更麻利了一些,不到一炷香功夫就如潮水般退得乾乾淨淨,只剩下兩邊案桌上樣樣精緻的佳肴。

李賢隨意朝上頭瞥了一眼,心中立刻犯了嘀咕。這許家難不成是天天預備開大宴么,怎麼這麼快就能擺上這麼琳琅滿目的一桌子?

「殿下今日來得巧,除了那些葡萄美酒之外,正好我這裡新得了一批菜譜,正要他們做了嘗嘗。這一人獨酌沒有什麼滋味,殿下一來,可不是平添趣味!對了,上回說過的天魔妙舞,待會還要請殿下好好欣賞!」

許敬宗一邊說一邊笑咪咪地盯著李賢直看,彷彿是在打量一塊送上門的肥肉,那表情似乎是在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小子認命吧!

此時此刻,李賢惟有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許敬宗的白食,可不是那麼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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