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謀權 第三卷 深宮驚變 第三十五章 王府大變

「伯章,你可看清楚了?」趙佶一字一句地問道,言語中帶著森然冷意。

高俅輕輕放下了那壺酒,這才說道:「聖上,臣似乎在萬珍閣見過這個酒壺。那時候,臣的那個管事曾經解說,此物乃是巧匠秘制,傳說來自前朝,內有隱秘的夾層。其用途一說是用以對付貞烈的良家女子,另一說則是用來鴆殺大臣。」

此時此刻,在場的每個人都把前一句話忽略了過去,他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鴆殺」兩個字上。良久,趙佶才咬牙切齒地問道:「那此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高俅想起自己追查那個小夥計無果的往事,頓時恨得牙痒痒的,畢竟,他那個時候無論如何。這個時候,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最重要的是如何讓趙佶儘快回宮。正在他思量著如何開口勸說時,默立一旁許久的含章突然動了。

趁著兩個禁衛都有些鬆弛的當口,說時遲那時快,含章袍袖一振,突然飛身掠到了趙佶身後,玉手輕輕向前一揮,那支向太后剛剛賞賜的金簪恰恰頂住了趙佶的咽喉,正應了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八個字。

等到兩個禁衛雙雙反應過來時,事情已經無可挽回。饒是他們平時再訓練有素,此時也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不敢有任何異常舉動。而高俅更是驚愕得難以自抑,望著近在咫尺的含章,他獃獃愣愣地站在那裡,滿腔的質問卻一句都說不出口。

「你……」趙佶只是吐出一個字便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在高俅剛剛認出酒壺玄虛的當口,含章居然會充當了刺客的角色。

「這都是命數……」含章根本沒有去看那兩個虎視眈眈的禁衛,在趙佶耳邊吐氣如蘭似的說道。然而,此刻,誰都不會認為那個動作有任何曖昧之處。「聖上,若是你陪我一起喝了那酒,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這一遭了……」

儘管利刃加頸,但一瞬間,趙佶還是逐漸冷靜了下來。「含章,你為何要如此做?」

含章二話不說地挾持著趙佶往後退了兩步,正好挨到了桌子旁邊:「你知道嗎?夾層裡面是你那親愛的弟弟為你準備的奪命毒酒,裡頭的劇毒足可讓一頭番象倒斃。可笑的是,趙似送給了我千兩黃金,目的除了那一曲歌舞之外,就是要我把這壺酒送入你的肚子里!」

「你……你究竟想要幹什麼?」趙佶漸漸聽出了含章語氣中的那種癲狂,心中大震之餘,仍舊勉強鎮定心神,色厲內荏地問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舉動是要滅九族的么?」

「九族?」含章冷笑一聲,目光在在場諸人身上一一掠過,卻仿若自言自語地道,「仁宗年間,党項人元昊謀圖稱帝,曾經有一員大將認為此舉不妥,因此帶著家小十數人及一批珠寶名馬逃到了延州,其一固然是為了保命,其二卻是為了告訴大宋皇帝元昊要稱帝的消息。」

趙佶卻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往事,他翻來覆去也想不明白含章的用意,只得拖延時間道:「既然他如此忠勇,朝廷自然會封賞他。」一旁的高俅卻臉色大變,隱隱約約的,他想到了曾經看到過的一段記載,但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詳情。

「封賞?沒錯,朝廷確實有『封賞』。」含章的口氣突然變得無比譏誚,「當時延州上下的官員膽小怕事,唯恐收留党項逃人而傷了兩邊的關係,竟決意不聽那個党項大將的申訴,派人遣送他們回去。由於那個大將懼怕回去受誅,堅持不肯,因此最後這些延州的官員竟將這些要求內附的党項人全部綁了,用重兵拱手將人送給了元昊。可笑那個大將還帶來了西夏的情報和元昊圖謀稱帝的消息,其結果卻是身死族滅!那個大將自己被處死不說,二十二個和他一起叛逃的族人全部被活生生地射死在賀蘭山前,屍體任飛鷹啄食永不得收殮,更有數以千計的族人被沉入了黃河!就在之後,元昊自立為帝,從此之後西北再無寧日!」

聽到這裡,趙佶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從含章越來越冷的語調中,他已經能夠察覺到一股刻骨銘心的恨意,隱隱約約的,他似乎覺察到此事和含章刺殺自己有關係。

「含章,莫非山遇惟亮是你的先祖?」高俅終於記起了那個悲劇性的人物,心中驚愕莫名。史書記載,山遇惟亮內附不成而舉族遇害,應該沒有一個人逃出來。說起來,大宋一直是謹慎有餘而開拓不足,更以不挑邊釁,不貪邊功為挑選邊帥的根本,很多事情偏偏都壞在這一點上。當初若是能留下洞悉党項內情的山遇惟亮,然後及早防範,非但元昊極有可能無法稱帝,西北之患也不會足足拖了幾朝也無法解決。

「想不到還會有人知道那個可憐的人!」含章冷冷一笑,手中的金簪稍稍一松,「不錯,山遇惟亮正是我的先祖!」

高俅心中一沉,但隨即又踏進一步,一字一句地問道:「含章,那時大宋在延州的將領官員確實太過短視愚蠢,可是,延州和汴京千里之遙,他們絕對是來不及通報朝廷的。都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了,你又何必舍易取難,找那些將領的後人報仇不是更容易么?」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勞高大人你操心!」含章揚起了頭,目光中帶著一種異乎尋常的冷漠,「總而言之,今天誰也別想擋著我!」

「既然如此……」高俅拖了一個長長的音節,冷不丁地沖了上去。他在人前從未用過武力,因此包括趙佶和兩個禁衛在內,誰都沒有料到他會突然有這樣的舉動,更不用提心思一直放在兩個禁衛身上的含章了。

只是一瞬間,高俅便順利衝到了趙佶身前,右手屈指重重彈擊在那支金簪上,只聽叮地一聲,那支純金打造的金簪竟斷成了兩截。趁著這一剎那的功夫,高俅猛地將趙佶往下一扒拉,自己則挺身站在其身前,左手迅疾無倫地朝含章的右手抓去。這一手他練了多年,就是為了以防萬一,想不到竟有用上的那一天。

恍過神來的含章哪肯罷休,她驟起右腳踢向地上的趙佶,雙手則疊幻出重重掌影,毫不留情地對上了高俅的雙手。此時,如夢初醒的兩個禁衛也雙雙撲了上來,兩人的目標卻不是含章,而是地上呆若木雞的趙佶。恰在此時,室內突然一聲輕響,轉眼便是濃煙密布,伸手不見五指。頃刻間,打鬥聲和驚叫聲此起彼伏。

儘管在煙霧中無法視物,但是,對於事先料到這一點的高俅來說,他的第一反應無疑要比其他人更加迅速。他輕輕一腳用巧勁踢在了趙佶身上,剛剛將其挪到自己身後,眼前便感到陣陣勁風襲來,連忙舉起雙手擋格。隨著一聲銳利的破空聲,他只覺手上一痛,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聲,饒是如此,他仍舊不敢稍有後退。誰能想到,平日嬌弱的含章,竟會突然這樣決絕不顧生命。此時此刻,那兩個禁衛卻不知怎的並未有動作,氣得他心中暗罵,至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明,更是被他詛咒連連。

終於,就在含章攻勢日盛,濃煙即將散盡的一剎那,一個迅疾無倫的人影從房頂似旋風般俯衝而下,重重地在含章的肩膀上推了一把。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高俅隨手從袖子中摸出一把銅質鎮紙,徑直擊向那一抹金光,終於擊落了那半截金簪。

眼看四周景物漸明,他也不再順勢追擊,雙掌連連揮舞了幾下,正好驅散了那已經變得無比稀薄的煙霧。除了他之外,誰也沒有看見,剛剛那個突如其來的人影在房間中席捲而過,隨即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時,整個房間里還存有一股嗆人的火藥味,而含章則面色煞白地靠在不遠處的牆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躲在高俅身後的趙佶稱得上形態狼狽,明知已經脫困卻依舊驚魂未定,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從那種迫在眉睫的危機感中緩過神來,一隻手不自覺地抓住了高俅的衣服後擺。兩個禁衛見狀連忙奔上前來,哪裡顧得上角落中的含章。

「算你們贏了!」含章深深地凝視了高俅一眼,突然將手中的藥丸拍入了口中,「哪怕陰曹地府,我也會等著你的!」

「住手!」趙佶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聲音,卻只見含章的眼睛緩緩閉合,整個人也逐漸軟倒在了地上,片刻之後,她的嘴角滲出了一絲青紫的鮮血。

此時,高俅方才雙腳一軟,渾身無力地坐在了地上。原本以為只是未雨綢繆的準備居然派上了用場,在萬分慶幸的同時他也同樣後怕十分。事先他又怎麼會想到,最後竟會冒出一場全武行。好半晌,他方才低聲吩咐其中一個禁衛上前查探,自己則回頭向趙佶望去,只見這個平日一向鎮定的小皇帝竟露出了異常茫然的表情。

「聖上,她已經死了……」

「含章……」一瞬間,趙佶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幕幕昔日相處的情景,其中既包括那有若冰山一般的冷漠,也包括那難得一見的燦爛笑顏,他知道,自己一親芳澤的願望算是永遠落空了……

片刻的失神過後,趙佶終於恢複了一個皇帝應有的鎮定,狠狠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地喝道:「趙似!他居然敢置備毒酒來謀害朕,是可忍孰不可忍!」儘管剛才性命攸關,但那欲奪自己性命的佳人已逝,他的滿腔怒火只能發在趙似身上。

「聖上,此事別無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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