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看人生風景 第2節 青島的最後一天

在青島的日子過得太快,似乎轉眼之間,就到了最後一天。

最後一天,上午進行了一場簡單的海洋知識考試,下午去軍艦上參觀,回來後舉行閉幕式,頒發了優秀營員獎狀,然後,正式結束了這次夏令營。

第二天就要離開青島,賈公子大概想到又要回到他老爹的嚴厲管制中,強烈要求晚上要放縱一把。張駿和甄公子去買了三瓶白酒、一箱啤酒、一大堆零食,偷偷搬運到宿舍的樓頂上。

張駿的朋友自然是甄公子、賈公子,我想請林依然和沈遠哲,張駿居然不同意。我讓他給我一個理由,他說因為林依然是乖女孩,肯定不能適應。我說,可是我和邢老師住一個屋,如果就我一個人很晚回去,老師會起疑,拉上我們班的第一名,老師就不會多想。他權衡了一下,只能同意。

我們把幾個紙板箱子拆開,平鋪在地上,開著兩個手電筒,就在樓頂上偷偷摸摸地開起了告別會。

張駿、甄公子抽煙的姿勢都很嫻熟,賈公子竟然是第一次抽煙,當他笨手笨腳地學著張駿吐煙圈時,甄公子狂笑。

張駿給我拿了罐啤酒,我搖搖頭:「我不喝酒。」

「從來不,還是戒了?」

「從來不。」

他愣了一下,沒想到我跟著小波他們混了那麼久,竟然滴酒不沾,又問:「那煙呢?」

「偶爾會抽著玩。」

張駿拿了一根煙給我,我夾著煙,低下頭,湊在他的煙前點燃,抬頭時,看到沈遠哲和林依然吃驚地盯著我,我朝他們笑了笑。

林依然不抽煙,也不喝酒,抱著一袋青島的特產烤魚乾,半是緊張,半是好奇地看著我們。

張駿教賈公子划拳,賈公子一輸,立即就喝酒,看得出來,他很享受被家長和老師禁止的放肆。

甄公子嫌光喝酒沒意思,拉著大家一起玩開火車,地名由他決定。

他問:「誰當青島?」

我和張駿都趕著說:「我當。」

大家都望著我們倆狂笑,後來張駿做了北京,我做了青島,林依然是南京,沈遠哲是上海……

我如果輸了,張駿幫我喝酒;林依然如果輸了,沈遠哲幫她喝酒。定好規矩後,開始玩。

「開呀開呀開火車,北京的火車開了。」

「到哪裡?」

「南京。」

剛開始還玩得像模像樣,漸漸地就混亂了。賈公子酒量特淺,醉得一塌糊塗,非要拉林依然的手,說是有心事告訴她,嚇得林依然拚命躲;甄公子坐到林依然身邊,把自己的手給賈公子,賈公子就把他的手捏在掌心裡,摸啊摸,邊摸邊哭邊說:「依然啊……」

林依然憋著笑,漲紅著臉,看著甄公子和賈公子,甄公子一臉賊笑,不停地對她做鬼臉。

沈遠哲酒量比甄公子要好,可一人喝了兩人份,也醉得一塌糊塗,貼著牆角,雙手撐在地上,非要倒立給我們看,證明他沒有醉,一邊趴在地上不停地倒立,一邊還不停地叫我們,非要讓我們看他。我們都咿咿呀呀地答應著,實際理都不理他。

張駿一個人喝了兩個人的酒,卻只有五六分醉。我和他趴在圍欄上,眺望著這座城市並不輝煌的燈火,身後的吵鬧聲一陣又一陣地傳來,我們卻奇異地沉默著。

他夾在指間的煙,幾乎沒有吸,慢慢地燃燒到了盡頭。看到我在看他,他解釋說:「初三出了那事後,我就把這些東西都戒了,現在就是朋友一起玩的時候,做個樣子。」

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他感嘆地說:「許小波是真心對你好。」

「以前是的,現在我們已經絕交了。」

「我和以前的朋友也不來往了。」

我們都沉默地看著遠處,在那段叛逆的歲月中,他固然是幸運者,我又何嘗不是呢?

他突然說:「我好高興。」

我詫異地側頭看他,他又說了一遍:「我好高興。」

我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低聲說:「我也是。」

他猛地握住我的手,非常大聲地對著天空大吼:「將來我們結婚時,到青島來度蜜月。」

我騰地一下,臉漲得通紅,幸虧後面的那幫傢伙都醉傻了,沒醉傻的也以為我們醉傻了。我過了很久,才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他卻立即就聽到了,沖著我傻笑。

不管別人如何看這座城市,它,在我們心中,是最美的一個夢。我們微笑著約定,一定會再回來。我們都以為,只要有了約定,我們就可以永遠保留住那份幸福。

我們取道北京回家,因為是暑假,火車票不好買,尤其是卧鋪票,邢老師麻煩了甄公子才替所有人搞定了火車票。統計買卧鋪票的人數時,多了好幾個同學登記。其實,我手頭也有餘錢,不過,我早就想買一套魯迅全集了,所以,想都沒有想就放棄了。

在車站時,張駿一手拖著自己的行李,一手拖著我的行李,我有點緊張,怕老師發現異樣,後來看見也有別的男生幫女生拿行李,才放下心來。

火車站的人非常多,邢老師一邊緊張地點著人頭,一邊大叫著說:「都跟緊了,別走散了,去卧鋪車廂的跟著我,張駿押後;去硬座車廂的跟著王老師,沈遠哲押後。」

我要拿回自己的行李,張駿說:「你跟著我走就行了。」

我不解地看著他,走在前面的甄公子回頭笑著說:「張駿已經讓我給你買了卧鋪票。」

周圍幾個聽到這話的同學,視線都盯向我,黃薇眼中更是毫無掩飾的鄙夷不屑。我突然覺得很受傷,我是沒錢,可我很樂意坐硬座,我一把抓住自己的行李:「放手!」

張駿看到我的臉色,猶豫了一下,放開了,我拖著行李,小步跑著去追林依然和沈遠哲。

直到上了火車,我仍覺得自己臉頰發燙,手發抖。

不一會,張駿就匆匆而來,和林依然打了聲招呼,坐到了我旁邊。我側頭看著車廂外面不動,也不說話。

張駿完全不能理解我那一瞬間的羞辱感,在他看來,他買了卧鋪票,想給我一個驚喜,是為了讓我能坐得更舒服,這樣我們倆也有更多一點的私人空間,可我卻生氣了。

他在一旁賠了很久的小心,又說好話,又說軟話,低聲央求我去卧鋪車廂,我仍然緊閉著嘴巴,看著窗外,不和他說話。

我的冷漠,他的小心,引起了同學們的注意,很多同學都看著他,他面子掛不住,終於動怒,不再理我,自己一個人去了卧鋪車廂。

林依然安靜地坐回了我身邊,不敢說話,只是給我泡了一杯茶,放在桌上。

我凝視著窗戶外面飛逝而過的樹叢,開始困惑,這次的夏令營真像一場隔絕在凡塵俗世之外的夢,是不是火車到站時,就是我的夢醒來時?是不是真的就像雪萊所說「今天還微笑的花朵,明天就會枯萎,我們願留駐的一切,誘一誘人就飛,什麼是這世上的歡樂,它像嘲笑黑夜的閃電,雖明亮,卻短暫?」

周圍的同學都在打牌,一會尖叫,一會笑罵,因為混熟了,比來時玩得還瘋還熱鬧,我卻有一種置身在另外一個空間的感覺,滿是盛宴散場的悲涼感。

甄公子、賈公子都在這邊玩牌,他卻……不過肯定不會寂寞,黃薇也沒有過來。

暮色漸漸席捲大地,車窗外的景物開始模糊,我正盯著窗外發獃,身側響起了張駿的聲音:「不要生氣了,這次是我做錯了。」

我額頭抵著玻璃窗戶,不肯理他。

他可憐兮兮地說:「我已經把卧鋪票和同學交換了,我和你一塊坐硬座。」

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我的衣服,又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我的衣服:「喂,你真打算從今往後都不和我說話了?那我可會一直黏著你的。」

我起先還悲觀絕望到極點的心,剎那就又在溫柔喜悅地跳動,臉上依舊綳著,聲音卻已經溫柔:「你其實不用和我坐一起,你晚上去卧鋪車廂休息,白天過來玩就可以了。」

「不用,你喜歡坐硬座,我和你一塊坐。」

我又說了很多遍,他笑嘻嘻地充耳不聞,那邊有同學叫我們去打牌,他問我要不要去,我很貪戀兩個人的獨處,搖了搖頭。

張駿說:「你躺下睡一會。」

因為同學們都擠在一起玩,我們的這個三人座位只坐了我們倆。根據這麼多天坐火車的經驗,一個人側著睡的話,空隙處還能勉強坐一個人。

我用幾本書做了個枕頭,摘了眼鏡,躺下來,儘力讓腿緊靠著椅背,給他多一些空間坐。

雖然一直以來,同學們都是這麼彼此輪流著休息的,可坐在旁邊的是張駿,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心裡既甜蜜,又緊張。

可他坐得端端正正,一邊戴著耳機聽歌,一邊拿著我的書翻看著,我的心漸漸安穩,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因為才十點多,車廂里還很吵,我很困,卻很難入睡。忽然感覺張駿小心翼翼地撥開我的頭髮,將耳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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