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果奔

王譯信想要賺謄寫的辛苦錢,首選自然是京城書局。

為了怕人發覺身份,王譯信喬裝改扮了一番,然謫仙的『美貌』不是他想掩藏就能掩藏過去的,縱使他變了妝容且把額前的碎發壓得很低,然清俊的面容,如懸崖上勁松的身姿,讓他在一眾抄書的寒門學子中鶴立雞群。

最近又因為他屢受挫折,被至親之人威逼利用,他的眉宇間蹙起一抹的幽怨,憂傷,王譯信更是招惹男女們的注意。

原本王譯信得方才那人相助,還心存感激,可他萬萬沒想到那人存了畜生不如的心思。

王譯信對男風同樣是深惡痛絕,從小就看慣了旁人對自己的齷蹉心思,以前他是侯府公子,是探花,是蔣家的女婿,自然沒人敢把齷蹉的心思付諸行動,然王家今非昔比,王譯信又隱姓埋名,碰見這樣好男色的人並不算奇怪。

怪只能怪,謫仙之容讓男女動容。

「真沒想到,您風度不減當年吶。」

王芷瑤忍不住出言諷刺,王譯信當年能憑著謫仙容貌迷暈蔣氏,今日年過三十還能迷暈一個男人……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王譯信從心裡往外散發著寒氣,想要教訓王芷瑤,但他如今這副樣子,又有什麼理由訓王芷瑤?

不是因為她在,王譯信許是就被那個齷齪的男人抓走了!

從地上爬起來,王譯信以袖子擋著面容,踉蹌的向外跑去……他得離開,離開王芷瑤,離開她滿是嘲笑的目光……陣陣的心痛,恥辱一起湧上來刺激得王譯信眼圈泛紅。

在王家,他受盡兄弟們的逼迫,苛責,縱使他將俸祿都交上去,依然過得清貧如洗,好不容易拉下臉面想謄寫書冊賺點微薄的銀子,又碰見了這等醜事。

王譯信從沒覺得日子過得會這麼艱難,從沒想過他會有今日。

自從蔣氏離開,一切都變了樣。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王譯信偷偷的想過拉下面容去求蔣氏回心轉意。

蔣氏始終是喜歡著自己的,可清晨醒來,王譯信摒棄了昨夜的懦弱,想繼續熬下去,等著蔣氏回心轉意。

至於他和蔣氏之間誰對誰錯,誰對不起誰,他已經不想考慮,不想在意了。

……

顧天澤看了眼身邊低頭的王芷瑤,默默的握住了她的手,軟弱無骨的小手微微泛著冰冷,「你別擔心。」

對王芷瑤,他很有耐性。

看向也被侍衛拖的岸的瘦小男子時,顧天澤眼底閃過幾分的冷冽,對阿四微微點頭,阿四明了的上前提走了此人。

王四爺被男人調戲的事情,絕對不能泄露半分。

京城可以傳遍王端瀚是官奴之子,傳遍王端瀚為了攀附翰林院掌院利用嫡出的弟弟,並且厚著麵皮登門,但京城絕對不能傳王四爺被人戲弄調戲。

「我討厭虛偽的男人,討厭王四爺……討厭他,討厭他的一切……」

王芷瑤控制不住,腦袋抵住顧天澤的胸口,淚水從眼角一滴一滴滾落,嗚咽道:「他為什麼是我爹?為什麼我要有這樣的父親?」

顧天澤抬起胳膊,想要攬住面前的人兒,不行……手掌慢慢的放在她的後背上,沒有哄過任何人的顧天澤顯得手足無措。

該說什麼?還是該抱一抱她?

還是不要抱了,萬一她以為他是趁機佔便宜呢?

「我一直想著有一個疼我,寵我的好父親,為什麼讓我攤上了他?我上輩子是不是做了天理不容的事?這輩子讓……讓我做了他的女兒。」

「別哭啦。」顧天澤只能想到這個,「沒爹疼你,你可以找到疼你的人……」

比如說我!

顧天澤耳根泛紅,手腳更是堅硬得像是岩石。

皇上老是說美人在懷是享受,這哪裡是享受?是渾身不對勁……父親也說,美人需要憐惜,可怎麼憐惜?把王四爺暴打一頓?扔進鎮北府司?

顧天澤可以對任何敢讓王芷瑤傷心的人下狠手,但對她的父兄,他一籌莫展。

王芷瑤需要一個疼她的爹,而他面臨的問題,是兩個『爹』都很疼他,只是表現的方式截然不同,讓顧天澤分不清誰最疼他,誰說得對。

「要不我把皇上和我父親分給你一個?」

「噗嗤。」

王芷瑤後退一步,含淚笑道:「傻瓜,以為人人都像你?」

兩個『爹』也很鬧心的,尤其其中一個還是任性到極致的乾元皇帝。

顧天澤嘴角微勾起,果然她笑了,笑了好,笑了就不會再悲傷。

「顧天澤。」

「嗯?」這是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說出來的這三個字格外的悅耳動聽,顧天澤心花怒放,但板著臉龐問道:「什麼事?」

王芷瑤抬頭看著俊美,冷傲的少年,真誠說道:「你一定要幸福下去,哪怕旁人都覺得你不會長久,你也要證明給他們看,你不是天生富貴,而是一生富貴,富貴綿長……」

說完這句話,王芷瑤轉身跑出了書局,顧天澤凝視著她的背影,慢慢的握緊了拳頭,不想再見自己了么?所以才會說這話?

他做錯了什麼?

還是說他做得不好?

王芷瑤,你別以為你能逃開……顧天澤勢在必得的低嚀:「你逃不掉的,在我身邊看著我一生富貴不是更好?」

……

王譯信身上濕透的衣服凝結成一層薄冰,他顧不得京城路人詫異目光,他只想快一點回王家,快一點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直到現在他腦海里還浮現著王芷瑤嘲弄的目光。

他走進了王家,聽見王端瀚的哭聲,「大伯父,我不是……我不是……」

「不是?你嫌我王家不夠丟臉?」王大爺重重扇了王端瀚兩記耳光,「為了一己私利利用淳哥兒,你還好意思狡辯?你讓王家再一次丟盡了臉面……你一個下賤官奴生出的奴才秧子竟然上杆子去尹家,你當尹大人不曉得你官奴之子的身份?因為你,王家其餘少爺也被人嘲笑。」

「來人,把他拖出去打三十板子,讓他明白什麼是王家的規矩,別以為讀書讀得好,就不把旁人放到眼裡。」

王大爺真是恨啊,恨王端瀚的自私,讓王家錯過了利用王端淳的機會,如今尹大人如此表態,縱使他以大伯的身份去找王端淳,尹大人都不一定給面子。

因此王大爺心裡更為惱恨王端瀚,跳腳道:「打,給我狠狠打。」

王譯信回府的時候,正好看到兒子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忙道:「住手,住手。」

「大哥,你為何打瀚哥兒?」

王譯信臉龐蒼白,直接面對自從蔣氏析產後從沒給自己好臉色看的宗子兄長,「為什麼?」

他可以容忍兄長的欺凌,但王端瀚是他的愛子。

王譯信挺身站在了王端瀚面前,雖然他滿身的冰霜,滿是狼狽,但他依然努力的保護著兒子……只是他不曉得被他護在身後的王端瀚眼裡閃過幾分的恨意。

如果他早早的記在蔣氏名下,又怎麼會有今日?

或是他早早的過了鄉試,也不會像如今這樣被人欺負,是王譯信不讓他參加鄉試,是王譯信總是說,記名的事情不著急。

「我不用你管……」

王端瀚對王譯信道:「讓大伯打死我,左右我活著白白的受了羞辱。」

「瀚兒。」

王譯信不敢相信的回頭,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怎麼會冒出這樣的話?

活著就是受辱?

莫非愛子以父為恥?以王家為恥?

王譯信感覺到從骨頭縫裡透出了一陣陣的絕望,為了王家,為了殷姨娘母子三人,他做得還不夠多?

被愛子傷到,又記得方才尷尬到想死的醜事,王譯信精神上崩潰了,嘴唇發紫,臉色蒼白如紙,「逼我……逼我……你們都逼我。」

沿著他的嘴角,一股股的鮮血湧出,王譯信整個人如同活死人,周圍人被他的狀態嚇了一跳,王大爺等人也不敢再跳腳了,「老四?」

王譯信深邃的眸子泛著冰冷,絕望,對兄弟,對愛子王端瀚,他此時像是陌生人,或者是說仇人,「逼我……你逼我休妻,逼我扶正殷氏,你……還有你……」

他抬手指向了趕過來的王芷璇,目光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是你們逼死了她,讓瑤兒恨我了我一輩子,哈,腐爛到根子的王家早就該被奪爵,活該落寞……」

王譯信的話著三不著兩,讓周圍的人異常的費解。

他們怎會逼著王譯信休妻?扶正一個官奴?這不是笑話么?

如今如蔣氏肯回來,王家上下一定會把蔣氏當作祖宗一樣的供奉著。

王芷璇蹙起眉頭,王四爺是不是也被惡鬼附身了?去請大師來驅鬼的事情,刻不容緩……

「爹?」

「不要叫我!」

王譯信推開了王芷璇,「你不是只認你娘么?我算什麼?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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