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6

【世間最固執的傷口是不流血的傷口,沒有良藥,也無從治癒,即使平復,也如水上月影,看似完整平靜,可每當風吹過,就會皴起細細裂痕,暗暗疼痛。】

期末考試結束,眾人的成績沒有太大變動,依舊是我們班陳松清第一,林嵐第二,二班葛曉菲第一,五班關荷第一,張駿和我在全班二十幾名晃蕩。

漫長的暑假,我的最愛。我躲在K歌廳的沙發上,邊看書邊吃零食,逍遙得象神仙。小波今非昔比,再不需要等著打贏撞球才能請我喝飲料,現在不管什麼時候去,沙發邊都會擺滿飲料和零食,隨我吃。

我從不和他客氣,偶爾想起經濟問題,也會良心不安地問:「要不要我出點錢?我媽給我漲零花錢了。」

小波笑:「你能吃多少?這點東西我還請得起。」

我嘴裡嚼著果脯,沒有顧忌地問:「你媽媽還在縫手套嗎?」

他坦然地回答:「是啊,對她而言,手頭有事情忙碌就能忘記生活中其它不開心的事情。」

烏賊聽到我們的對話,完全不能理解,嚷著說:「可你現在能養活自己,幹嘛還要讓你媽賺那辛苦錢?你媽踩一天縫紉機還不夠唱一次歌。」

小波和我都看著烏賊笑,這人活得多簡單幸福!

一個周末的晚上,我窩在歌廳的房間里看書看累了,準備出去走走。一出去,發現燈光迷離、人語鼎沸、烏煙瘴氣,連樓梯上都站著人,我納悶,今天晚上的生意怎麼好得反常?

抓住一個送酒的小姐姐:「今天晚上有活動?」

她點頭,「有人過生日。」

我從人群中擠過,想去拿點飲料,突然,在迷離閃爍的燈光中,我看到一個長發烏黑、衣裙潔白的女子坐在張駿身旁,拿著麥克風唱《像霧像雨又像風》。

「我對你的心你永遠不明了

我給你的愛卻總是在煎熬

寂寞夜裡我無助地尋找

想要找一個不變的依靠

再給我一次最深情的擁抱

讓我感覺你最熱烈的心跳

我並不在乎你知道不知道

痛愛你的心卻永遠不會老

呵……呵……

你對我像霧像雨又像風

來來去去只留下一場空

你對我像霧像雨又像風

任憑我的心跟著你翻動

呵……呵……」

彼時,這首歌正伴隨著秀麗的梁雁翎紅遍大江南北,幾乎是K歌廳的必唱曲目,我早已經聽麻木,可此時此地,我如被雷擊。

身邊的人推來搡去,我被撞得時而向前、時而向後,可我感覺不出任何疼痛,只覺得整個人如被抽離了靈魂,麻木卻悲傷地看著自己。

張駿身邊的人大聲鼓掌,打口哨,笑叫:「聽到沒有?要你給她一個最熱烈的擁抱!」

張駿喝著酒笑,身子卻沒有動。

張駿的哥們起鬨:「張駿,你這樣子可真沒意思,人家女孩子都主動了!」

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的小姐妹率先地喊,「張駿,親她!」所有人都有節奏地邊鼓掌,邊跟著喊起來,「親她!親她!親她!親她……」叫聲越來越大,掌聲越來越響,似乎整個歌廳的溫度都升高了,而我的靈魂看見自己擠在人群中,臉色煞白,獃獃地盯著張駿,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張駿禁不住大家的叫喊,終於放下了酒杯,握著女孩子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大家不滿意地「噓」他,噓聲越來越大,大有把屋頂噓穿的趨勢。

女孩子突然半勾住張駿脖子,斜睨著前方,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好像示威,不過總算替張駿解了圍。

大家又是打口哨,又是鬨笑,一邊笑叫著往前涌,我的個子不夠高,被人潮擠得身不由己地向前,不知道誰的胳膊撞了一下,眼鏡就被擠掉了,我趕緊慌亂地去撿,嘴裡還叫著:「不要踩我的眼鏡。」

可人實在太多,大家又都身不由己地往前涌。我不但沒有撿到眼鏡,反而差點被人群踩傷,眼鏡被踢到了一個人的腳邊,我正要去撿,卻被一隻高跟鞋踏到,碎了一地,高跟鞋的主人驚叫一聲,「哎呀,這是什麼?」大家聞聲紛紛將視線放低,看見了狼狽地爬在地上的我。

原來不知不覺中,我竟然追著眼鏡到了張駿他們坐的沙發旁。剛才一直盯著張駿看,沒發現小波也在座。他把我從地上揪了起來,強忍著,才沒有破口大罵,「你知道不知道剛才多危險?這麼多人,音樂聲又大,一旦你被踩倒,沒有人會注意到你。」

我委屈地說:「我要撿眼鏡。」

張駿的女朋友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小妹妹,我沒看到,回頭我重新給你買一副。」

小六叫:「小波,你的馬子?」受香港黑片的影響,流行把女朋友叫馬子,我卻頂討厭這個稱法。

小波忙說:「不是,普通朋友。」

「讓她過來,大家一起喝幾杯,交個朋友。」

小波陪著笑說:「她還小,不會喝酒。」

小六笑著不說話,他身旁自然有人替他說,「小波現在做老闆了,脾氣比以前可大了不少,六哥都請不動。」

怕小波為難,我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沒事,主動坐在了小波身邊。

小六遞給我一小杯紅酒,「哪個學校?」

「一中。」

「好學校,和我弟弟張駿一個學校,是吧?張駿?」

張駿只冷漠地點了點頭。

我正要先干為盡,小波從我手裡拿過了酒杯,陪著笑說:「六哥,她真不會喝酒,禮數由她行,酒我來喝。」

六哥不笑了,盯著小波,小波沒有退縮,迎著他的視線。周圍的人全都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好一會後,六哥笑著點點頭,「好!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能勉強,你想代喝就代喝吧!」

小波立即一飲而盡,「謝六哥。」

六哥旁邊的男子把一瓶未開封的白酒擺在小波面前,「不是那一杯,是這一瓶。」

我氣得身子都在抖,但是我知道,這就是這個圈子的規矩,你要替人出頭,就要接受對方划下的道道,若沒那個本事,趁早夾起尾巴做人。

小波拿起酒瓶,連開酒器都沒用,直接用牙咬開瓶蓋,將瓶蓋一口吐出去,對著酒瓶子仰脖就灌。

「咕咚」「咕咚」聲中,整整一斤的白酒全部喝完,小波把空酒瓶放在桌上,笑著說:「謝六哥。」

六哥不理小波,笑眯眯地問別人,「咦,你們怎麼都不唱了?唱歌呀!」

他身旁的女子立即拿起歌本,點歌,點了一首《萍聚》,六哥摟著她合唱起來。

小波向六哥告退,六哥像揮蒼蠅一樣,不耐煩地揮揮手,我趕緊陪著小波去洗手間,他用手捅自己喉嚨眼,逼自己開始吐,我很抱歉內疚,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能一直輕拍著他的背。

他吐完後,漱完口,擦了把臉,笑著說:「沒事,比這再多的酒也喝過。」

我輕聲問:「為什麼要代我擋酒?那一小杯紅酒,喝下去也沒關係,過年的時候,我爸媽也會讓我喝點紅酒的。」

他微笑著解釋,「這個圈子裡,男人們想要灌醉女孩都是從無關緊要的第一杯開始,如果有了第一杯,就沒有辦法拒絕第二杯,他們總有各種各樣的方法給你敬酒,要拒絕,就要從第一杯開始。我剛才只喝了一瓶,卻替你擋掉了以後所有的酒,今天在場的人都已明白,任何情況下,你都不會喝酒,絕不會有人再讓你喝酒。」

我這才真正明白了小六背後的惡意,小波的語氣漸漸嚴肅起來,「琦琦,對女孩子而言,第一是毒品,不管是不是所謂的軟毒品,不管別人說得再好聽,其實沒有毒,其實不會上癮,都不能沾,第二是酒,一滴都不能喝。」

「我知道了,可以在家裡陪父母喝,不可以和這些人喝。」

小波拍拍我腦袋,像拍小狗。

小波吐完之後,雖然身體不舒服,可還要繼續做生意,我去找烏賊,讓他督促小波抽空吃點東西,烏賊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我想了想,猜測他是因為小波幫我擋酒不高興,不過,誰在乎他高興不高興?我說完該說的話,轉身就走人。

拿著書,從擁擠的人群中往外擠,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樣,所有人看到我,竟然主動讓了一條路,大廳里,又響起了《像霧像雨又像風》的歌聲。

「呵……呵……

你對我像霧像雨又像風

來來去去只留下一場空

你對我像霧像雨又像風

任憑我的心跟著你翻動

……」

我快速地衝出了歌廳,站在車來人往的街頭,有很迷茫的悲傷感,突然,我開始跑步,沿著街道一直跑,二十多分鐘後,我氣喘吁吁地到了河邊。

我站在河邊,聽著河水嘩啦啦地流著,月光灑在起伏的水面上,跳躍著銀光。

我站了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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