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2

【女人的友誼從她們還是小女生時就很複雜。

男人的友誼大概就如踢足球,底線和規矩,都心中瞭然,合作與較量清楚分明,爭鬥吶喊中,融匯著彼此的汗水;女人的友誼大概就如烹制菜肴,沒有定式、沒有規矩、酸甜苦辣,皆可入菜,滋味可以複雜到除了烹制者,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往裡面放了什麼。】

我、關荷、張駿分到了不同的班級,我在一班,沒有和任何一個小學同學同班,我的感覺就是先謝天再謝地。

初中部的教學樓一共三層,一層初一、二層初二、三層自然是初三。大樓造型是一個類似英文字母Z的結構,不過Z中間的那一豎是垂直的。一班到三班在一個樓道里,也就是Z的上面一橫,然後拐彎,緊接著的樓道是老師的辦公室,之後再一個拐彎,連著五間大教室,按序號從四班到八班。每個樓道的拐彎處都有獨立的出口,關荷在五班,張駿在八班,他們兩個在一個樓道,我在另外一個樓道,我們見面的機會其實應該非常少。

距離一班最近的樓道出口,通向的是一處仿古典園林的建築,有亭台樓榭和一個小池塘,關荷和張峻所在的樓道出口有兩個,前面的也通向這個古典小園林,後面的則通向一個小運動場,有八個水泥砌成的兵乓球桌,外圍是白楊樹林,過了白楊樹林,有排球場、科技樓、實驗樓、宿舍樓、食堂什麼的。

我帶著隱隱的激動,憧憬著一段新生活的開始,期望著這個全新的開始能帶給我一段和小學截然不同的生活。

班主任是我們的英語老師,一個眼睛小小的男老師,姓崔。他剛大專畢業,分到我們學校,校領導委以重任,讓他當班主任,所以他非常認真,我們在課堂上的任何小動作都不能逃過他的眼睛。

在我們音標還沒學全時,同學們已經給他起好外號,說他小眼聚光,美其名曰「聚寶盆」。

這位聚寶盆對我的人生影響很大,為我彪悍極品性格的塑造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不過關於他的故事容後再提。

第一個和我發生交集的老師是我的語文老師,叫曾紅,是一個長得很男生化的女子,短頭髮、喜抽煙,是我知道的唯一抽煙的女老師。

每年的九月份,新生剛開學,都會召開學生大會,程序是校長講話,宣布新學年開始,然後初三畢業班會有一個學生代表發言,代表全年級學生表決心,努力拚搏迎接中考;初一也會有一個學生做新生代表在全校人面前講話,最後是上個學期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的頒獎禮。這裡面不管哪個學生,只要上台都代表著是好學生,都是莫大的榮譽,所以向來非成績優異者不可能。

那一年,教導主任把選新生代表講話的光榮任務交給了曾老師,曾老師卻完全沒把它當回事情,她就在語文課的早自習上,撿看著順眼的女生讓她們朗讀課文,然後頭都沒抬地欽點了我。

我當時嚴重懷疑這個老師的腦袋被門夾了,下課後,我去找她,她正翹著個二郎腿抽煙。

我說:「曾老師,我不可能去做新生代表講話。」

她問我:「你為什麼不行?」

我說:「因為我學習不好。」

她噴了口煙,問對面和她一塊抽煙的男老師:「學校有規定要年級第一才能代表新生講話嗎?」

那個男老師笑著說:「沒有。」

曾老師聳了聳肩膀,對我說:「聽到沒?沒有這個規定。」

我有翻白眼的衝動,耐著性子說:「我從來沒在人前講過話。」

她說:「誰都有第一次,這不是正好,讓你開始你的第一次。」說完,就不耐煩地轟我走,「就你了!有啰嗦的工夫趕緊回去寫稿子,別打擾我們備課。」

我真的翻了個白眼,備課?抽煙吧!

碰上這麼個腦袋被門夾過的老師,沒有辦法,我只能回去寫稿子。稿子寫好後,曾老師看了一眼,隨便改了幾個錯別字就說可以了,看我一臉苦相,她終於金口再張:「別緊張,沒什麼大不了,你站在台上朝著台下傻笑就行了,等笑累了,也就講完了。」

我嘴角抽了抽,笑,我笑!

當時,我們初中部從初一到初三,每個年級都是八個班,每個班四十多人。大講堂里,面對著低下黑壓壓的上千人,再加上頭頂的聚光燈,我覺得我的腿肚子在發抖。

剛開始,我還記得曾老師說的,對著他們笑就行了,後來,我的頭越來越低,低得差點鑽到衣服里去,腦子裡面一片混亂,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次演講,我非常非常、極其極其地丟人,因為聽說所有人都能聽到我打哆嗦的聲音,每哆嗦一下,跳幾個字,聲音剛大了,又猛地低下去,中間只看到我嘴唇動,聽不到我在說什麼。

不過,這些事情,我到很後來才知道,當時我一點不知道,雖然在台上,我腿肚子都在打擺,可下了台後,我自己心裡還挺得意,畢竟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講話,有一種自己挺是個人物的感覺。曾老師也笑眯眯地說講得不錯,有了她的肯定,我更是自信心膨脹,當時我還琢磨過張駿和關荷在台下看到我講話,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從來只有我看他們的份,如今也輪到他們看我了。我越琢磨越得意,虛榮心很是爆發了一把。如果當時我知道自己是那麼丟人的表現,我肯定一頭撞向曾紅,兩屍兩命都好過這麼丟人。

代表新生講話後,同學都覺得曾老師喜歡我,而曾老師在初中部的地位挺特殊,因為她性格彪悍,又是某某領導的親戚,我們的語文教研組組長都讓她三分,所以有了她的重視,我在班裡也算風頭正紅的人物。

我認識了三個女孩子,一個是我們班長得最漂亮的叫李莘,學習成績不錯;一個不但漂亮學習成績也是我們班女生中最好的,又能歌善舞,叫林嵐;另一個女孩子學習成績不好,但家裡很有錢,叫倪卿。一看我們這個組合,就可以猜到,我們四個是班級里最拉風的女孩子。

我那個時候經歷了被孤立的小學時代,極度渴望朋友,其實我和她們三個的性格不算合拍,可我藏起自己真實的想法,和她們打成一片。我陪著她們一起點評別的女生,議論哪個男生更酷,主導班級輿論,可以這麼說,班裡的男生都幫著我們,女生沒有敢得罪我們的。

美國現在的少年電視台很流行一種校園片,就是圍繞這種所謂的popular girl的故事,我常常看得津津有味,朋友嘲笑我怎麼看這麼膚淺的片子,她不知道我從這些美麗囂張、耍心機出風頭、比穿著打扮、比男生追求的女生身上看到了我曾經膚淺囂張的青春。

聚寶盆選了一個有些胖的女生做班長,她學習成績沒有林嵐好,但性格穩重很負責任,小學又做過班長。可林嵐顯然不服氣,所以總是找各種機會打壓她。

比如,女班長穿了一條紫色褲子,一件粉色的上衣,林嵐就會笑,和我們說:「紅配紫曬狗屎!」

比如,女班長穿了橫條紋的衣服,林嵐就會冷嘲著說:「斑馬能穿橫條紋,因為人家瘦,幾時大象敢穿橫條紋?還嫌自己體積大得不夠顯眼嗎?」

穿衣打扮這方面,她們三個都是專業人士,我其實什麼都不懂,可我會跟著她們一起笑。

女班長剛開始忍讓,後來終於被林嵐激怒,利用班長的權威企圖反擊,但是她一個對我們四個,再加上班級里喜歡林嵐和李莘的男生,她的反擊以自取其辱告終。全班的女生都在孤立她,都覺得她又胖、又笨、又丑,以和她一起玩為恥。

她逐漸沉默下來,對我們四個不再理會,不管我們是自習課說話,還是上課時傳小紙條,她都當作沒看見。李莘和倪卿更加氣焰高漲,我卻在女班長逐漸沉默悲傷的眼神中看到似曾相識的東西。

不知道怎麼回事,整個城市從六歲的小女孩到六十歲的老太太,都開始穿健美褲,校園裡的女生也不例外,人人都穿健美褲,女班長的媽媽也為女兒買了這種褲子。

人人都穿,本來沒有什麼,可李莘譏笑女班長:「和大象一樣粗的腿竟然學人家穿健美褲,也不自己去照照鏡子。」

在大家的笑聲中,我似乎看到女班長迅速垂下的眼睛裡有亮閃閃的東西。一個瞬間,我忽然覺得醜陋的不是女班長,而是我們。李莘仍想譏諷,我說:「她已經退讓,不要再窮追不捨,留人三分餘地,也是給自己留一分退路。」

李莘對我不滿,林嵐卻是深看了我一眼,和李莘說:「以後她不招惹我們,我們就不要再整她了。」

和女班長的爭鬥,以我們的大獲全勝宣告終結,班級里的女生更是對我們又敬畏又討好。

我們雖然是孩子,心眼和鬥爭的方式也許不如成人世界殘酷,可結果的殘酷不亞於成人世界。我相信女班長本來是個自信快樂的孩子,也許小時候,家長老師都誇獎過她做事認真穩重,可是就因為我們四個無情的打擊嘲笑,同學們的起鬨,讓她漸漸自卑,也許她每天穿衣服照鏡子的時候,都會有恐懼感,不知道同學們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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